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应制,其实就是命题作文。
皇帝说个典故或者风景,一帮诗人便做得些诗文,来吹捧吹捧皇帝马屁,说不定讨的皇帝欢心,得以一觐天颜,讨了老板欢心,没准就给自己身上衣服换个颜色。
当然也偶尔有比较刚的二愣子应制作诗时开罪了老板,衣服换成了囚服或者丧服之类的事情。
不过这种拍马屁的诗文很是无聊,格律极其死板,也没有什么深意。李重润背熟的唐诗三百首中,也只不过是只收录了王维的一首。
所以李重润对这次前往龙门应制并无太大信心。不仅没有信心,还有些紧张。
不过紧张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诗文。
毕竟今天可能会遇到这时空最大的boss,也是自己数年囚禁生涯的罪魁祸首的皇帝陛下兼奶奶。
李重润对这位至尊红颜没有什么概念,虽然有些恨意,只是从未见过她,武则天三个字对于李重润来讲与其说是仇人,更像是某种抽象的概念。
人总是会对具体的事物产生仇恨和恐惧。就像罪犯通常害怕的是警察,却很少有人害怕法律一样。
所以对于见到自己奶奶这种事,李重润只是有些紧张。却并不太恐惧。
前往龙门应制的人数不多不少,刚好十六人。不过加上书童,护卫,天使仪仗,倒是有了几分浩浩荡荡的样子。
唐人尚武,范阳、晋阳、陇西、天水等地均盛产马匹。所以一般有身份的人出行多都选择骑马。
长长的马队最后,一辆略微显得有些单薄的马车正摇摇晃晃的跟在疾驰的马队后面。
因为苦逼的李重润时至今日,还是没机会骑马。只能继续在马车上享受那颠簸之苦。
好在今日还有人作陪,同样倒霉的还有猛男诗人陈子昂。
李重润几天没见到陈子昂,方才自己上马车时,发现他居然拄了拐杖,很是落寞的往自己马车边走来。
“前日我带着诚心堂与宋之问领的修道堂比试马球,”陈子昂很是愤愤的向李重润大倒苦水,“只是那厮看似圆滑和善,下手最是阴狠。陈某不察,被他从马背上撞了下来,被马匹踩伤了脚。”
李重润先前只是知道那位假笑先生宋博士,字延清,便一直以为他只是个不出名的诗人。没成想就是那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杀外甥专业户宋之问。
“宋博士就是写年年岁岁花相似的那位宋之问?”
“我呸,什么他写的,抢的他外甥的。”陈子昂似乎真的很气愤于宋之问下的黑手,就连平日里很是注重的礼仪都不顾了。
和陈子昂的一个学生一起小心的扶了他上了自己的马车,又把自己拿来垫屁股的枕头给了这位猛男垫了脚,李重润一脸惆怅的问了一句:“先生,此去龙门,多远?”
“什么?三十六里?”
整条马队都听到了一声稚气未脱的哀嚎。
就在李重润还在感慨这一路颠簸之苦的时候,几十里外的龙门,有一处正在修建的佛寺。
平日里人头攒动的工地今日因为某位至尊的缘故,全都不见了踪影。无数身背长刀的千牛卫把硕大的工地围拢的密不透风。
工地一处被竹帘笼罩的洞窟之中,隐约有些催促声的声音传来。
“李县公,陛下的鸾驾可就在眼前了,你这圣像图眼睛都没画,只怕等下不好交差啊。”说话的是一个小黄门,脸色很是焦灼。
“你懂个屁,躯壳都是皮毛,只有眼睛事关心神,最是重要。”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被一副锁链锁住了脚踝,衣着很是落魄,不过眼神中却又藏着一股很是倔犟的味道。
“不看到人就让我画眼睛,你想让我把皇帝陛下给画成呆头鹅?”
“朕让人把堂弟你从终南山里找出来,可不是为了把朕画成呆子。”
武则天的声音从转角处传了过来,先前说话的小黄门高呼着万岁,急急慌慌的往地上跪了。那被锁的中年却只是拱了拱手,就当见了礼。
“华阳县公李思训见过陛下,恕下臣刑具在身,不能全礼。”
“不锁住了你,只怕你又跑回终南山修道去了。”武则天倒是也没生气,只是大马金刀的往后一坐,一个小黄门也不嫌弃地上尽是土灰碎石,早已跪伏在地上,应该是早已习惯了被当做椅子,竟然稳妥异常。
“前面请你给朕画像,你自己跑了三次,你要是不跑,朕又为何要锁了你。”
李思训本想说什么,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抿了抿嘴唇,却没开口。
“朕知道你怕什么。只要你安分守己,做好了自己的太平王爷,朕才懒得动你一根毫毛。”
李思训却只是苦笑了一下,并没有辩驳什么。
还不待武则天再说些什么,一个黄衣宫人急匆匆的从外面赶了过来。
“陛下,太平公主有密报。”
“说吧,我那女儿可是又找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黄衣宫人眼神往左右看了看,似乎是事关机密的缘故,很是小心谨慎。
恭敬的行过了礼,那宫人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眼见距离武则天只有三步之遥的时候,却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刀,径直往武则天扑了过去。
武则天身后随侍的一个宫人,素腕一翻,从身旁的千牛卫背后抽出了千牛刀,脚下不丁不八的往前迈了一步,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只是借着长刀出鞘的弧度画了个极为标准的圆,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从武则天身侧向前劈了下去。
千牛刀极长,划过空气之时隐约有些破风的尖啸声从刀尖传来。
拿短刀的刺客身形已经凌空,自然避无可避,只能勉强将短刀抬了起来,想要格挡开那迅疾如雷的刀光。
只是两刀终究也没碰撞到一起,还没待那刀光劈到,一道极为暗淡的黑影从皇帝仪仗中射来,迅速的从那刺客肋下钻了进去,硬生生的将那刺客前冲的身形给撞到了一丈多远外的石壁之上。
几个千牛卫后知后觉的抽了长刀将那刺客围了。只是略加检查便发现刺客竟被一支长剑死死地钉在了石壁之上,殷红的血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的从七窍中流了出来,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究竟还是年轻,沉不住气。若是晚起一步,没准能躲过你那一刀。”
武则天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反而跟正在收刀回鞘的那个宫女调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