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年又是一个夏天。
这是迟萻来到这个世界渡过的第三个夏天。
夏日的傍晚,迟萻满脸大汗地从练功房里出来,先看一眼客厅,发现司昂没有坐在那里看电视,顿时欣慰,不过这种欣慰在转头看到落地窗外,远处的天空下的老桃树上站着的男人时,受到了一万点的惊吓。
迟萻当即匆匆忙忙地往老桃树那边跑去。
远远的,她就看到司昂立在老桃树顶端,飘飘然地站在那儿,长长的头发随风拂动,夕阳染红半边天,绚烂的晚霞落到他的肩头,宛若仙人,格外地不真实。
迟萻觉得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不过很快地,她就镇定下来。
因为没有天师发现司昂的行为,这镇里生活的天师仿佛看不到老桃树上以一种不科学的姿势站在那里的人,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迟萻慢慢地平复心跳,来到老桃树前不远处,站在山坡上朝树上的人叫道:“司昂!”
眺望着远方的人缓缓转过头来。
他的脸背着夕阳光,教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唯有那双幽然的紫眸滑过魔魅的光泽,如一头凶兽,噬咬着万物生灵,让她胆颤心惊。
司昂踩着老桃树的枝叶,飘然降落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搂到怀里,好听的声音问她:“萻萻你今天的功课做完了么?”
迟萻感觉到他熟悉的黏人姿态,一颗心终于落下,笑道:“是啊,正准备去买菜呢。”
司昂搂着她蹭了蹭,改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往菜市场走去。
正逢下班高峰期,菜市场一片喧闹,人来人往,新鲜的食材很多,迟萻挑挑捡捡,买好菜后,就和神色已经不耐烦的司昂离开。
司昂一向不喜欢又脏又吵的地方,不过迟萻来买菜时,他仍是会跟来,感觉挺自虐的。
回家的路上,司昂一手拎着食材,一手牵着她。
迟萻在半路买了一根巧克力冰淇淋,一边吃一边问他:“司昂,你刚才在做什么?”
“看这个世界的气运。”
迟萻顿住,忍不住转头看他,心里一点也不怀疑他的话。成为天师后,迟萻接触到以往作为普通人无法接触的东西,知道世界有其气运,只是作为一个身在局中的人,没人能窥得破世界气运走向。
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是局中之人。
可是司昂能看清。
难不成司昂并不是局中之人,甚至他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迟萻其实也不算这个世界之人,她只是个外来者,但她借着“迟安”的身体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她也算是个局中人。
迟萻心里想很多,但如同往常一样,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也不问他为什么能看得清,只问道:“这个世界的气运怎么样?”
“不怎么样。”司昂懒懒地回答,低眸看她的脸一眼,没有将未完的话说出来。
迟萻哦一声,没有再问。
吃过晚饭后,天色已经晚了,迟萻让司昂洗碗,她去倒垃圾。
拎着垃圾出门,走到对街的垃圾站丢垃圾时,迟萻突然若有所感,忍不住朝不远处的一条街道看去,隐隐看到路灯下浮现的几点白影,在半空中若隐若现,飘飘荡荡。
这是一些无害的残魂。
她忍不住蹙起眉,心知这种现象是怎么回事。
今年是闰余之年,每个闰余之年到来,鬼门大开,阴气滋长,百鬼夜行。
这一年的阴气比往年都要旺盛,导致什么鬼怪都跑出来,乌缌镇虽说是一个世外桃源,有老桃树和玄门祖师爷设下的阵法庇护,但这些残魂因为没有灵智,不会害人,又有旺盛的阴气护行,所以方才能进入乌缌镇。
现在才六月份,不过这六月份的阴气比往年七月份的还要重,还有一个月就到鬼节,届时鬼门大开,百鬼尽出。
迟萻深吸了口气,压下满腹的心事,决定这个月多做些准备。
***
整个六月,迟萻都十分忙碌。
司昂仿佛知道她将要面临什么,这段时间也没有怎么痴缠她,晚上睡觉时表现得格外地安份,只是搂着她,没再做什么。白天时他也不去看电视,没事就坐在旁边,看她修炼,或者是跑到那株老桃树上,站在那里眺望着远方。
迟萻见没有天师发现他的举动,便也没管他,由着他去折腾。
六月底时,毛敏从北方回来。
这两年来,迟萻和侯天阳组队去捉鬼,接的一些任务都不太危险,正好可以煅练他们。毛敏见状,便没有再叫迟萻和她一起去做任务,她偶尔接一些比较危险的任务,一般都不会叫上年轻的天师。
“萻萻,今年是一个闰余之年。”毛敏见面就道,眼里有着担忧,“你定要小心一些。”
迟安的父母、爷爷,都是死在每一个闰余之年的百鬼夜行之夜,毛敏总是担心迟萻会步上她父母和迟爷爷的下场。不知为什么,冥冥之中,仿佛迟家人都没有好下场,百年前原本枝繁叶茂的迟家,现在只余几个凋零的血脉。
迟安今年才二十三岁,人生才开始,毛敏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
“我知道,毛姨你放心吧。”迟萻作出一副轻松的神色,转而问道:“毛姨,今年鬼节,你们被分配到哪个区域?”
每个闰余之年的鬼节,所有的天师都悉数出动,被安排到各个地方镇场,将作乱的鬼怪驱赶回鬼门,避免从鬼门出来的百鬼祸害人间。
“也不远,就在隔壁的g市。”毛敏说道:“届时你和我一起吧。”
“好啊。”迟萻知道毛敏是想保护她,自不会拒绝她的好意。
毛敏离开后,接着侯天阳也过来说这事。
侯天阳无视司昂的眼神,和迟萻愉快地聊天,“迟妹子,鬼节那天,我们应该会在同一个区域,到时候哥罩着你,别怕啊。”
迟萻温和地笑道:“那就有劳侯哥了。”
侯天阳看着她温和从容的笑脸,忍不住叹口气,这么好的妹子,为什么他以前就没有及时拱了她,反而被只不知打哪里来的翡翠白玉猪给拱了呢?更伤心的是,和那只翡翠白玉猪一比,他就是只肉猪,比不上啊。
侯天阳失落地离开后,司昂将迟萻压在沙发上,好一通厮磨。
迟萻对他这种可怕的独占欲依然没办法适应,只得道:“我和侯天阳真的没什么,你不要多心。”
“我知道……”要真有什么,他早就拍死那小天师了。
“既然这样,你还压着我做什么?”迟萻轻轻地拉扯着他的头发。
司昂不肯动,依然压在她身上,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实上,司昂有些不安,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窥探这个世界的气运,发现其中蕴含的不祥,而这东西,和迟萻有关。他总觉得,这个人会离开他,不管他怎么努力,都会离开……
迟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转首亲他的唇角,给他顺毛,方才得以脱身。
***
到七月份时,迟萻收拾好东西,就和其他天师一起离开乌缌镇,往隔壁的g市而去。
司昂自然也跟着去了。
毛敏见司昂跟着一起来,拉着迟萻道:“他跟着过来没事吧?”在毛敏心里,司昂是个普通人,并没有发现异昂的异样。
“毛姨,放心吧,司昂很厉害的。”迟萻对司昂很有信心。
毛敏见状,也没再劝什么,笑道:“你今年已经二十三,你们在一起这么久,是不是应该考虑婚事了?”
迟萻听得汗颜,她和司昂在上辈子就领小红本,在这个世界,因为司昂的来历不普通,反而没想过去领小红本什么的。而且她现在才二十三,不急不急。
毛敏见她顾左右言他,就知道年轻人和他们老一辈的想法不同,唠叨几句便离开了。
毛敏离开后,司昂就缠过来,搂着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腻着她问道:“萻萻,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不结。”迟萻毫不迟疑地道。
“为什么?”司昂有些委屈。
迟萻总不能说他们在现世就已经结婚了,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世界,她觉得这种事情真没必要。反正就算没结婚,她也会一直和他在一起的。
“因为你没有身份证。”她随便扯了一个理由。
“那等鬼节过后,我就去弄张身份证。”司昂以前并不将这种现代人必要的东西放在心上,原因是他有本事糊弄人的视线,不管是坐长途车还是飞机,都用不上它,压根儿就没有压力。
迟萻见他坚持,决定还是随他吧,先渡过这一劫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