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侗寨很是悠闲,收拾完为数不多的梯田,一年的农活就算忙完了。
不过这还没到休息的时候,趁着还没下雪,村民们还得忙一阵。
刨葛根,挖草药,砍柴,狩猎,打核桃,套山鸡,只要愿意做,总有做不完的事。
当然,比起侍弄田地,这都是些轻省的活。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民若想赚钱买盐,就只能靠着大山找进项。
按照往年的时间,寨里村民进山都在霜降过后,只有过了霜降,山里许多东西才能到火候。
但现在,他们已经顾不得了。
因为寨子里,新来了个不太会做生意的货商。
这人似是刚入行不久,语言不怎么通,砍价也不怎么在行,只要村民多坚持一会儿,总能都能占到便宜。
这哪里是货商,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肥羊啊!
不过两天时间,来了小肥羊的消息就传遍了寨子,而那些有山货的人,也都在那人手里卖了个好价钱。
尝到甜头以后,大伙果断决定,今年要早些进山,可不能让肥羊跑了。
至于杀人越货,众人倒从未想过。
做没本买卖虽赚得一时,但真搞得货郎都不来,那日子也没发过了。
毕竟谁都不想自己买根针、卖张皮,都要走百十里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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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一身土布青衣,腰间系着碎花洒蓝围裙,脚上蹬着棕底布鞋,打扮的就如同侗家姑娘一般。
漆黑光亮秀的发,被一方靛色帕子包了个严实,这模样虽比平常少了些妩媚,但却多了几分异族风情。
她端着粗陶汤盆,轻声哼着侗家小调,脚步轻快的走出灶屋。
见男人依旧在忙活,便冲门外叫道:“陈大哥,吃饭了。”
“来了来了。”
听着那百灵鸟般的声音,陈冲心情顿时好了几分,“大方”的从荷包摸出一枚碎银。
老婆婆欢喜的接过银子,翻来覆去看了四五遍,这才将一坨拳头大的黄精递了过来。
陈冲收下黄精,露出一个傻根般耿直的笑容,心中却在破口大骂。
之前那些货郎,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是好东西!
奸商不做人啊!
这么好的野生黄精,那些家伙竟然只出二十文!
二十文能干什么?
多说点能买一斤盐。
要知道,生药最讲究道地,这种野生山货干制以后,拿到京城就值等重的黄金。
其中的利润,少说几百倍!
还有王法吗?
还有法律吗?
一群畜生!
心里虽然唾弃那些同行,但占了大便宜以后,陈冲却有几分暗爽。
拳头大的野生黄精极其少见,拿着这块宝货,可比拿着拳头大的元宝还爽。
心情大好之下,他也顾不得难堪,操着生疏的侗话,三言两语便将阿婆哄走。
等看不到老婆婆的背影,这才美滋滋的关好门,拎上竹筐回堂屋吃饭。
一进堂屋,就见阿珂摆好了碗筷,此刻正蹲在堂屋一角的火窝子前,拿着火勾拨弄着燃烧的木炭。
木炭上支着木架,架子上摆了个大大的竹箕,里面装着不少药材。
除了何首乌、天麻、黄精,甚至还有几棵野山参。
这些好东西都是寨民卖的货,为了这些药材,陈冲也在侗寨撒了不少币。
少女翻好了木炭,在确保药材不会被烤糊以后,这才款款回到桌边,拿起碗为男人盛饭。
瞥了眼炭火,陈冲随口指点道:“妹子,烘制药材以炭火为佳,而诸多木炭中,又以樟木为上,榛木次之、松柏最下。
若把握不住火候,就以手背去试,只要能刚好感到灼热,皮肤又不能炙痛,这火力就足够了。”
“我记住啦!”
阿珂应了一声,浅笑着将饭端给男人,脸上的欢喜几乎快要溢出来。
见她表现如此诡异,陈冲心中不由大惑——这派贤妻良母的作风,似乎和阿珂的画风不太对啊!
狐疑的闻了闻米饭,陈冲总感觉有些后背发凉。
阿珂不会是想谋杀亲夫吧?
照说,也不能啊!
自打住进小屋子开始,这丫头心情一天好过一天,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吧?
这几天自己白天收货,顺便装傻骗寨里青壮进山,夜里则去探查神龙教,可以说忙的不可开交。
连互动都少,怎么可能忽然让阿珂起了杀心呢?
陈冲思前想后,总感觉想不通,下意识就抬头看了阿珂一眼。
但他万没料到,阿珂竟然正看着自己,这一眼两人对个正着。
哎呀,陈大哥的眼神好可怕!
被男人直勾勾的眼神一盯,阿珂连忙将脑袋埋进碗里,心里如被小鹿乱撞。
看着少女逐渐被染成血色的面颊,陈冲有些发蒙——莫非,我又猜错了?
唉,我这被迫害妄想症,真的是越来越严重了。
在沉默中吃完午饭,两人又没事人一样忙碌起来。
陈冲下午的工作照旧,走寨串户鼓动侗民上山,阿珂则继续收拾药材。
这些药材都是生药,收来时还带着泥,至少也得烘干才能用。
而那些需要蒸晒的药材,虽然现在没有好太阳,但也要先烘干再说。
这些天二人都是这么过来,让人不禁生出一种男主外、女主内的怪异之感。
陈冲从随身空间取出货物,又将货郎担摆的满满当当,这才挑着担子往外走去。
“阿珂,我出门了。”
听到陈冲的叫喊,少女如昨日一般追了出来,将一个装满苦茶的葫芦挂到担子上。
看着男人英武的面庞,少女忽然垂下眼睑,小声叮嘱道:“冲哥,在外面小心些,你要早点回来。”
陈冲心中一怔,阿珂此前虽也送他出门,但这副嘱咐远行丈夫般的语气,可从来没有过。
男人走上前细细打量,见玉人眼中尽是柔情蜜意,忽然清醒过来。
他当即放下担子,一把将阿珂揽过,见少女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随即将其紧紧搂在怀里。
感受着男人有力的拥抱,阿珂心中一片宁静,就如一艘漂泊多年的小船,终于找到了能为自己遮风避浪的良港。
陈冲的拥抱有些用力,但她却一点也不反感,周身传来的疼痛,反而让少女觉得十分真实。
阿珂将下巴架到男人肩上,舒服的扭了扭脖子,轻声的哼哼着,尽情享受这期待已久的时刻。
忽然,她往后缩了缩身子,小声问道:“陈大哥,你兜里是什么东西呀,好像顶着我了。”
陈冲微微一愣,坏笑着在对少女耳语两句。
一瞬间,阿珂耳朵唰的变红,随即挣开男人的拥抱,捂着脸飞也似的逃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