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福州到黔东,两人走了整整十七天。
虽然确信京城到黔东更远,但陈冲心中却怀疑,龙儿或许会比自己更快,先一步回到神龙教。
这种猜测并非毫无理由——出京城往黔东,若直行就要依次穿过河北、河南、湖北、湖南四省。
前除了湖南以外,其他三省可以用一马平川来形容,真要全速赶路,怎么也比从福州到黔东好走。
陈冲二人出福州以后,一进江西地界,就开始感觉到来自大自然恶意。
山山山山山山山山
山山山人人山山山
山山山山山山山山
有人说贵中有十万大山,之前陈冲并不相信,但现在才发现这个说法保守了。
换马不换人,出福建两人只用了两天,剩下的十几天,他们全在山里打转。
走山路并不痛苦,痛苦的是迷路,若非遇到了顺路的茶商,陈冲甚至怀疑自己得死在山里。
踏足黎平府地界的那一刻,陈冲和阿珂相拥而泣,留下了劫后余生的泪水。
而此时,已经是两人从福州出发的第二十天。
回想着这些日子的经历,陈冲不由心中感慨,陈近南也有不厚道的时候!
说是起兵要两个多月,我竟天真的以为会有宽裕的时间。
万万没想到,两个月是这么短暂。
如果算上去昆明的时间,六十天能打个来回,那已经很了不得了。
又花了一整天,两人在向导的带领下,找到了八万山娲皇岭。
娲皇岭并不高,看着也就百余丈,不过娲皇岭山脚下却有数个侗寨。
这几个侗寨依山而建,把守者几条方便上下山的道路,这种诡异的格局,让陈冲瞬间感觉有问题。
这些寨子分列四方,如同拱卫娲皇岭,娲皇岭上的密林中,多半就是神龙教的圣坛。
确认了这一点,陈冲便带着阿珂向寨子走去。
侗民和其他少民一样排外,这些山寨位置又很偏僻,几乎没有外人来访。
想要在侗寨潜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据向导所说,寨中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有人来一趟。
这种人要么是走乡串寨、卖针头线脑的货郎,要么是入山收货小贩。
只有这两种人,才有兴趣来这种穷乡僻壤,也只有这些人,侗民才不会抵触。
陈冲和阿珂身着粗布靛衣,一个挑着货郎担,一个牵着小青驴,驴子背上两大坨鼓鼓囊囊,乍一看也不知是什么货物。
他们两人都做了伪装,虽然达不到易容的程度,但看着比平时黑了很多。
也幸亏向导请的早,陈冲才来得及在黎平府购置这一身家当,不然还真没法装商贩。
两人摇着波浪鼓走向寨子,鼓声不仅可以招揽生意,更是提醒侗民自己的到来,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刚走到寨门,就听头顶传来一声唿哨,随即一个身着短褂的男子,如猿猴般从树上溜了下来。
陈冲这才发现,寨门口那两颗一人环抱的大树上,竟然隐藏了两个岗哨。
岗哨隐藏在树杈中,有着茂密的树叶遮挡,若是不仔细留心,根本就不可能察觉。
那男子拔出腰间短刀,警惕的看着陈冲,叽哩哇啦说了几句。
陈冲一句也没听懂,不过看对方的表情,多半是在喝斥。
他脸上堆满笑容,将左肩担子换到右肩,随即捻动拨浪鼓,指了指自己耳朵,又摆了摆手。
这个动作很好理解,那男子似乎已经明白,他看了眼陈冲的担子,又看了看阿珂牵着的青驴,转头冲树上的同伴说了几句。
树下男子说完后,树上的哨位并未回答,随着几声长短不一的牛角号,陈冲的心也悬了起来。
他倒是不怕动手,就怕动手后不好向龙儿交代。
万一神龙教主兼任侗民寨主,岂不是自家人打自家人?
幸好,他担心的情况并未发生,三人干站着等了一刻钟,一个小孩儿就走了出来。
小孩儿?
陈冲一脸懵逼,心说再怎么不靠谱,也不能来小孩儿吧?
来个会官话的老头很难吗?
正在这时,那小孩儿用生硬的汉话问道:“你们,干什么的?”
会汉话啊!
那没意见了。
陈冲振作精神,呵呵笑道:“小兄弟,我们是卖货的,也收些好药和皮子。”
小孩儿没有继续问,而是机警的凑上来,打开陈冲的货郎担,看了看里面的东西。
陈冲担子里的货物并不丰富,都是些针、彩线、小镜子、胭脂水粉、小块儿绸布之类。
他采购时想的很清楚,山里交通不便,卖就要卖体积小、附加值高的东西。
这些东西多是女子用,青年男子买也是送给心仪姑娘,肯定舍得花钱......
不对劲!
怎么老想着赚钱?
莫非是俺穷怕了?
正摸着下巴瞎琢磨,小孩儿也检查完了货郎担:“就这些?你驴子,还有什么东西?”
陈冲精神一震,将大油布包从驴子背上卸下来,从中取出一只小布袋。
布袋约一臂长短,口上用麻绳扎的死死的,他打开布袋抓了一把,笑着说道:“再就是盐巴了,上好的细盐。”
一看那如雪般的细盐,小孩儿眼睛顿时放光,忙问道:“这个盐巴,什么个价钱?”
陈冲见小孩儿眼馋,心思一转便有了主意。
他将布袋扎好扔给小孩儿,大方的说道:“你帮我找个住的地方,我送你一袋盐,住的地方不能要钱,还要清净。”
小孩儿接过盐袋连连点头,随即又继续问道:“这种细盐,什么价钱?”
陈冲早打听了价格,于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10文一斤?”
看着惊喜的小孩儿,陈冲鄙视道:“一袋,一百文!”
小孩儿掂了掂手中袋子,里面少说有五斤盐,这么算一斤也就20文,虽然贵了些,但加上装盐的布袋,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于是他点头道:“可以,跟我走吧!”
说罢小孩儿冲头顶招了招手,又是几声长短不一的号角响起。
陈冲挑着担子,跟着小孩儿往寨里走去,手中不断摇晃着拨浪鼓。
不一会儿,无数大姑娘小媳妇儿、老婆子小小孩儿都围了上来。
见人围的差不多了,陈冲和小孩儿嘀咕了几句,大约是自己收生药、收皮货云云。
小孩儿没有拒绝,他先用土话讲了一遍,又和那些姑婆叽里咕噜几句。
紧接着,那些围在陈冲身边的人顿时一哄而散,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
陈冲抠抠鼻梁,一脸疑问:“怎么都跑了?”
小孩儿言简意赅道:“秋天,野牲口多,回家拿药材、皮子,怕你跑了。”
说罢,他冲陈冲招了招手:“来,住的地方找到了,你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