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二件事,小老儿不知该从何说起。”
韦安石有些小心,仔细地看了看周边无人在旁,便压低了声音跟李重润说:“家中长辈有书信过来,只说听闻王爷如今身在扬州,让小老儿前来跟王爷拜年,还有些小礼物送上,已经让人送往内院去了。”
李重润听他这么说,心说这小老头明明看着一副清官模样,怎么这路子这么熟悉?而且要说走路子,怎么会走到自己这边?
“不知韦公长辈?”李重润自然是知道自己斤两的,既然韦安石打出了家中长辈的招牌,李重润也只好顺着这路子问下去。八壹中文網
“论辈分,庐陵王妃是小老儿远房堂姑,说起来小老儿是王爷表哥才是。”
“我娘?”
庐陵王,前前任皇帝李显被流放到房州之后的封号。这李显,自然就是李重润的亲爹,而因此就知道,这庐陵王妃,自然就是李重润的亲娘,后世大名鼎鼎的韦后韦夫人。
怪不得这韦安石会说家中长辈,堂姑也是长辈来着。
韦安石小心地递了一封密封完好的书信过来,然后扯了几句拜年贺喜的废话,便匆匆离去了。
李重润不知这信中能说些什么,只是小心惯了,自己匆匆地回了假山中的卧房之后,才有些心事重重地打开了那封信。
字体娟秀,确实有些像由女子书写。
书信中说的事情很家常,先是解释了自己父母先前被形势所迫,导致多年不能联系自己。
表达了歉意之后,就很是夸赞了这几年自己做出的成就,充分表达了一对儿正常父母,对自家大儿子的成就的认可。
李重润自穿越以来,便已经被关在了西隔城高高的宫墙之内,对于这名义上的双亲,全然没有任何印象。
自己在洛阳苦熬了十几年,没有丝毫对方的音讯。所以自己便一直当自己是孤儿一般看待,直到后来有了上官姨娘,才算是有了些家的感觉。
这突如其来的一封家书,倒是让李重润的心态隐约的有些崩溃。
倒不是埋怨,毕竟脑袋顶上有个喜欢删减户口本的长辈,换谁都得缩着脑袋做事。
自己先前被关在藉藉深宫之中,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只是凭着一时胆大,为自己闯了些名头出来,又不知为何讨了上官姨娘和公主殿下的欢心,这才有了今日的临淄王。
上官姨娘对自己是极好的,李重润自然知道,虽然一直以姨娘称呼,实际上早就将姨娘当成了亲娘看待。
这薄薄的一封书信,李重润觉着似乎对上官姨娘有些不太公平。
但是纠结的是,内心深处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家人,隐隐地有几分期待。
书信中提到自己有了一个弟弟和一对儿双胞胎妹妹,李重润心里有些好奇,不知自己的弟弟是不是和现在已经改名叫武范的范哥儿那般机灵,自家的双胞胎妹妹是不是像瑶瑶表妹那般漂亮。
书信的最后一句话,说平日里可以通过韦刺史传递书信来往,可以保密。还说自家妹妹很是仰慕哥哥的才华,要多写些书信。
“省得以后相见时生分。”
本来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只不过这几年李重润也算是见识过了这朝堂中的风吹雨打,听别人话外音的水平倒是涨了许多。
没有用假设,自家娘亲似乎很是笃定地日后可以相见。
但是自家娘亲这般笃定的底气又是来源自哪里呢?
李重润看完书信,看着书信在灯火上燃起了淡淡的火苗,又化作了缕缕青烟,最后连青烟都消散在这天地间,都还没有琢磨出来自家娘亲究竟底气是什么。
李重润楞了好一会儿,思绪才丫鬟通传的声音打断了。
后院中的工匠拜托小丫鬟来寻李重润,说先前打制的刀具已经做好,让他过去看看。
“呛!”的一声,李重润将自己的试做版的日本刀从刀鞘中抽了出来。
几个工匠想来是做刀的老手,抽刀的手感利落无比,没有任何迟滞的感觉。本来有些厚实的刀身轻薄了许多,没有之前那般压手了。
刀身被打磨得锃亮,隐约的条纹在刀身上显现了出来,条纹扭曲婉转,给整把刀带来了很重的古朴的味道。
刀刃也是经过了极为仔细的研磨,李重润拿手上的汗毛试了试,觉着拿来剃胡子问题不大。
几个工匠搬了些试刀的工具过来,无非也就是些竹席木棍之类。李重润却不喜欢这般呆板的试刀,让人去拎一片猪肉半子过来。
唐人贵族很少吃猪肉,一来是不会烧煮,二来是猪怎么吃着都有股子浓重的骚味儿。
好在这些在李重润看来都不是问题。烧煮这种事情早就已经解决,至于猪肉吃起来有股子骚味儿,只要把猪在小时候做成太监就好了。
所以园子里面倒是不缺了生猪,尤其是这马上就过年了,知道自家王爷喜欢吃炖的烂乎乎的大肘子,早已经杀好了两头猪,就挂在那厨房门口。
李重润屁颠屁颠地去叫了公孙兰过来,这丫头虽然已经荣升了孺人,只是并不像其他的豪门贵妇那般就这样开始了养尊处优的日子,每日的练功依然勤勉。
只不过这两天频频地需要接待前来探访的宾客,这位新晋贵妇懒得频繁地更换衣物,正穿着一身胡服,身上香囊什么的挂得整齐地在练功。
所以李重润见到她的时候,感觉这场面非常怪异。
听说李重润帮自己打制的新刀已经做好了,公孙兰收了架势就跟着来了,小脸儿也没了往日那般清冷的样子,有些雀跃和好奇。
“刀好漂亮。”公孙兰毕竟还是个女孩子,抽出刀来第一眼就被刀上那扭曲的花纹给吸引住了。
“这花纹不是为了装饰,主要还是为了增加刀的韧性。”李重润摸了摸鼻子,想着至少模样这一关已经算是过去了。
拿在手中挥动了挥动,公孙兰对刀具的重心和重量很是满意。只不过刀身的弧度让她稍微有些不太习惯,挽了几次刀花才找到了纳刀的感觉。
指了指已经被挂在了树上的猪肉半子,李重润示意公孙兰前去试刀。
微微低伏下身子,公孙兰做了一个起手的姿势,也没见她怎么蓄力,手中长刀伴着一声很是清洌的脆响,在空中留下了几缕残影,很是干脆地从那猪肉半子中穿了过去。
“咔”的轻响和猪肉落地的声音一并响起。眨眼间,公孙兰就已经完成了拔刀,切肉,纳刀的流程,俏生生的站在了那里,就好像还没开始一般。
“好刀法!”
“真是好刀!”
两声赞叹同时响起,只不过李重润夸奖的是自家媳妇的刀法,公孙兰夸奖的是自家相公打制的长刀。
李重润走向前去,仔细地看了看那被斩开的猪肉半子。
断面极其光滑,就连骨头都已经被斩得异常整齐,仿佛与切肉没有任何区别。
公孙兰却又把刀抽了出来,仔细地检查着受力的刀刃有没有损伤。
公孙兰上下检查了两遍刀刃,也没有发现有任何损伤。
“刀是好刀!”公孙兰似乎发觉了些什么,提起刀来闻了闻。“难闻了些。”
“那个啥~盖雪应该是年岁到了,最近有些发情,所以尿的味道有些大。”李重润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下次换小马的尿来淬火,想来会好一些。”
公孙兰知道铁匠都会用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来祭刀,只是听说过用河水用血用猪油牛油的,像李重润这般用尿的还真没怎么听过。
怪不得让武七去接了那么久的尿,原来是为了祭刀,知道这些的公孙兰往躲在一旁的武七丢过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嬉嬉闹闹的众人散了,耽搁了几个打铁师傅过年,李重润看着那几个连夜磨刀的匠人红彤彤的眼珠子,很是不好意思地包了几个硕大的红包,还很不地道的挖角儿。
只是这几个工匠却都是签了长契的,自然是不能一走了之,只能千恩万谢地谢过了李重润的好意,一步三摇晃地回去了。
摘旧符,换新符,没有鞭炮,李重润燃起了一个硕大的火堆,丢了好些个竹筒进去,发出了些噼啪的声响,算是给这武周的寒冬带来了些许的年味儿。
从润州带来的小丫头伤已经好个差不多了,只不过还是不怎么说话,公孙兰见她可怜,便整日里带在身边,那小丫头竟然就这般跟着她学起功夫来。
初五,那宋家少爷伤已经好个差不多了,李重润便放了他出去,表哥在家还没半个月就呆不住了,手中拿了不少李重润给的财帛,兴冲冲地跟那宋家少爷一并出去寻那些往日的玩伴去了。
初七,迎财神。
李重润刚去工坊和粮号祭拜过神仙,正准备去文庙旁的印书馆铺子操办礼仪的时候,门子就过来传话,说兰陵萧氏族长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