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今朝转身靠在墙上,像一条脱水的鱼,无力挣扎,眼眶渐渐浮现红色。
壁灯的光落进瞳仁,隐隐折射出水光。
他闭上眼，脑子里全部是常岁最后留给他的话——“林今朝，不要让我讨厌你。”
冰冷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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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日，常岁上午睡了个懒觉,下午照例去医院陪爷爷。
今天天气不错,暖阳高照,常岁用轮椅推着爷爷去楼下的院子里晒夕阳。
晒了一个小时左右,太阳快要下山，她再将爷爷推回病房。
常老爷子赶她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你出去玩，不用陪我。我这边有护工有你明叔陪着呢。”
常岁捏着小拳给他锤锤肩，笑说：“我再蹭个晚饭,吃完了就走。”
老爷子是怕她总过来陪他,耽误了她约会，故作生气地挥挥手，“不跟你说,我要上厕所了。”
两名护工赶紧过来,扶老爷子进洗手间。
常岁笑了笑，随手拎过来一把椅子坐下，交叠着两条纤细的长腿,从外套口袋掏出手机来。
明天要上班，她打算约晨曦去做个spa放松，点开微信，收到好几条未读消息，最上边一个是万聪，一分钟前发来的。
她随手点开。
万聪：“今晚一起吃饭？”
常岁想了想，昨天两人关于合作达成了一致意见，不过相关细节还没谈，恰好可以借这次吃饭的机会，好好说清楚。
她动了动手指，爽快答应：“好呀。”
万聪秒回：“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常岁：“医院。”
耳边传来马桶抽水声，常岁从手机上抬起头。
上完厕所的爷爷，由护工扶着从洗手间出来。
常岁放下交叠的双腿，从椅子上站起身，“爷爷，我今晚约了朋友，就不陪您吃饭了，明叔陪您。”
“朋友？”老爷子一听就来精神了，“是昨晚那位万公子吗？”
常岁：“是他。”
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这小伙子挺积极，不错。”
常岁笑了笑，不置可否，扶他到病床上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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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聪到得很快，常岁将微信上的消息处理完，他的电话就来了。
“我到了。”
“好。”常岁应下，起身跟爷爷道别，“爷爷，他到了，我先走了。”
老爷子笑着点头，“好，去吧。”
常岁刚进电梯，又收到万聪的来电。
“不用去车库，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好。”常岁抬腿走进电梯，按下一楼按键。
出了电梯，常岁穿过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来到门口。
她左右环顾，正要掏出手机问万聪，哪台车是他的，视野里就出现他的身影。
他靠坐在一台黄色跑车车门上，交叠着一双长腿，身姿有些懒散，手里牵着一串粉色气球。
他一直注视着医院门口，见到她出来，顿时眉眼笑开，从跑车上离开，信步朝她走来。
手里牵着的气球一直跟着他，漂浮在他的头顶。
“本来想送花的，但是上网查了一下，担心你会对花粉过敏，所以就换成了气球。”万聪来到常岁的面前，将手里牵引气球的线，递给她，“送你。”
没想到万聪角色进入得这么快，昨天才说为了各自目的，要合作假扮情侣，今天他就以“男朋友”的方式出场了，而且考虑到她的身体问题，还特意上网查。
够有心的，那常岁就不担心之后他会在长辈面前露馅什么的了，她笑了笑，收下道：“谢谢。”
仰头看了一眼，气球是粉色的，球面上好像还写有什么东西。
“上面写了字吗？”
“不是，是表情包。”
万聪伸手将其中一个拽下来，把球面的表情展示给她看，是一个微笑，看完了放掉，又拽下来一个，是调皮地吐舌头，再放掉再拽下来一个……
每个气球上面都是不同的表情包，常岁被逗乐了。
门前路边缓缓停下一台劳斯莱斯，后座车窗降下，露出半张男人英俊的侧脸。
林今朝望着万聪将气球一个个拽下，常岁脸上笑靥如花，她多久没有这样对他笑过了？
前面驾驶位的周炎看了，喃喃自语地感慨，“你曾经不屑一顾的，总有人视若珍宝。”
声音很小，但在有限的车厢内，还是被林今朝听到了，他眼尾的余光扫过去，周炎只感觉到后背一阵凉意，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立即补救道：“对不起林总。”
他转头对着后座急切道：“我，我不是说您，真的不是！”
明明是想要补救，但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周炎发现，林总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
林今朝升上了车窗，脸色深沉地闭上眼，靠在座椅上。
“开进车库去。”
“好的林总。”
本来他是要在这里下车的，周炎理解他不想跟他们碰头，端坐回去重启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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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万聪送的气球有趣，而且有些这方面的互动，可以让两个人看起来更像情侣，但常岁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上车之后，她冷静客观地想了想，说：“以后这种走过场的东西就不用送了。”
万聪插上车钥匙，转头看着她笑说：“我如果就是想送呢？”
“随便你。”常岁扯过安全带系上，“我的要求不多，只要让双方长辈知道我们在一起就行了，偶尔配合露个面，在这期间，你可以找你喜欢的女孩子谈恋爱，我不介意，只要别让双方长辈知道，不要露馅就行。”
万聪无奈笑道：“对刚送你礼物的男生说这种话，不合适吧？”
“要求还是要先谈好，以免后面责怪对方没有做到，扯不清楚。”常岁双臂环胸靠在副驾上，理智得完全像是谈生意，“一会儿吃饭，我们把合作细节讲清楚，合约就不签了，录个音，之后如果出现什么争议，也算是一个依据。”
万聪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启动车子问她，“想吃什么？”
“随便。”
果然，女生都喜欢说随便，即便是常大小姐也如此，好在万聪有先见之明，来之前在网上找了几个适合约会的餐厅。
他边开车边报给常岁，让她选。
常岁看着窗外暮色降临后，愈发阴沉湿冷的天，“晚上有点冷，吃火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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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两人在商场一家老字号吃完火锅，合作细节也谈好了，录了音双方存在手机里。时间尚早，万聪提议看了电影再回家。
商场六楼就有影院。
早早回家确实也无聊，看部电影打发时间也好，常岁便答应了。
两人从店里出来，乘电梯直上六楼。
电梯内的墙壁贴着近期上映的电影海报，常岁站着的位置，一抬头，正对着的是《冰雪奇缘2》。
第一部她看过，模糊记得好像是五年前？那时候她还只是十七岁的花季少女呢。
和林今朝一起去看的。
那时候，他刚从剑桥毕业回来没多久，爷爷大概是为了考验他，当起了甩手掌柜，把公司事务一下都丢给他。
他忙得经常住在公司，常岁经常去找他，看到电影上映的时候，找了个帮他舒缓压力的借口，顺势就把他拐到电影院去了。
常岁当然知道林今朝不会喜欢这类型电影，就是想要他陪。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林今朝就睡着了，反正电影结束，常岁起身要走了，发现他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她帮他取下3d眼镜，就看他闭着眼，呼吸均匀。
他睫毛漆黑弯翘，根根分明，常岁凑近了去玩，拿手指轻轻戳着，然后就情不自禁地亲了上去。
感觉他要醒了，她赶紧坐直了身，望着大屏幕，林今朝看她一眼，竟然也没怀疑。
有时候常岁想，林今朝这人醒着的时候聪明，睡着了比她还迷糊，眼镜没了竟然都没发现，一点警惕性都没有！要是放在古代啊，是开场就会被暗杀的命。
常岁想着正出神的时候，电梯开了。
万聪率先出去，转头见她还站在里面一动不动，正要往回叫她，她的肩膀被身后要出去的人撞了一下，她踉跄两步跑了出来。
万聪及时跑过去接住她，扶着她两边手臂，“没事吧？”
常岁摇了摇头，“没事。”
“想什么呢？”万聪问。
“刚吃饱，有点犯困，一会儿就好了。”常岁耸耸肩，轻松道。
两人一起走到售票机前，万聪问，“想看哪部？”
常岁略一迟疑，“就……《冰雪奇缘2》吧。”
“好。”万聪点击购票。
幸好是周日夜场，大多数人第二天要上班上学，很少选在这个时间来看电影，所以余票还有不少。
距离开场还有十几分钟，还有万聪问她，“第一部看过吗？”
“嗯。”
万聪好像对她过去的事挺好奇，“和谁一起看的？”
常岁没再出声。
万聪自言自语，“不会是跟男朋友吧？”
常岁听到了，“我那时候没有男朋友。”
万聪唇角一扬，“那你不问问我那时候有没有女朋友？”
常岁对他的事情，真的没什么兴趣知道，尤其这种涉及个人情感隐私的，她自认没和他熟悉到这种程度。但是对方主动提了，她还是配合地问了一句，“行，问问你。”
万聪：“……”
大小姐你可以再敷衍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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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十点二十分散场，常公馆所在的御景别墅区在城郊，万聪将常岁送回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常岁解开安全带下车，“谢谢万公子今日招待，下次我请你。”
万聪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手指敲了敲，转头挑眉看她，“这么客气？”
“应该的。”常岁笑着下了车，朝他招招手，推上门关好。
夜里气温低，她拢紧身上的外套，抬脚往屋里走。
没走几步，听到万聪在身后叫她，“你东西掉了。”
常岁下意识回头，往地上看，穿着男士短靴的万聪正朝她走来。
短靴是沙色工装靴，刚毅流畅的线条设计，又不失随性，和主人雅痞不羁的个性相配。
常岁抬眸，从这双鞋开始，顺着长腿往上，对上万聪含笑的眼，他手里拿着下午送她的那串粉色气球。
“你把它落下了。”万聪再次将手上系气球的彩带递给她。
把别人送的礼物落下，确实不礼貌，常岁歪头抱歉的笑了下，“我的错。”
她伸手抓住彩带，万聪抓住尾端的手没有立即放开，而是突然施力往自己这边拽过来，常岁被他的力气带着被动地往前踩了一步。
万聪顺势扶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常岁反应过来就要后退，一道温热的气息贴过来，在她耳边轻笑着道：“合作愉快。”
差点以为他想占便宜，常岁松一口气，“嗯，合作愉快。”
万聪附在她耳边勾唇笑了笑。有无奈，也有得逞。
别墅二楼，一道身影从窗前离开。
一股冲动在体内乱窜，驱使林今朝下楼去将二人分开。
然而，在走到楼梯口时，他倏然记起昨天夜里，就是在这个位置，常岁不带一丝感情地、冷冷地警告过他——“林今朝，不要让我讨厌你。”
他脚步骤然停顿，捏紧了拳头，在扶手上猛地砸下一拳，转身大步推开自己的卧室门。
倘若真的让岁岁讨厌了，他和她之间，就真的一点可能性没有了。从小一起长大，他太了解她，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知道她向来说到做到。
进卧室后，他径直走进浴室，脱下的外套随手扔在洗手台，移步到淋浴间，拧开了花洒。
冷水迎头浇灌，瞬间将他的头发、衬衫浸湿，林今朝扬起脸，任由那冷如冰渣的水迎面洒在脸上。
冰冷让人克制，也让人清醒。
他承认，在最近这段时间，他表现得太过心急了，甚至都不像他，然而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看清了自己的心，害怕真的失去她。
眼看着她和万聪越走越近，他好像……真的快要彻底失去她了。
林今朝抬手将衬衫纽扣一颗颗解开，冰冷直接砸在胸腹紧实的肌理上，然而，水再冷，也不及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