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忍沉默片刻,好半晌,他才别过头去,语气又轻又淡:“我没钱。”
所以不是不想你,也不是不想和你多待一会儿。是他现在四个口袋加起来,身无分文。穷得令人发指。
而且走了一路,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路,除了看他脏污的衣着,就是看他跛着的腿。他又不是木头心脏,哪能没有半点感觉。
江忍自己倒不觉得有多没脸,他是怕孟听没脸。
攀比之风所有学校都存在,他不希望她大学过得不快乐。
孟听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我有呢,你给的。”
那张卡她一分钱都没有动过,她知道江忍现在缺钱。赶紧想还给他。
江忍不接:“傻不傻?给了你就是你的。有本事的男人不花女人的钱。”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
那你要走了吗?
操,他低骂了声。
江忍拉起她:“好了,走吧。”
“去哪里?”
很快孟听就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他们学校外面有一家电玩城。
十月的傍晚,微风轻拂。
江忍牵着她往电玩城里面走,毕竟是放学时间,这个点电玩城的人还挺多的,江忍眸光沉静,也不上二楼,在一个老虎机前看了看。
“有没有硬币,借我一个。”
孟听从衣兜里找到一个一元的硬币给他。
他摸摸她头发,也不坐下来,只是微微弯着腰,把硬币投了进去。
叮铃一声响,孟听偏头去看他。
这年他眸色淡淡,双手撑在游戏机上,面色沉凝,修长的手拉动旁边的杆。游戏机里的光打在他脸上,让他满是灰尘的脸有了些特别的神采。
光在游戏机上跳动流转,然后停下来。屏幕里出现三个一模一样的胖元宝。
机器吐出三个硬币。
江忍拿了一个还给她,自己再扔了一个进去。灯光流转后,他手里又多了三个硬币。
然后他投了一把“大的”。
这次机器不停地吐,好几个硬币掉下来。周围人忍不住探头看过来,这哥们儿厉害啊!
孟听没见过玩这个,大眼睛里好奇又懵懂。江忍没忍住弯了弯唇,他也不贪多,赢了十来个就走。
她眼睛里带着雀跃的星光。
江忍逗她:“觉得好玩?”
其实那机子很坑,他年少被坑了不知道多少钱进去,才约莫知道了些玩那个的技巧。然而再玩下去,也不能保证把把都赢。
孟听点点头,脸颊微红:“嗯,你好厉害啊!”
他眸中淡了几分笑:“乖,以后有钱再带你玩。”
他们穿过胡同,就是一条小吃街,这个时间点刚好是饭点。小餐馆里到处坐满了b大的学生。热腾腾的蒸汽飘散在天空中,有种夕阳向晚的味道。
老板用一口地道的b市口音热情地招呼着大学生们。
十九、二十岁的少年少女们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他们走进一家馄饨店的时候,许多人都看了过来。孟听也看见了店里面坐着的蒋蓉,蒋蓉原本在和新室友说说笑笑,看到孟听和江忍的时候,瞪大眼睛看了过来。
孟听不喜欢她,看了一眼就不再看。
只有店外面还搭着桌子,江忍身上的钱,只买得起两碗馄饨。
老板热情笑着端上来:“同学们慢慢吃。”
孟听笑着道了谢。
她取出勺子,分了江忍一个,然后轻轻吹碗中馄饨汤上的热气。
雾气有一瞬朦胧了她柔美的脸。
让她黑色的睫羽都沾上了些水汽。
江忍低声道:“抱歉。”
“为什么道歉?”她抬起小脸,干净的瞳孔里带了笑和不解。
他看得心疼:“将就吃,嗯?”
孟听照顾宋欢欢忙了大半天,这时候早饿了。她小口小口吃馄饨,安静又乖巧。
江忍垂眸,他突然想起了曾经没有在意过的东西。他高二那年和贺俊明他们去职高外面那条街吃大排档,沈羽晴非要跟着去,后来那女的眼里流露出的嫌弃。
当时江忍不在意,可如今木桌对面的是孟听。
他心里几乎压不住的心疼和难受。
此时他全身就十二个硬币,只能请给心爱的姑娘吃一碗六块钱的馄饨。
孟听看了他眼,十月的夕阳带着几分秋天的清冷。
她突然想起了刚在一起的那个早晨,江忍吃她吃剩的包子。他说听听不要的都给他,还教她那样不会不干净。
他又桀骜又骄傲,带她来吃小馄饨,估计他自己心里难受死了。
她看得心软,用勺子舀了一个,轻轻吹凉,举高了递到他唇边。
他低眸就看见了一双带着笑的眼。
江忍喉结动了动:“真要喂我?”
“嗯呢。”
他心里低低骂了句,但还是张嘴吃了。他不像她那样一个馄饨要吃三口,一口就吃了。
江忍面色还算自然,等她把手缩回去,在旁边给她拿新的勺子。
等他拿好,就看见她低头在继续吃。
江忍手中的新勺子,就愣愣地掉进了自己碗里。
清脆的一声响,馄饨汤汁溅出来。
老板惊疑地看过来,生怕客人砸碎瓷碗。
江忍闷着声,低头吃得很快。也不在意碗里两个瓷勺。
孟听憋笑憋得不行。
但她怕他看见,只好小脸埋着。她也有些脸红,长这么大,第一次喂别人吃东西。他用过的勺子她竟然也不觉得恶心。
孟听似乎有些懂了江忍以前想教她的。爱是交缠相依,永不嫌弃。
他们吃完饭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我带你去逛逛学校吧?”
“晚上没课?”
“没有,大一的课比较少。”
江忍答应了,晚上毕竟要比白天暗一点,真让他走他也舍不得走。
于是孟听牵着他逛校园。
每一所名牌大学往往都带着厚重而深沉的底蕴,江忍以前就没有过念大学的理想。
“能读大学挺好的。”
她眨眨眼睛,“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环境不错,对着一群文化人,总比对着一群满脸褶子的粗人好得多。”他笑了,“看我做什么,我说真的,能考上名牌大学的人很本事。反正再让我读十年高中也考不起。”
他说得坦诚,有社会阅历了以后,他成熟了不少。仿佛她初见认识的那个又非主流又拽的不是眼前这个男人。
夜晚也看不清什么建筑,操场空气倒是好。部分同学在跑步锻炼身体。
孟听来学校还没几周,以往自己一个人很少来逛操场,她来了才发现不对劲。
等她听到奇怪的声音的时候,江忍扳正她的脸。
操场微光下,他见她大眼睛水色幢幢,笑得有点儿坏:“好了,别回头看。人家情侣亲嘴你也好奇,你好奇我教你啊。”
孟听羞恼道:“没有好奇,你放开我呀江忍。”
她后悔死了,晚上这里这么热闹的吗?
他们旁边就是树和双杠,比起热闹的操场,这里确实更加僻静,难怪是约会圣地。
说实话,江忍有些兴奋。
他身体比较诚实,他更加发自内心觉得大学是个好地方。好得不能再好。
“羞什么?外面看不见。”
孟听脸红得滴血。
偏偏他还在继续:“今天喂我吃东西,不嫌弃我口水了?”
他讲起这个就忍不住想笑,她去年看他吃剩下半个包子的时候那副认真可爱说口水好脏的言论,他还历历在目。八壹中文網
孟听咬唇,不想回答他这种明知故问,还让人想找个缝钻进去的问题。
“也不嫌我身上沾了水泥脏是不是?”他话题转得快,“我对你挺好吧孟听?”
孟听点点头。
“不。”他笑,“我他.妈是对你太好了。”
她抬眸去看他,什么意思?
“你和我交往多久了,听见人家亲嘴声还好奇。说出去我不要面子的啊?”
“没有好奇!”她快羞哭了,她就不该听见那么近的声音下意识回头想去看。她下意识要后退,被江忍一把拉了回来。
“乖,我们来试一试,嗯?”
他越哄她越觉得不好,孟听一言不发就想跑。
江忍简直快没脾气,可是他是个血气方刚正常男人。以前亲一亲她都是浅尝辄止,毕竟这姑娘连他口水都嫌弃,他再不要脸也不敢逼她。
可她今天主动喂他吃东西,也就不能怪他有想法。
孟听脸通红:“不好,放开。我不要试这……”
下一秒她声音被他吞进肚子里。
身后是粗糙的树干,他来强的!他竟然来强的!
孟听快哭了,而且他那样……
别人亲吻会这么用力?她觉得薄薄的夏装靠着树干,她后背估计都被粗糙的树干硌出了红印子。
她被迫仰着纤长的脖子,他几乎压在她身上。
体温烫得她想躲。
少女玲珑有致的身体被他的粗鲁亲吻弄得难受发疼。可她知道他和自己感受不一样,他约莫很爽,他扣着她腰的手指都在颤。
真的不是试一试。
她几乎感受到了一个男人所有的渴望和恶意。
亲完了她几乎腿是软的,脑海里有一瞬的空白。他喘着粗气,心跳声大得她想忽略都难。
江忍扶着她的腰,离她身体远了点,不让她感受自己的异样,没忍住笑得胸腔发颤。
孟听羞赧又生气:“你还笑……”
“嗯,不笑不笑。”
这个变态还强硬喂她他的口水,她快委屈死了。手背去擦自己嘴唇。
江忍握住她手:“不是不嫌弃了么?”
那能一样么!
她看着既可怜又三观破碎,五雷轰顶一样。
江忍爱死了她这个样子。
孟听说:“你不是要回去么,快回去吧。”
现在赶他走了?
江忍眼里带着笑意,玩笑道:“不走了,不想走了。”想死在这个温柔乡里。
孟听耳尖都是红的,她想伸手摸摸自己的后背:“不许凑过来,你一身汗,臭死了。”
骂人都娇滴滴的。
江忍笑得不行:“男人味懂不懂?”
夏天带着浅浅的汗味,他毕竟忙了一天,衣服都没换就往b市赶。他又没有别的体味,现在就算嫌弃他他也不走。
江忍倒是想再来一下,可她明显受不了这么野的亲吻,小脸红透。
江忍牵着她在操场上走了两圈,主要是为了自己冷静。
他有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感官和她的这么不一样,他觉得爽得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可是她可怜巴巴的模样都快被欺负哭了。
孟听在自己脑袋上拿下一片树叶子的时候,想起刚才那棵树,简直想扔他脸上。
她忍住羞耻,想看看后背成什么样了。还想揉揉胸。可她只能绷着小脸,装作若无其事和他一起走了一圈又一圈。
夜色掩盖了他腿的残缺,他挺直脊背,身高颀长,夜色下棱角分明的脸俊朗。
到底还是得把她送回宿舍。
江忍看着她走,笑着揉揉她头发。孟听给他挥挥手告别以后,他脸上的笑才淡了下来。
他没有想过放弃房地产那边,今晚只给得起她一碗六块钱的馄饨,已经让男人的心晦涩又低沉。
江忍踏上了b市的街道,这个繁华的都市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此刻他烦躁得想抽一支烟,可他已经戒烟很久了。
离工程结束最短也还有一年半,四百多个日日夜夜。
他不蠢,他白天已经看到了馄饨店里那个女生对着孟听投过来惊诧又不屑的眼神。
那眼神讥诮嘲讽,谁都读的懂——这就是系花看上的男人?
他忍不住踹了一脚路灯。
~
~
孟听回到寝室以后,两个女孩子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宋欢欢是最不可置信的,她食物中毒都没有这么激动,可是此刻看到江忍跑到校医院和孟听拥抱那一幕,让她着实吓得不清。
“听听,今天下午那个男的,真是你男朋友啊?”
孟听洗漱完出来,闻言点点头。她刚刚看了,后背有些红,还好没擦伤,
宋欢欢不想相信,可是孟听唇色很红,还有点肿。总不可能自己咬的,她生无可恋倒在床上。
米蕾没有见到江忍,倒是比她情况好些,笑着问:“他是哪个大学的?怎么之前没见来看你。”
“他在h市,工作很忙。”
“多大啊?”
孟听说:“十九。”
寝室有片刻沉默,十九岁,在h市工作。那么就没有在念书了。宋欢欢捂住被子,想起今天看到少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