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拿进来!”
此时此刻,太子妃命人送来的请帖简直就成了厉王李承和的救命稻草啊!
沈令宜斜倚在贵妃榻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承和故作夸张的表情。
“行了,别演了,还不如仔细看看这张请帖呢。”
结果婢女送来的请帖,沈令宜仔细查看了一番。
鸭卵青色的纸上描绘着时令的花草,甚至还未打开帖子,就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在鼻尖萦绕。
光是这小小的一张请帖,就足以看出太子妃是个十分雅致的人儿了。
打开请帖,里头的一笔楷书也十分漂亮。
“这字居然不是簪花小楷,而是正楷啊……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可作楷模啊。”沈令宜略微有一些惊讶,“这总不能是太子写的吧?”
高高在上的太子会愿意屈尊降贵来亲自写一张请帖吗?
李承和凑过来看了一眼,就摇头否定了沈令宜的说法,“这是太子妃的笔迹。说实话,太子的字都没有太子妃这般有锋芒。”
一个闺阁女子,却能写出一国之太子都没有的尖锐笔锋来,沈令宜回想当日冬日宴上的太子妃,但也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了。
“那贺皇后不会看不惯她吗?”毕竟一个是自己十月怀胎的儿子,一个是后头才娶进来的儿媳妇,贺皇后可不像是那种疼儿媳的好婆婆啊。
李承和想到贺皇后也是呵呵了,“在她看来,她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为了稳固太子的地位,好让他能在未来顺利继承皇位。”
贺皇后的心思还是很好猜的,既然自己儿子不上进,那儿媳妇上进也行,反正都是一家人,有劲儿都往一处使就对了。
“行吧,反正这都是惯例的节目了,那咱们欣然赴约就是了。”
沈令宜合上了帖子,将其递给婢女。
“对太子府的人说,届时王爷与我会准时到达。”
“是。”婢女屈膝应声,领命而去了。
沈令宜甚至没有把这次宴会放在心上,转过头继续追问李承和:“好了,现在事情处理好了,王爷有没有想好该怎么告诉我,你为何会知道这本《醋葫芦》啊?”
还以为自己已经逃出一劫,所以才没有趁机溜走的李承和顿时就耷拉了下来。
“我那时候就是有点好奇嘛……”
似笑非笑的沈令宜:“哦,所以就把这类书都看完了是吧?”
李承和的小眼神四处乱飞。
“那除了这《醋葫芦》之外,王爷还看过哪些呀?”
反正没有证据,李承和打死不承认!
“没有,没再看过了!”
“哦,原来如此。”沈令宜恍然大悟,从旁边的柜子上抽出一本本的书来。
“那这些《浪史》、《国色天香》、《剪灯新话》、《品花宝鉴》、《隔帘花影》、《飞花艳想》、《九尾龟》、《空空幻》……我都可以看咯?”
随着沈令宜口中的书名一个一个被报出来,她每说一个,就将那本对应的书丢在李承和的面前。
等到书名全部报完,李承和的面前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直接惊得他目瞪口呆。
“这、这些都是令宜你要看的书吗……”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小小声地说。
“嗯?”沈令宜微笑着偏了偏头,“这些书都可正经了,王爷你一定不会想歪的吧?”
发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李承和:“……”
他、他能回答‘是’吗?还是应该说‘不是’?
在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的李承和,最终还是泄气地靠在了沈令宜的肩膀上。
“令宜你好坏哦……非要逼我说出来自己都看过这些书,是不是?”
唉,都是年少时欠下的孽缘啊!害得他现在在王妃的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
他撒娇地蹭着脸颊,夹着嗓子说:“我那时候不是为了扮演好一个纨绔子弟嘛!所以越不能碰的东西我越要碰,越不能干的事情我越要干!这种……咳咳,的书,我肯定不能落于人后,一定得抢着买回来呀!”
然后沈令宜就给他补充了一句:“反正买都买回来了,翻一翻才不浪费,对吧?”
李承和不敢应声,就朝着她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来。
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注视了他几秒钟,最终沈令宜也没忍住,‘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
李承和这才放松地卸下了肩膀,和她一起,笑成一团。
“你刚才说,不能干的事情你越要干……来说说,你都做过些什么事情?”沈令宜拨弄着他修长的手指,慢吞吞地问道。
“啊?”李承和的第一反应是,令宜她是不是还在生气?
但是当他看到沈令宜的眼睛,那里面微微浮现出来的一丝心疼让他恍惚地意识到,或许,她只是想要更了解他的过去?
想到这里,李承和抱着沈令宜的手越发收紧,两个人就这么坐在临湖的书房里,慢慢讲述着过去发生过的事情。
那是一个幼年就经历了失怙失恃,皇祖母缠绵病榻,他被取代了生父地位的皇叔亲手养大的故事。
年龄还小时,他或许因为失去了父母兄长而伤心难过过,但是待他如己出的皇叔让他渐渐丢开了这样的恐慌和害怕,然后……
在那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他得知了自己杀父杀兄的仇人究竟是谁。
他竟成了被有如此血海深仇的仇人养大的孩子!
这个念头在一瞬间就摧毁了他的世界。
他究竟是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活在皇叔的溺爱之下,还是应该卧薪尝胆,只待一个复仇的机会?
沈令宜轻舒出一口气,“……你选了第二条路。”
李承和看似平静地笑了笑,“是啊,因为我做不到在明知仇人是谁的情况下,装疯卖傻地活一辈子。”
有储君之威,却对孩子们十分疼爱的父亲。
明明性子软和,却总会在父亲过分溺爱几兄弟的时候板起脸来教训他们父子几人的母亲。
还有他的两个嫡兄,明明并没有比他大上多少岁,却处处以兄长居之,会给调皮的他打掩护,在父母面前帮他承担过错,会给他带宫外好吃的东西。
甚至在最后那次下江南之前,两个哥哥还摸着他的脑袋说,会给他带江南特色的手信回来……
这些是他的家人,他做不到忘记他们的惨死,一个人荣华富贵地苟活在仇人的阴影之下!
李承和出神地望着外头的湖面,喃喃道:“你说……会不会他从一开始就是故意对我好,看看我是怎么开开心心地被仇人养大的,然后在背后偷偷嘲笑我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子?”
沈令宜安静地听着他的讲述,一只手安慰地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不会的,他对你还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回忆起在宫中仅有的几次见面,每每说起话来,都离不开李承和这个话题的中心。
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他行事虽然有点荒唐,但一定是个好孩子,两个人要好好过日子之类的。
就像一个真正操心儿子的父亲一样,方方面面都帮他考虑到了。
要不是李承和说皇上是他的仇人,只怕任谁都猜不到这个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