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辰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万沐倾:“我就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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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兴二十一年季春
临南不过是北兴王朝的一个偏远小城池,却偏偏远近闻名,人尽皆知,名气大的能够跟王朝帝都相提评论,其土地面积与帝都相差甚远,可这繁华的程度能与之旗鼓相当。
说起这繁华,那是任何一个去过临南的人都免不得要提起那一句的。
若是谁问起为何如此繁华的能与帝都平分秋色?那论谁,都会说起两个姓氏。
一个是富可敌国的万府万家。
一个是皇上亲封的候府宁家。
没人知道万家有钱到了什么程度,只是民间曾传言,北兴王朝以往年年征战,百姓还能够安居乐业,富裕至此,这都亏了这万家。
没人知道这宁侯到底跟皇上亲不亲,只是民间曾传言,当今皇上封了一个无权无势的逍遥侯给他,可又被当今皇上赐了一个离帝都最远的临南府邸。
总之,临南这块曾经人人都不想来的最远最偏僻的小城池,曾先后来了一个万家,一个宁家,一个出钱,一个出力,便成为如今这块繁花似锦,安居乐业的香饽饽。
听闻临南除了繁华以外,最有意思的,莫过于它这一年一度的万朝宴习俗了。
此宴,乃是临南一位颇有才华的厨子提倡的,这不仅仅只是一个宴会,而是以赏花之名,让城中未出阁的姑娘以及未婚的少男少女们提供了一个相识相知的平台,抛开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瞎子婚约。
为此,万家还特意建立一个春雅阁,而这春雅阁的设计就是出自逍遥侯的宁侯爷,此宴会整整为期一个月。
此宴举办了八届,故而成了临南成季春里的一种习俗。
临近第九届花朝宴已经没几天了,临南的客栈酒楼早已是高朋满座,厢房客满。
这不,花朝宴的第一天,春雅阁的门口便排着好长的一条队伍,没办法,春雅阁的规矩就是,凡事进入里面的小姐公子都必须登记姓名,以及是否住宿等等。
一眼望去,姑娘们都戴着各式各样的维帽,神秘莫测,公子们各各都那么玉树临风,神采飞扬,可不像一片片含花待放的骨朵,各各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万花争艳,百花开。赏花识人,遇知音。这读起来,也不押韵啊。怎么就做成对联了?”一位身着身着粉色长裙的女子看着春雅阁挂在门口的对联,问到自己身边的丫鬟。
“因为这是两个人写上去的。代表的是两种不同的意思。”门口的一位小厮不巧听到,不由开口解释道。
“哦?怎么说?”女子仿佛来了兴致,不由接话询问到,这让她旁边的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袖,觉得自家小姐乃大家闺秀,这样跟一个下等的奴才说话,有失身份。
那女子拍了拍丫鬟的手,维帽之中看不出她什么表情,丫鬟倒是也没作声了。
可这衣摆之下的小动作,偏偏被小厮看到了,心下便明白过来了什么,他也不恼,笑着解释道:“一年四季,花开无数,可只有这春日之花得以欣赏,可不就是,万花争艳,却只有百花开吗?”
女子听了,不由点头道:“有意思,那下联呢?”
“以各种形式来赏花认识性情相投之人,这,不就是遇知音么?”小厮笑了笑道。
“不就是赏花嘛?还能有个什么形式?”一边的丫鬟见不得一个小厮这么洋洋得意的模样,不由怼道。
“这位姑娘有所不知,春雅阁的赏花,可不仅仅只是赏花。这是您的房牌,请拿好。”小厮拿了一块房牌递给丫鬟,站在门口候着的女婢还没过来带路。
只见这丫鬟又嚷了起来,接房牌的手顺势就指着进入几人的背影:“哎,你们不是说进去的都要登记嘛?那她们怎么不登记?”
原来是刚好有人从中间直接进去了。
小厮倒是耐心极好,举着房牌正欲解释,在一边登记一位公子却突然开口说道:“姑娘第一次来临南吧。”
“公子如何得知?”姑娘跟丫鬟对视一眼,那姑娘问道。
“只要来过临南的人,谁不认识万家的姑娘?我看刚刚那两位,应该是万家二姑娘,跟万家三姑娘了。”
“刚刚那两位女子都戴着维帽,公子如何得知呢?”
“万家二姑娘,不喜女红,偏爱武艺,随时随地都戴着一把如月弯刀。至于这万家三姑娘,听闻貌美如花,性情温和,却一身病骨,每日都得用药养着,故而身上总是挂着一个药包。”
“公子说的万家,莫不是建立这春雅阁的万家?”那姑娘听了,顿了顿,问道。
“这临南城,可就只有这一家姓万啊。”公子刷的打开手中的折扇,上面一幅鲜红的海棠阁楼颇为惹眼。
一般都是在折扇上画山水风景,或是题字,很少有人画个阁楼在上面。
若是姑娘在看仔细些,便会发现,那阁楼之中有位女子,依栏而望。
“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他。”姑娘忽而叹了一口气,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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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大姐怎么想的,好端端放着家里不住,偏偏让我们住到春雅阁来。”万沐银取下维帽扔在桌上,嚷嚷道:“还偏偏让我们戴维帽进来,又不是没来过。”
万沐倾着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戴维帽进春雅阁,不都是规矩么?”她说了这么一句,便微微喘了一喘,在继而道:“那你是愿意在家听她唠叨?还是愿意来此动动拳脚?”
万沐倾说话很轻,轻声细语,动作轻柔,可,身边的人都知道,她只要说那么大声一点,便会中气不足,呼吸不畅。
故而,一举一动都变得柔和。
她一张病脸,即便生的貌美如花,也像一朵被雨水打奄的花,欲谢不谢。
“我没说不来啊,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要住在这里。”万沐银看到万沐倾那样子,一肚子的气便消了一大半,原本气势汹汹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很多。
让人看起来倒有几分撒娇的意思了。
“还不是怕你说来又不来。”万沐倾轻笑了一声,掩面咳了两句。
“你这次怎么也来了?大姐这次把你也说动了?”万沐银把茶杯递给她,朝着伺候万沐倾的丫鬟使了一个颜色。
她这个妹妹,因为不足月,生下来便是一身病骨,原本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好生养着便是。
可偏偏有一年,大姐不知得了什么病,需要用亲姐妹的血做药引子,便导致了如今这气血两空的模样,每日需得用人参吊着,沉香熏着,药浴泡着,参汤喝着,这好歹是生在了万家。
这要是生在了平常人家,早就…………
因为这件事,万沐银心里多多少少对万沐倾有些愧疚,那药引子一事,本来用她的也行,可她那时年纪小,一听说要她割她手腕取血就死活不愿意。
那比自己还小的万沐倾却自己站出来说取她的血,从那时起,万沐银便一直觉得自己心中对这位妹妹有所亏待。
万沐倾颇为无奈道:“大姐说,我要是不去。就把娘的牌位放到我房间,让我每天看着。”
“…………”
万沐银最烦她大姐唠叨了,因此,只要她大姐一唠叨,一唠叨就把娘搬出来她就一定受不了,只能是乖乖顺从。
但三妹不一样,不管大姐怎么说,怎么唠叨,只要她不想,大姐就拿她没办法,因此,这万朝宴年年热热闹闹的,万沐倾还是头一回参加。
万沐银沉默了片刻,默然道:“也就只有她能想的出来。”
万沐倾寂默无言。
任凭一个人一大清早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人举着自己娘亲的牌位,欲哭无泪的深深自责的看着你……
这但凡是个人,谁能受的了?!
可偏偏她这辈子,还打算做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