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送送吗?”
煜洛站在清妙身后稍远的地方,将自己隐秘在了月色照不到的阴暗里,看着那坐在屋顶喝着酒的清妙,说道。
也许是因为距离有些远,那声音被风吹到清妙耳中时,像是从遥远的远方传来一样,很轻很轻。
清妙看着那抹与万沐倾汇合离开的身影,垂眸摇了摇头,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的想要把他留下来。
“不是所有的别离,都要道别的。”她轻声说道,黯淡的眸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妙,那是因为你相信,还会有重逢的那一天,可,万一呢……
这世间之事,若是事事都能算到,也就没有那么多遗憾而生了。
“有些别离,或许,会成为人生之中的最后一次相见,所以,能好好道别的时候,就好好说声再见吧。”
煜洛低沉的声音,让清妙拿着酒坛的不自觉的轻抖了一下,或许,应该在让他们见一面吧。
城外竹林深处的竹屋外。
万沐倾坐在摇椅上,看着满天星河的夜色正愣着神,自从,从地下城回来后,不,应该说,自从去过神水泉后,记忆,就像被什么打开了似的。
她开始,慢慢的,一个片段的,一个片段的,想起不少事,只是,这些片段在时间上总是错乱的,而片段与片段之间,缺少了一一些将它们相连接的片段。
因此,记忆就像是有头没尾,有尾没头,有头有尾没中间的独立不完整的存在。
可她不管怎么想,就是想不起来了。
她觉得,那些缺失无法想起的记忆,一定非常非常重要。
除此以外,一旦入梦,她总能看到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或者说,她不知道那些记忆是不是属于她的。
嘎吱。
身后的竹门走出来一个人,一头白发已经白的不能在白了,脸上是被岁月侵蚀过的痕迹,错综复杂的,如同深沟一般深陷在了那张脸上。
那双皱的只身下皮包骨的手上长满了褐色的斑点,伸手将竹屋的门,给关上了。
此人看起来,没有百岁高龄,也定有八九十岁了。
但走起路来,一步一步的,走的极为平稳,一点都不像是一个老人家了。
“陈老,你,怎么出来?”万沐倾抬手指了指屋里,说道。
陈老拿起竹桌上的一根香点燃,插入了香炉之中,往摇椅上一坐,将茶杯放在了自己伸手可触的地方,将旁边的扇子拿了起来,这才不急不缓的回道:
“一场入门的比试,何须我亲自看着,反正我们已是有言在先,要是此人不行,你,就得拜我为师。”
陈老一脸得意,他心里这块石头,反正是放下了。
万沐倾看了眼那香,又重新躺了下去,说道:“陈老,你我之间啊,没那师徒缘分,要有,早八百年前就拜师了。”
“那可不一定。”陈老哼唧道,仿若胸有成竹似的,说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在寻找继承我衣砵的人,虽说这些年也收了不少徒弟,可……天赋这东西,难得啊。”
万沐倾侧头看了一眼陈老,她父亲一辈的各大长老,如今就只剩下他了,要不是因为一直找不到他满意的继承人,否则,他岂会这般在这人世苦苦支撑。
“我好像记得陈老当年有个很得意的徒弟啊。”万沐倾侧头问道:“他人呢?”
当年南宫七属,父亲当年给墨老的名单里,都是各大长老从自己一属之中选择出来的,七属的新任长老定在其中。
他那个得意的徒弟叫什么来着去了?万沐倾想了想,却始终想不起那张脸跟那个人名了。
陈老深凹的眸子带着眸中的浑浊看了她一眼,眸中不知闪过一些什么,说道:“那个人,你见过的。”
万沐倾目光闪了闪,说道:“我也记得我见过,但我,想不起来了,陈老,你知道的,以前的事,我都忘了。”
陈老手中的扇子一摇一摇的,忧心忡忡的叹道:“阿云啊,你忘的,可不仅仅是以前的事啊。”
万沐倾心里咚的一声,就像一块落在水中的石头,不断的往下沉,陈老的口气,让她不由想起了孙掌柜,他那日也是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的:“陈老,你这话,是何意?”
可她除了南宫云的记忆不记得,并未忘记什么事了啊?
难不成是这具身体的记忆?
“若是没有墨老告诉你,你一定以为,自己是第一次来这里吧。”陈老看着挂在枝头的月色,说道。
“……难道,我以前来过?”万沐倾蹙眉,是不是当年圣女带她过来?
“嗯,此处是你帮我找的,我身后的这栋竹屋,是你帮我建的。”陈老看着她,语速不由放慢了许多,说道。
“……”万沐倾此刻的脑海里空成了空白,她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她有些茫然,甚至无错的看向陈老,声音纳纳的道:“什么,时候?”
“你身为,万沐倾的时候。”
万沐倾?万沐倾嘴里低喃了一句,问道:“哪个,万沐倾?”
是夜罗门的万沐倾?还是万家三姑娘的万沐倾?
陈老沉甸甸的眸子染上了一层疼惜,当年的她,可算到了今日的局面?他沉声道:“当年你来此时,万家,可还没三姑娘。”
就像是有人拿着铜锣在她脑海里猛的敲了一下,耳膜里全是嗡嗡嗡的声音,她看到陈老一张一合的嘴,却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
她以为自己身为夜罗门万沐倾的时候,所有的记忆都不曾忘记,她以为,自己只是把那一段关于属于自己真正身份的记忆给忘记了。
原来,大姐信中所写的物归原主,所谓的主,不是南宫云,而是夜罗门的万沐倾。
原来,孙膑所说的她忘记的,不是说的南宫云的记忆,是夜罗门万沐倾的记忆。
嗡嗡嗡的声音让她大脑刺痛了起来,就像是无数只蜂蜜前仆后继的朝着她蛰了过去,一针针的,疼得她的脑袋都要裂开了。
“阿云。”陈老看到万沐倾深蹙得眉,握紧的手,那额头忽而冒出的细汉,伸手覆盖在了她得拳头上,轻轻拍了拍,慈祥道:
“不要急,也不要怕,只要你相信,一切,便都会如你所愿的。”
万沐倾瞳孔变得血红,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没人知道,她在现在忍受着怎样的剧痛。
她却在那双皮包骨苍老的手中感到了某种不言而喻的力量,驱散了她脑海里所有纷杂的吵闹与疼痛。
这句话,她好像在哪听过。
她没有任何意识的,突兀的想起了后面的那句话,眼前的声音与脑海里那个声音不谋而合。
他说:
“你要记得,并永远记得,你是南宫云,是,无所不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南宫云。只要你想,这天,都会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