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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天胡地了一场,季钧身上也被弄脏了,虽然用纸擦过,到底觉得不自在,便拿着衣服先去洗澡。
打开房间的门,就见客厅的灯还亮着。
季钧脚步微顿,抬手遮了一下脖子,才走出去。
姜母这时候还没睡。她收拾完了厨房和客厅的卫生,就坐在沙发上织毛衣,手机用一个盒子,架靠放在扶手上,屏幕上正在播放教学视频。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季钧,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季钧对上她的目光,问了一句,“阿姨还没睡?”
姜母点点头,又抬了抬手里正在织的毛衣,说道:“我再看一会儿。”
季钧没再说什么,自然地推开洗手间的门走进去。
姜母低下头继续打毛衣看视频,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抬起头来,眼神中透出些微的疑惑。刚刚那一眼,她似乎看到季钧的脖子靠近后颈的地方有斑驳的红痕,而且,细想一想,季钧那用手遮挡脖子的动作也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姜母的神情有些惊疑不定。身为一个过来人,她很明白脖子上突然出现的红痕代表着什么,正是如此,她才隐隐觉得不安。
她僵坐着,连已经播放到尾声的视频都没去管。
十几分钟后,季钧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姜母惊了一下,立刻掩饰般地挽着毛线戳了一针,这才假装自然地抬起眼,目光飞快地在季钧脖子上扫了一圈——但只见到他脸和脖子都是红通通的一片,似乎是用力搓洗过,并不能看出什么。
姜母的眼神犹疑不定。
季钧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打了个招呼,就回到房间去了。
洗手间里传来老式洗衣机吭哧吭哧洗衣服的声响。
姜母呆坐了半晌,低头拿着毛衣针缓慢地戳了两针。是不是看错了?她问自己。
但是,季钧肤色白皙,即便客厅的灯并不十分明亮,那斑斑点点的深色痕迹也仍然显眼。
姜母越想越是坐立不安。
她左思右想,最后起身去切了一盘水果,端着往姜屿房间走去。只是,距离儿子的房门越近,她的脚步就越迟疑,也越沉重。
亲眼确认了,能怎么样?
她不知道。
如果两人真的在一起,她、她要怎么做?愤怒,指责,哀求,痛哭流涕?把那个孩子远远地赶出去,再不让他跟小屿见面?
姜母有些茫然。
十几年的传统教育和几十年的生活环境都告诉她,ao结合才是正确的,alpha和omega在一起才能诞育子嗣,才不会被人们视为异类。
但是、但是……
她也说不清究竟在犹豫什么,只知道心里乱糟糟的,好像有千百个念头搅和在一起,将思维搅成一团没有线头的乱麻,更搅得她心神不定、甚至有些惶惶不安。
姜母犹豫地抬起手,僵硬的手指迟疑地碰到房门,半晌才轻轻叩了两下,“小、小屿……”
“嗯?”屋内姜屿应了一声,接着,响起椅子被拖动的声音,似乎他正往门口走来。
姜母不知怎么突然慌了起来,脑子懵了一下,慌不择言地道:“那、那个,我、我切了水果,你和小钧……记得出来吃啊。”她说完,也不敢再停留,慌慌张张地端着果盘回到客厅,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闷着头在原地转了两圈,没过两秒钟,又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
姜屿听到姜母是叫吃水果,便没放在心上,转回来继续坐下刷题。
倒是季钧看了看房门,若有所思。等到两人睡下时,他才似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如果阿姨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怎么办?”
姜屿抱着季钧的腰,脑袋蹭着他的肩窝,这时候已经困得狠了,闻言勉强睁开眼,有点迷瞪地看了季钧一眼,咕哝了一句:“那就……争取让她同意啊。”
季钧微微一顿,旋即失笑。这确实会是姜屿给出的答案。
他摸了摸姜屿的头发,顺手把人往自己怀里揽了一把,嘴唇在对方耳廓亲了亲,柔声道:“嗯,快睡吧。”
——
姜母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第二天上班时,也有些心不在焉,连工作效率都降低了不少。
下了班后,姜母回到家中,姜屿还没回来。她把饭蒸上,又从购物袋里翻出刚买的猪肉洗洗切切,切着切着,她的动作就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下来发了一会儿呆。
片刻后,她用围裙擦着手,站在了姜屿的房间门前。犹豫了片刻,她最终还是伸出手,推开了门。
姜屿的房间,她只有偶尔扫除的时候才会进来,也只是拖一拖地,看到椅子上有没洗的衣服就顺手收出去清洗干净,并不会私自翻动物品。
姜母在门口略停了一下,走了进去。
她没有过多的搜寻,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的一幅画。那原本应当是一副挂画,却因为主人还没来得及挂起来,只能暂时靠着墙放着,因为尺寸的原因,一进门就能看到。
姜母看着看着,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稍晚时候,姜屿回到家,隐约感觉姜母情绪不对劲,便问了一句。
姜母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
姜屿拧着眉,盯着她看了一眼,脑中不由得开始回想上一次得到姜维民的消息是什么时候。确定人好好地在号子里蹲着,他就放了一半的心,仍然叮嘱了一句:“妈,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跟我说,不要总是想着自己能对付过去,你儿子现在长大了,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姜母避开他的眼神,含糊应了一句。
姜屿就知道她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不由得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快吃完饭的时候,内心天人交战了许久的姜母实在忍不住,叫了一声:“小屿。”她犹豫了一下,目光也有些闪烁,“你和……是什么关系?”
“嗯?”姜屿脸上的表情茫然了片刻,看了看姜母,忽然反应过来。他垂了一下眼睛,又很快地抬起来,不避不让地直视姜母:“就是……您知道的那种关系。”
“……!”姜母不觉倒吸了口凉气,睁大眼睛瞪着自己的儿子,虽然她心里对此早就有了答案,但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她语无伦次:“这怎么、怎么……”
姜屿冷静地道:“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决定以后都要在一起……”他微微一顿,“妈,您会同意吗?”
姜母茫然地看着他,声音有些虚弱无力:“可你们……都是、都是alpha啊。”两个alpha,怎么能在一起呢?
姜屿反问:“只要我们两个互相喜欢,是alpha还是omega,有什么区别吗?”
姜母:“……”她看着姜屿,忽然发现儿子坚毅的眉眼此刻看来居然有些陌生,好半晌,她才喃喃着道:“可是,你们没有办法标记,也不能生育后代……”
“标记?标记能代表什么?”姜屿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口气不自觉地有些冲,“如果不是被标记,您当初会和姜维民结婚吗?”
听到姜维民的名字,姜母脸色一白。
姜屿有点后悔话说得太重,但话已出口,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只是尽量缓和了语气,“妈,我不是想勾起您的伤心事,但是您也知道,就算是alpha和omega结合,离婚的人也并不少见,既然标记的作用没有那么大,那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地追求它呢?”
姜母张了张嘴。
姜屿也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他轻声说:“我想和他在一起。”
他盯着手里握着的筷子,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就算他以后不喜欢我了,就算以后有这样那样的原因要分开,至少、至少现在我们是可以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