秋季集市开的时候和春季集市一样,在一个晴天,一大早砰砰几声巨响,下游的平原升起红色信号弹,附近的山民,猎人,农夫,要是有剩余物产的,就带上,赶往河滩,进行交换。
何田想到自己去年看到□□却只得噘着嘴忍气吞声在家中修理去河边的路,再看看今年满满的收获,不仅有鱼有肉,还有狗,还多了个俊俏的男人!
这心情,真是意气风发啊。
易弦听了何田的一顿劝,打量家中的存货,就拿上二十块鲑鱼熏鱼排,若干鸡鸭鹅,还有几大块腊猪肉准备去交换。
何田还准备带上一袋小米和一袋红枣,说不准谁喜欢小米呢?要是谁家生了孩子,红枣小米粥可是很受产妇欢迎的食物。
然后再带上些各色果干,柿饼也带一盒,新鲜苹果也提一袋吧。除了放在地窖的两大箱,家里还放了好多,虽然苹果鲜果易于存放,可是两个人也不能每天吃三四个,趁着没放坏放皱,有的还带着叶子,红彤彤香喷喷的,拿到集市上换点别的东西。
此外就是陶罐陶碗陶盘陶杯。
今年是何田第一次独自掌窑,不知道成功率有多高,易弦第一次学做陶器,正在兴头上,于是两人就做多了很多。尤其是用模具做的盘碗杯子盒子。
这些易碎品全都用草绳扎好,放在两个竹篓里。
要交换的货物装好,何田又带了几张兔皮,还有收好的麻。
她从三三那儿拿了亚麻籽,一多半当零食吃了,另一半洒在一块两米乘两米的地里,没怎么照顾,居然也长得挺好,大概因为亚麻本就是一种野草,何田家土地肥沃,又有自动灌溉。
既然都长好了,那就收割了,晒干,留了籽,扎成几捆,在大米洗衣服的时候铺在洗衣机周围,让它给踩了踩。
大米踩完的麻体积小了好多,再放在船上就不占地方了。
何田易弦带上小麦和满当当的一船货物顺流而下,快到中午时到了河滩的集市。
让易弦想不通的是,这里树叶还带着绿意,可是为什么河滩上的芦苇全都枯黄了?
何田的解释是,越是靠近水岸的植物越是早早能感受到天时变化。
枯黄的芦苇还被村民们割掉,扎成一束一束的原地围堆成一个个圆锥。现在已经变成了灰黄色。
大家进行交易的地方,就在那几个圆锥围成的大圈里,每个人都就地在附近砍了些芦苇,搭成一垛一垛的,要交换的货物就放在上面。
何田远远地就看见三三和她哥哥了。
他们摆了个摊子,正在买棉衣。
围的人挺多,三三还高声吆喝,“大婶大嫂子小姐姐们来看一看啊,今年的新棉花做的棉衣,又好看又暖和。还实惠!大人小孩的号都有,男式女式样子齐全。”
何田和易弦把小船拉上岸,让小麦坐在船上看着陶器,他俩先提着大包小包走过去,找了个空地,放下东西,也割了些芦苇做成垛子。
这时的芦苇已经非常干了,挥起镰刀从根部砍下去,砍上十几棵,用芦苇叶子捆成一捆,放倒在地,再用叶子扎上几道,用镰刀把芦苇捆砍成几段,竖起来放在地上,紧紧放在一起,一捆上面放上十几二十公斤的东西不在话下。
剩下的芦苇捆横放着,再扎得紧些,就能坐在上面了。
有何田指点,在加上易弦的刀工,他们俩很快做好了摊子,先把鸡鸭鱼肉先摆上来,果干鲜果和小米什么的放在两边。
易弦让何田收拾摊子,他去把剩下的陶器提回来。
还没走到岸边,就听见小麦在狂吠,抬眼一看,察普两兄弟站在船边,身边各自带了一条大狗,不知想干什么。
易弦快步走过去,“喂——”
那两兄弟一见他,魂飞魄散,立刻就想跑,易弦冷笑一声,“站住。”
他们俩两股战战,心里怕极了易弦,可是站在岸边,要往哪儿跑呢?难道往河里跳?
“你们想干什么?”
“……就是,看见船里的东西没人看,过来帮着照看着。”察普哥说。
易弦没搭理他们,提了陶器,带着小麦走了。
察普两兄弟等他走远了,如蒙大赦,赶紧找了个离他们远远的地方扎了摊子。
何田易弦摆开摊子没多久,就有人陆续来换东西了。
先来了个熊一般的汉子,用一袋玉米粒交换走了等重的小米,“我媳妇刚生了娃,正好用得上。”
何田就抓了一把红枣给他,“恭喜!”
易弦还乐呵呵问人家,“生了个姑娘还是小子啊?”
“是个大胖闺女!”那人笑得合不拢嘴,把枣子随手扔进小米袋子里,又问,“大兄弟,这果子怎么吃啊?”
易弦心道,原来你不知道那是红枣。于是一通科普,“红枣能补血养气,和小米放一起煮粥,最滋补的,正适合产妇喝。老人家年老便秘,吃了还能通便,跟姜一起煮了茶,全家冬天喝上一碗,浑身热乎乎的。”
何田又给他几粒,“您先尝尝。可甜了。”
那熊男吃了一个,“哎哟,真不错!”他从身后解下来一个比巴掌略大的皮囊,递给易弦,“大兄弟,你尝尝这酒成不成,要是成,我用它跟你们再换点枣子。”
易弦一拔开皮囊的塞子,就闻到一股浓烈芳香的酒味。竟然是酒精纯度相当高的烈酒。
他和何田相视一眼,立刻心有灵犀。
何田笑吟吟把一袋枣都倒进小米口袋,“换吧。”
“这妹子真爽快。”熊男用酒和酒囊换了一袋从没见过的甜果子,也很高兴,这果子虽然不一定有人家说的那么好,但是一看就是耐放的,还很甜,做吃食很相宜。
何田却觉得占了人家便宜,有点过意不去。
光那个酒囊就不容易做,这么满满一囊酒,得费多少粮食?他们的红枣又不用怎么照顾最多就是在树根部堆点肥。
于是,她又拿了块野猪肉给熊男,熊男也不磨叽,拿着就走了。
小米和红枣没了,又陆续有人来换鱼排,野猪肉和其他货物。
意外的是,陶碗陶盘比他们想象中要受欢迎,很多村民来换。
有人用一块大约两平方米的自己家的棉花织的粗棉布换了四个碗和两个大盘子,有人用一袋今年收的大米换了几个碗盘茶杯和一个长方形小陶盒,还有个人,用大铁皮罐头盒做的小炉子换了一个茶壶和四个茶杯。
摊子前面站的人多了,人气一旺,更多人给吸引来,一会儿陶器就快换完了。
易弦是第二次参加这种以物易物的集市,春天的集市,因为大多数人卖了貂皮,交易还能用钱,这次可是谁都没一分钱,拿来交换的东西也是稀奇古怪,更不知道如何估价,全听何田的。
何田呢,基本上觉得人家不是故意不厚道地坑他们,只要不是家里已经很多,实在用不着的东西,凡是自己摊子上没有的东西,都答应换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带来的货物越来越少,苹果、柿饼、果干还有鸡鸭鱼肉,全都没了。
摊子上的货物却没减少,变成了一套六个小铁碗,一个扁方形铜壶,若干块棉布,有的是自己织的有的是春天买多了用不完的,还有几张貉子皮、狼皮、山羊皮,几棵胖嘟嘟的干白参(品质不算好),一些白砂糖和一包盐。
有个小女孩等到人群散了,拿着一把锦鸡羽毛怯生生问能不能换个陶杯,他们也跟她换了。这个杯子杯口有点歪,被人挑剩下的,何田又送给小女孩一把小陶梳子。
何田告诉易弦,“换完可以再等等,没准有人再拿什么跟你换来的东西换呢。”
再换的时候,就要看东西对自己是不是有用了。
易弦默默观看,大略数了数来往的人,大概这一片的山民们和附近村镇上的人都来了,也不过三百多人。
人来人往,东西换来换去,有些东西换手了好几次,大约最后大家都能换到自己还算满意的东西。
何田不忙的时候偷眼看看三三家的摊子,她大多是用肉和粮食换棉衣,他们的好多鱼排和一大块野猪肉,几经转手,最后都换给她了。
三三也早就看见了何田易弦。
这两人容貌俊美,就算静静坐在那儿,也引人注意,更别说集市上只有他们一家换陶器的。
她的棉衣卖得差不多了,就远远对他们挥挥手,微笑打个招呼。
何田拿着捆好的麻和几张兔皮走过去,寒暄一番,先把麻给她,“还收麻吗?”
三三笑,“随时都收。”
她给何田看她新织的布,这个布今天也换了不少东西,也有人拿着去跟何田换过东西。
“棉麻混纺。比棉布更结实些。”三三说起丝麻布的事,“那些丝我试了几次,织出来一块布,大约能做一件夏天裙子,确实又细又滑。放在黄嫂子那里寄卖,上个月卖出去了!”
她在何田手上写个数字,“待会儿我把分的钱给你。黄嫂子那里还要收寄卖费,你在她那儿卖过鱼子酱,该知道的。”
何田点点头,对这个数字还比较满意。
三三又说,“我想着,要是明年能有更多的丝,我就试试织些丝棉混纺的布,再纺些丝麻线,直接做针织衣服。”
看来三三很看好纺织事业啊。
何田把几张兔皮送给她,“我今年养了兔子,这些兔皮放着吧要是被虫被老鼠咬了,太可惜了,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你手这么巧,我拿着是一般的东西,在你手里就能变成好东西,送给你,你拿着尽管实验吧!”
春天时何田看见三三身上穿的是兔毛马甲,就猜她家可能没人去打猎。
但是三三手巧,兔毛马甲也做得比别人的好看。
她今天和哥哥又是穿着自己做的棉衣当活广告,棉衣领子镶了一层绒毛边,正是兔毛。
兔毛不值钱,可是三三很会搭配颜色,做出的成衣好看保暖,这里的顾客们又有谁会嫌弃兔毛不够气派。
三三挺开心,抚摸着几块硝制得很柔软的兔皮,“这兔子皮毛真厚实,硝制的也好。于你,可能只是用不着的皮子觉得可惜了才送给我,于我,这可是挺好的东西。我家只有我哥哥和我。我哥哥会种地会打猎,但是我爸妈不在之后他就不愿意上山了。他说,他要是上山出了事,谁来照顾我?”
三三看看远处坐着的易弦,又看看何田,“我知道那天你有点不痛快了。可你看看,你男人明珠美玉一样的人物,谁见了不会多看几眼呢?”
何田听到三三说易弦如明珠美玉,心里美滋滋的,哪还跟她计较这个。
三三拉着她的手,又小声跟她说,“我哥哥虽然不能去打猎,可是我们也不笨。我用买布的钱买了一对白山羊,母羊现在已经打着羔了,等开春下了小羊,你来我家找我,我送你些羊奶。有了小羊,以后我们也不愁没有皮子做衣服。”
何田回去把这话跟易弦一说,易弦挺期待,“哎呀,要是咱们也能买一对山羊多好啊!羊奶奶酪可好吃了。”
等易弦把羊奶奶酪的种类和说法跟何田说完,到了下午两点多,住得远的山民们就陆陆续续离开了。
何田和易弦也准备走了。他们带来的鸡鸭鱼肉,陶器,干鲜水果换成了几卷棉布,一块油布和几块厚实的狼皮、貉子皮、狐狸皮,然后是各种他们没有种植的食物,玉米粒和玉米淀粉,花生豆,黑白芝麻、黑豆、黑糯米、荞麦若干,一小包大麦茶,一竹盒麦芽糖,各种干菜杂豆,此外还有各种零零碎碎的针头线脑。
回去的时候,货物体积小了很多,可是种类比去之前更丰富了。
何田尤其喜欢的是那个用大铁罐头盒做的小炉子,“这要是去野营,又轻又容易带,到了营地,直接干柴干草往里一放就能升火了。比找石头垒火塘容易,火又不容易熄灭。”
她还用四块鱼排十个苹果换了十几个番薯。不过,这些番薯可和家里那些大红薯不一样,瓤是紫色的。
何田满心欢喜,已经挑出几个大个饱满的,准备留着做种,明年也要种紫番薯。
这时下午五点天就黑得透透的了,两人在河上逆流而上,何田在船两侧插上竹竿,挂上油灯。
即使挂上了两盏灯,所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以小舟为中心两米之内。
来时清澈见底的河水这时似乎变成了黑色,两岸的水草树木也变成了黑黢黢的影子,经过激流时。
天空倒很晴朗,繁星点点。
终于到家时,何田取出表看了看,已经快十点了。
把货物提回家,把小船拖上岸,再喂养大米和鸭兔,清理窝棚,一通忙完,都快要午夜了。
更深露重。
小屋里,炉火哔哔剥剥燃烧,炉子上煮开一小锅水,何田下了两把面条,正想把一块鱼排给煎了当浇头,易弦兴冲冲跑回来,举着双手,手里握着什么,“鸭子下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