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迟一身狼狈地从水池里爬出来,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助理送来一条毛毯,他裹在身上,去导演那儿看刚才拍摄的效果。
“再来一条,行吧?”左航说,“你这个地方还可以再给劲儿一点。”
宋迟说:“好,在水里面不好使劲儿。”
“嗯。”左航点头,“辛苦了。”
这场水下救人戏已经拍了五天了,还没有拍完。
宋迟每天都泡在水里面,皮肤都泡白了几个度。
他先去一旁休息,等人重新布置水池。
一看手机,他就看到了周云发给他的消息。
宋迟有点懵。
周云怎么突然跟他说这个?
不过,周云会跟他说这个,还是让他勾起了嘴角。
“迟哥,你在笑什么?”一起拍戏的演员好奇地问。
宋迟收起脸上笑容,说:“没什么。”
他跟周云之前的事情,一向不乐意让别人知道。
宋迟给周云发消息,说:是不是别人跟你说什么了?放心,我没有介意。
此时,周云已经登机,在漫长的飞行旅途中安静地读书,需要过许久才能够看到宋迟的回复。
宋迟一直在水池里扑腾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从水池里爬出来以后,他已经感到精疲力尽,无法打起精神来。
拍摄《将云台》这样的灾难片,真的很折腾演员。
宋迟这几天,每天都在水池了泡九个小时以上,这还只是基础的,最关键的他在水里有很激烈的动作戏份。
在水里面活动过的人都知道,人在水里面活动的难度是在陆地上的好几倍。
他每天一番搏击下来,都饿得前背贴后背。
这天宋迟拍完戏,还不能直接去休息。
吴成宝带了于支阳过来跟他见面。
宋迟简单洗了个澡,把自己身上冲洗干净,换上休闲的衣服,就乘车去餐厅了。
吴成宝和于支阳在餐厅等他。
两个人已经吃过晚饭,只有宋迟还没有。
宋迟没敢在大晚上吃碳水,一盘子沙拉、玉米、虾仁和鸡胸肉。
饿极了,吃这些也觉得无比美味。
宋迟吃了两口,缓过来那阵饿劲儿,他才顾得上跟于支阳说话。
“支阳,你小云姐她今天去澳大利亚拍戏去了,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所以我就叫你到我这边来了,我听小云说过,你是个演员,对吧?”
于支阳缓慢地点了下头,又说:“但没有怎么拍过戏。”
之前于支阳在胥桂英手底下的时候,胥桂英不想让于支阳走红,所以一直有意地控制着他的发展,基本上只会让他去演一些很边角料的角色。
宋迟说:“没事,经验可以慢慢地积累,我也是从新人拍到今天的,不过,你喜欢演戏吗?”
于支阳有些茫然。
“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
宋迟说:“没事,咱们慢慢地了解表演是怎么一回事,我和你小云姐都是演员,可能也只有在这条路能够帮你,如果你以后有了其他想要做的事情,就跟我们说,也不是非要做演员。”
于支阳沉闷地嗯了一声。
宋迟不知道于支阳是经历了什么,感觉他似乎比之前更加沉默寡言、也这个世界也仿佛更加抗拒。
宋迟不知道胥桂英具体到底是对于支阳做了什么,导致一个才十八九岁的少年竟然变得这么郁郁寡欢。
一开始,宋迟对于支阳之所以关心,还是因为周云对于支阳很关心的缘故。
可这一会儿,宋迟忽然有些理解周云对于支阳的关心。
人归根结底是感情动物,天生有恻隐之心。
周云对于支阳动了恻隐之心,他也同样如此。
宋迟注视着于支阳的眼睛,说:“支阳,过去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它都已经过去了,你未来还有很长的人生,你完全可以把过去都抛下,去好好走你接下来的路。”
于支阳嗯了一声,点头。
宋迟看着于支阳,心里头多少有点无奈。
但他也没有妄想仅凭自己的几句话就能够化解于支阳的心结。
来日方长。
慢慢来。
宋迟吃完了晚饭,问于支阳:“接下来你想做什么?休息,还是安排你去上上课?”
于支阳犹豫了一下,问:“我能跟着你在片场看你演戏吗?”
宋迟有些意外于支阳会给出这个答案。
这个答案不是宋迟所预料的任何一种答案。
“行啊。”宋迟略一思索就爽快地答应了。
于支阳:“谢谢。”
于支阳真的很沉默,是一种惜字如金似的沉默,几乎不主动开口说任何话。
但是他显然不是自闭——从他的状态可以看出来,这不是一回事。
宋迟说:“不过我这些天每天都是泡在水里拍戏,可能没什么好看的。”
于支阳说:“没事。”
宋迟也就不再说别的了。
……
周云落地堪培拉的时候,是当地的下午时间。
她看见一轮壮烈的夕阳悬在浩瀚苍穹。
仿佛一览无余的地平线在夕阳光芒的镀边中无限延展开来。
几个人一起去拿行李,跟来接机的人碰头,上了车。
来接机的人自称叫范文寄,是当地的华人,晒得很黑,但人很精干,眼睛很亮,像水洗过似的。
他人也很热情主动,一路上都在给周云她们介绍当地。
周云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澳大利亚。
范文寄说他是大学来这边读书,然后就一直留在这里没有回国了。
“是已经移民了吗?”周云问。
范文寄:“那哪能呢,等我在这边赚够了钱,还是要回去的。”
周云好奇他在这边做什么工作,但没好问出口。
如果范文寄有一个比较不错的工作,应该也不会来干地陪这种工作吧?
但也不一定,现在很多留学生或者是想要挣外快的人,都会利用自己的空闲时间来接这种活。
接送一下,赚得又多。
“我前不久还拉了文冰导演呢,他之前来看过景,你们之后是要在这里拍电影是吧?”范文寄问。
周云点头,说:“对。”
“真羡慕你们,我小时候也想过要做演员,但是可惜人长得太丑了。”
“哪有,你长得很帅啊。”周云说。
周云不是在说委婉话,她是真挺喜欢范文寄这种长相,精干清瘦,人晒得再黑都显得干净。
范文寄没当真,笑笑。
“当演员是万万不够的啦。”
到了酒店,范文寄帮他们把行李搬下来。
周云说了谢谢。
范文寄说:“周小姐,我能请你帮我签个名吗?我女朋友是你的粉丝,特别喜欢你。”
周云点头:“没问题啊,签在哪里?”
范文寄从车里拿出一卷卷起来的海报,将它打开,说:“这是《日子》的海报,我想请你签在这个上面,可以吗?”
“好,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菲菲。”范文寄说,“芳菲的菲。”
周云笑着点头,拿着笔在海报上写了一段话:亲爱的菲菲,谢谢你和你的男朋友,让我在抵达澳大利亚的这两个小时里拥有了一段美好的旅程。
落款,周云。
范文寄惊讶地收好周云签好名的海报。
他没想到周云竟然这么认真地写了一段话。
这让他惊喜不已。
“谢谢周小姐。”
周云好奇地问:“对了,范先生,这附近有什么餐厅推荐吗?”
范文寄点头,说:“有,周小姐你想吃什么?”
周云说:“都可以,但我想吃这里有特色一点的、纯正一点的口味。”
范文寄说:“我等会儿列一个清单发给你的助理。”
“那太棒了,谢谢。”周云说。
周云跟范文寄道别,去酒店办入住。
文冰和这部电影的制片人曾莹一起在酒店大堂等她。
“嗨,小云,飞了这么久,累不累?”曾莹热情地跟周云拥抱。
周云点头,说:“有点,莹姐,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我和文导三天前到的,这边还挺凉快的。”曾莹说,“一直在等着你呢。”
周云说:“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早知道我就早两天过来了。”
“哪有,本来就说好的今天到,我们也是提前过来再踩踩点。”曾莹说,“还没有当面祝贺你呢,又提名了青木奖最佳女主角,太牛了,虽然说年轻一代的女演员中,已经没有人可以跟你相比,但你还在刷新你自己创下的记录。”
周云摇头,说:“哪有啊,莹姐你别这么夸我了,我怪不好意思的。”
曾莹说:“难道不是这样吗?你就别自谦了,要我说,所有的女演员都应该来跟你学习,在没有跟你合作之前,我就听很多人夸过你,说你能吃苦,而且在片场也从来不矫情,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别人对你有滤镜,这一次跟你合作接触了这么久,才发现你真是这样的人。”
周云不太擅于应付这种被别人狂夸的局面。
她一直对别人夸自己的局面挺抗拒的——不是不喜欢听别人夸奖,而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手足无措。
放好行李,换了衣服,周云和曾莹、文冰一块去喝咖啡。
曾莹说:“小云,我之前听说你借了刘玉倩好几百万?”
周云诧异地看向曾莹,问:“莹姐是从哪里听说的?”
曾莹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含糊其辞,只说:“这圈子里面没有不透风的墙嘛,无论什么事情都有消息漏出来,我也是听比人说了一耳朵,我没想到你竟然愿意把钱借给刘玉倩。”
“为什么没有想到?”周云说,“她难道是骗子吗?”
“倒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谁都知道嘛,她欠了一大笔钱,很难还清的。”曾莹说,“她可不止问你一个人借了钱。”
“既然她答应了会还,那我就相信她会还的。”周云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跟曾莹多说。
她和曾莹并不是很熟悉,所以也不是很想要跟她在这种较为敏感的话题上深入交谈。
周云主动问:“莹姐结婚了吗?”
曾莹摇头,说:“已经订婚了,准备下半年结婚。”
周云一听,心想还真巧,说:“恭喜恭喜。”
曾莹说:“你和宋迟有计划什么时候结婚吗?”
周云摇头,“我们顺其自然,现在都很忙,相处的时间都很少,结不结婚对我们而言意义不大,即使结婚了,这样的状态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
曾莹说:“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想的,结婚不结婚对我们意义不大,但后来自己过了三十岁,突然就开始有年龄上的焦虑感,你现在肯定是不能体会,那种你身边的人都慢慢地结婚、生小孩,而你还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有一种被别人给抛下的孤独感。”
周云:“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结婚不结婚对我和宋迟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没有多大的意义,我们现在都太忙了,即使结婚了也无法让我们的节奏慢下来,不是说我们不打算结婚。”
曾莹恍然大悟,“哦,你是这个意思啊。”
文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隐晦地对周云眨了眨眼睛。
周云知道文冰是什么意思。
文冰是一个在某些时候过于刻薄的人——比如这个时候,文冰其实是想要跟周云说,你看,我们这部电影的制片人连基本的理解能力都成问题。
这本不应该是一个问题。
曾莹是新盾拍过来管理《女杀手》这个项目的,当然,也就是姚远风派过来的。
虽然说新盾给这部电影开了绿灯,也给了大投资,但是这么大一部体量的投资,新盾当然不会任由文冰在异国他乡挥霍,万一资金用完了,电影没拍完,那怎么办?
曾莹就是来管钱的。
在前期筹备的过程中,文冰已经跟曾莹发生了不少矛盾。
有的时候,文冰坚持要拍某个镜头,但是曾莹却觉得这个镜头不值得花这么多钱拍,于是两个人就会发生冲突。
周云早就听说过两人之间的冲突。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一个是花钱的,一个是管钱的,立场天然矛盾。
喝完咖啡,文冰跟周云说:“明天记得来开会。”
“知道了,不会忘的。”周云说,“我得回去睡个觉了,好困。”
文冰点头,率先起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