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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意不意外(1 / 1)

何田重新回到码头,把停船时发给她的竹牌交给看船的人,带着她的新伙伴——那只小狗,向家的方向划去。

她把小狗放在一个篮子里,篮子里垫了块兔子皮。

小狗起初还凄凄惶惶地一会儿呜呜叫一会儿叽叽叫,过了一阵儿就躺在篮子里玩起兔皮上的尾巴毛,它学着爸爸妈妈的样子,一下咬着兔子尾巴一边低吠一边猛晃脑袋,一下就在篮子里跳起来,恶狠狠地扑着兔尾巴。

没一会儿,兔子尾巴就给它咬得湿漉漉的,眼看摇摇欲坠,和身体分离的时候不远了。

何田本以为易弦走了之后,自己会一边划着船逆流而上,一边哭得满脸眼泪鼻涕,过了五条河水交汇的河口,她才知道,悲伤也是需要力气的。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她时刻都不能放松。

两只船桨架起来,不停地重复一个动作。

书里说,运动时大脑会自动分泌多巴胺。这是种能令人振奋的激素。据说,大严寒来临之前,有不少医生建议抑郁症患者以运动作为辅助治疗的方法。

连抑郁都能减缓,更何况是离愁别绪。

何田一直不停地划了一个多小时,到了河水较为平缓的河段,把船停靠在河道中央一个小洲边上,取出带来的干粮,吃了一点。

篮子里的小狗闻到香味,立刻摇着尾巴挣扎着跳出篮子,蹲在何田膝盖前,静静地看着她。

这小狗坐得规规矩矩,颇有几分训练有素的猎犬才有的样子,但是身后那条小尾巴不停摇晃,打在船底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何田不由笑了。

从现在开始,这小狗的训练就得由她完成了,它不是作为宠物被买来的,要是新主人教养不当,就难以担当一条猎犬应尽的责任。

何田吃了几口包着鸡肝酱的小米煎饼,挖出一块鸡肝酱放在船底,小狗立刻要跑去吃。

何田按住它的狗头不让它动,再拍拍它的屁股示意它重新坐好。

小狗叽咛了几声表示不满,但很快就坐好了,重新仰着小头,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何田。

何田又放了一块鸡肝酱在船板上,这次,放得更近了,几乎就在小狗一低头蹿身就能吃到的地方,小狗的鼻孔不停翕动,脖子也动了动,似乎是在吞咽口水。它显然闻到了香味,受到了诱惑,可是,它乖乖地不动。

何田这时放了第三块鸡肝酱,就放在小狗前爪前面,小狗低头看看,再仰着头看她。

“吃吧!”何田拍拍它的头,指了指食物,小狗啊呜一下就吞掉了那块鸡肝酱,然后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舔舔嘴,用“没品过味儿啊”的眼神再看着何田。

何田指指另一块鸡肝酱,“吃吧。”

它立刻跑去吃掉,吃完后,似是犹豫了一下,转过狗头看着何田,不知从她的脸上和眼神里得到了什么信息,又赶快跑回她脚边,对第三块鸡肝酱视而不见。

何田大力抚摸它的脑袋和脖颈以示赞扬,这才发令让它去吃第三块食物。

这猎犬真的是好品种。之前的主人也养得很好。

小狗吃完了食物,跑回何田身边,想要跟她玩,何田摸摸它身上幼犬特有的柔软绒毛,把它抱起来,放回篮子里,又从岸边摘了几片草叶,扎成一团扔给它,它就当个草球玩起来。

何田喝了点水,继续向着家的方向划去。

来时,越来越温暖,回去时,衣服越穿越多。

再次休息时已经快下午四点了,何田重新穿上貂绒小坎肩,吃喝一番,补充体力。

小狗安静地睡了一会儿,这时醒了,趴在船舷边儿,探头在河中喝了几口水。

何田把它抱起来放在停靠的小洲边上,它快速地在地上转了个圈,在一棵芦苇边趴在地上尿了一泡。

它一尿完,立刻叽叽叫着跑回船边,生怕何田不管它,独自离开了。

何田把它抱回船上,用芦苇叶折了个四方小盒子,把一颗早上顺手牵羊拿的蛋打碎放在盒子里。

小狗这次看到食物,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何田摸摸它的头,“吃吧。”

它摇摇尾巴,趴在盒子边,吧唧吧唧舔起蛋浆,一会儿就把一颗蛋吃完了,小胡子上和最下边的绒毛上还挂着点蛋黄。

何田再次出发。

她这次足足划了两个小时才停下休息。

这时天色已经黄昏,天边云霞灿烂,河面水流平缓,两岸绿草随风婆娑起舞,一群野鸭飞过天空。

何田忽然流下泪。

可她只轻声啜泣了几下,就用袖口抹掉泪珠,扳动桨,再次前进。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天色是蒙昧的蓝灰色,从林间看过去,树叶的黑影之间还能看到几点橘黄色的夕阳。

何田回家后先去看大米。

大米在窝棚里呆了一天,早就不耐烦了,伸长脖子拱来拱去,看到何田怀里抱的小狗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它立即又觉得这小东西没什么好怕的,再次伸长脖子去拱何田,问她要好吃的。

何田把它牵出来,给了它一把黄豆,点亮挂在窝棚墙上的油灯,闭着气,快手快脚把大米拉的大便给扫出来,再撒上草木灰和干净的干草,给水槽里也换上清水。

这期间,小狗也没闲着,一直跟进跟出,好几次何田差点踩到它的胖爪子。

见到何田用扫把扫地,它低吠着去咬扫把。

打扫完窝棚,天已经彻底地黑了。

何田把大米领回窝棚,摸摸它的耳朵,“晚安。”

大米吃饱了黄豆,不耐烦地晃晃耳朵,不搭理她。

何田锁上门,带着小狗回到木屋。

她烧上一壶水,在自己洗脚的木盆里添上凉水。

小狗还不知道自己要倒霉了,欢蹦乱跳着,四处在屋子里嗅。

它在前主人家中受过教育,知道不能在这里便溺,过了一会儿抓抓门,何田把门开个缝,它忙乱乱地跑出去,站在门廊上犹豫一下,跳下去,极不雅地摔了个狗啃泥,在屋子前的空地上转了圈,趴在一棵树下撒了泡尿,又赶快跑回来。

天黑之后,室外的气温就会快速降低。

何田栓好门窗,把烧好的热水加入木盆里,抓过小狗放在盆里,用一只猪毛刷子蘸上皂液把它从头到脚洗刷干净。

小狗呜呜叫着,不情愿,也没法反抗。

何田把它包在一块绒布里擦得七八分干了,取出一只竹篦子给它梳毛。

她坐在火炉旁,借着油灯的光亮,捉到了几只在毛从里疯狂逃窜的跳蚤虱子,扔进炉膛里,“啪”地一声轻响。

梳了几次之后,小狗的毛已经干透了。

何田用手指捋捋它的小胡子,“好了,再给你涂点粉。”

杀虫粉装在一个大大的扁竹盒里,粉扑是缝在一块绒布上的兔子皮毛,何田蘸上粉,啪啪啪在小狗身上拍了几下,呛得它连打了几个喷嚏。

“明天再给你吃点打虫的药丸。”

何田用猪毛刷子又给它梳了遍毛,找出一个小竹篮,在里面铺上一块绒布,又拿一张狗獾皮罩在篮子提手上绑好,就是一个暖和舒适的小窝了。

她把小窝提到火炉边上,“你今晚就睡这里。”

她又拿了两只小陶碗,一个放上清水,一个敲了一粒蛋,放在水缸旁边。

小狗从凳子上跳下来,先去喝水,又去吃蛋。

何田蹲在一边看它,自言自语,“给你起个名字吧,叫什么呢?还叫小米么?你也是金黄色的。算了,还是叫你小麦吧,面粉是用小麦做的,成熟的小麦也是金黄色的。”

小狗——现在是小麦了,吃完了,她给它擦掉嘴脸上沾的蛋液,“乖乖睡吧。我知道今天是你第一天离开爸爸妈妈,晚上你一定会哭的,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不过我不能抱着你睡。这可是奶奶定下的规矩。再说了,你还没吃打虫药呢。”

何田所料不错。

刚离开家的小狗崽在她睡下一会儿就叽叽地叫起来。

要是换成人类的小孩,估计是哭着在喊爸爸妈妈了。

好几次,它趴着上棚板的木梯,呜呜哀鸣,可是它不会上呀,何田又打定主意不理它,就算把楼梯抓得嚓嚓响也没用。

这时候晚上已经不生炉子了,睡在被窝里当然很暖和,可是钻出来就冷了,小麦折腾了一会儿,冻得发抖,又叽咛着跑回自己的小窝。

炉子里虽然不再有燃烧的木柴,可是厚墩墩的炉台还是暖洋洋的,挨着炉台的小窝更是暖和。

这么折腾了几次,何田当然睡不好。

她在想,易弦现在在哪里?到了小镇么?在哪儿住宿?吃了晚饭么?

就算精神上再忧虑担心,可扛不住肉体疲劳。今天一天划了几个小时的船,回程时尤为费力,何田想了一会儿,就再次朦朦胧胧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朦朦胧胧醒来。

小麦又在叫了,可是,这次,它不是那种撒娇求抱抱的叽咛,而是还不足威势的汪汪示警叫声。

何田惊醒了。

外面有人!

她立刻穿上衣服,握紧猎槍,爬下棚板。

她并没点灯。

黑夜里,点了灯,这就暴露了,给敌手竖了个活靶子。

何田轻轻走到窗台下,心中砰砰乱跳,眼睛慢慢适应了这时的光线。

只听门廊木板上发出一声轻响,是有人走上了门廊,现在可能就站在门外。

也可能是熊。

小麦发出幼稚的表示威胁的低呜,跟在何田身边。

它浑身哆嗦着,不知道是冷得直发抖,又或者是怕的。

这时,屋子外面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

是人寒冷时的呼吸声。大概是在呵气暖手。

不是熊!

何田先是一喜,随即心脏又狂跳。

如果是熊,只要守住门窗,它进不来又找不到吃的,大不了搞些破坏就走了。在森林里讨生活,不管是人是兽,都得讲究效率。

但要是人……

何田心思乱转,把窗台下的桌子轻轻放倒,当做掩体。

她躲在桌后,侧耳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知道来了几个人?

他们想干什么?

她屏息听了一会儿,只听见外面那个人又走下了门廊,她正在疑惑,就听见一阵轻微急促的跺脚声。

何田一阵发懵。

这人莫非不是山贼?冻得忍不住跺脚取暖的山贼也真够没出息的。

还是,这个山贼是被派来打探的?主力还在后面?

想到这儿,何田又紧张了几分,她把门后挂的两把猎槍摘下来挂在胸前。

这两把猎槍,也用的是连珠弹匣,但是这弹匣是个扁盒子,里面的铅弹全是五厘米长的霰弹,直径十一毫米。

何田心想,“管你来多少人,姑娘手下可弹无虚发!”

霰弹弹丸和普通铅弹不同,射程不远,但是“噗”地一蓬,像漫天花雨,当然弹无虚发。

从前,特警、押运所用的破门弹,防暴槍,大多也是这类弹丸。

手中有槍心里不慌。

何田打定主意,只要这帮山贼跑来了,就直接冲出屋子正面突突突。

这么僵持了近一个小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外面那个没出息的山贼只是不停跺脚转圈,好像还冷得搓起了胳膊。

何田一头黑线,忽然听到那人连打了两个喷嚏。

她一惊,心里说,这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熟呢?

易弦打喷嚏就是这样,赶紧捂住口鼻转过身,还会道歉。

她随即又摇头,这山贼是来做探子,当然得捂住了。

正在犹疑,门廊上脚步声一响,那个山贼又站到门廊上了。

何田听见他走到了门前,心想,我要不要就隔着门给他一突突?啊……那我这门就得报废了,要重新做门挺麻烦的,这几天天气正好,可以把发芽的土豆苗都种下去了,哪有空做门呀。

她正想着,门上当当当不轻不重响了三声。

何田愣了。

这山贼还挺有礼貌的。

也许,不是山贼,只是迷路的人?

哼,管你什么妖魔鬼怪,姑娘我可是带着槍的。

“谁?”她大声斥道。

“……”门外的人像是吃惊怎么立刻就有人回应,且听起来,应门的人就在离门不远的地方,隔了一下才回答,“是……我。”

何田一听,从桌子后跳起来,冲到门前,搬开顶门柱,拉开铁栓——

这么做的时候她一直在问,莫非我是在做梦?先是做了个被山贼偷袭的梦,又梦见易弦回来了?

她拉开门,又惊喜,又疑惑,门外站着的不是易弦是谁?

易弦有点羞赧地笑了,“你说过,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来。我回来了。”

何田“嗷”地叫了一声,扑过去紧紧抱住易弦。

这笨蛋身上凉浸浸的。

“你怎么不早点敲门?”

“我怕把你吵醒了……”

“我早就醒了!”

“啊?”

“我、我还以为你是山贼呢!差点就要隔着门把你给突突了!”

何田抓着易弦又摇又晃,见这差点被打成筛子的家伙还在傻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就冒出来了。

“你饿不饿?冻着了吧?我听见你打喷嚏了!”

“我不冷。”

“胡说!听见你跺脚呢。”

“哈哈。”易弦笑了一下,凉凉的手指拂在何田脸上,“你别哭。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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