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了几秒。
对着庄梵那双秀长惑人心神的眼睛,韶清的眼睛却一点点恢复了平静。
“早点休息。”韶清一脸平静的说完,转身拉门走了出去,留下庄梵看着关上的门发懵。
韶清回到房间,先去浴室刷了牙,把庄梵在她嘴上留下的酒气都冲洗掉,看着镜子重新审视了自己一番:“他喝醉了,你可没醉。”
庄梵不能碰。
虽然现在她已经不那么怕和庄梵沾上关系,但是庄梵是邵家的亲戚,如果沾上了,怕是不好脱手。而且她现在有苏言了,不能被庄梵“色诱”一下就上钩。
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韶清重新躺回床上,盖上被子什么也不想,闭上眼睛。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早餐桌上没有庄梵。
“机票买好了吗?”邵仲衡一边吃早餐一边问韶清。
“已经买好了,明天早上的票。”韶清说。
“到了那边记得给家里来电话。”邵仲衡说。
韶清点头,然后先吃完早餐:“那我先走了。”
“我也吃完了,一起。”邵墨白用纸巾随意擦了擦嘴,然后拿起旁边的公文包站起身和韶清一起走。
邵墨白身高一米八五,西装都是量身定制,衬得他格外英挺,再配上那张生人勿进俊美的脸,如果走到街上,回头率绝对是百分百。
今天时间充裕,邵墨白决定先送韶清上班再去检察院。
“你在检察院的女同事中是不是很受欢迎?”韶清在车上问。
邵墨白看她一眼:“你确定一早上就要说那么没营养的话题吗?”
韶清:“闲聊嘛。”停了停,接着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邵墨白眼神都懒得给她一个了:“没有。”在韶清下句话出口前,邵墨白说:“如果你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就让你下车。”
韶清:……
韶清下车后邵墨白在车里叫住她:“明天就去s市了,今天中午别在外面吃,我下班了过来接你。”
“可能不行。”韶清有些为难:“我今天中午和师傅们约好请他们吃饭的。”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这三个月来,这里的师傅们都对她照顾有加,她眼看着要走,总得请一顿答谢饭。
邵墨白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好,我知道了。”
韶清说:“晚上我一定回去吃饭。”
邵墨白说:“晚上约了律师见面,在外面吃。”
韶清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昨天晚上邵墨白回来和她说的见律师的事。
邵墨白反过来宽慰她:“没关系,一家人以后多的是时间吃饭,进去吧。”
“那我上班去了。”
“嗯。”
“哥哥再见。”
“再见。”
目送着韶清进入博物馆后门,邵墨白才驱车离开。
下午下班,邵墨白如期而至。
韶清上车。
“不用太紧张,我请的这个律师在这个行业是顶尖的,而且之前也处理过类似的案件,经验丰富。”看出韶清的紧张,邵墨白温言安抚。
韶清嗯了一声,却并未因此而放松下来,她并不是因为担心翻案失败而感到紧张,只是即将要直面那惨痛的过往产生的恐惧感。
下车后,韶清仰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酒店大楼,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平静,才跟着邵墨白一同进入了这家五星级酒店。
进到电梯,邵墨白按了电梯顶层。
出了房间,带着韶清走进走廊,然后停在一个房间门口,按门铃。
过了大概十秒钟左右,房门开了。
韶清跟着邵墨白走进去,视线越过邵墨白,看到那位在邵墨白口中十分顶尖的律师。
意料之外的年轻,看起来年纪和邵墨白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头发剪得很短,戴银边细框眼镜,和邵墨白打过招呼之后,目光越过邵墨白看向了韶清,于是四目相对。
韶清心里微微一凛,男人镜片后的眼眸带着几分审视,闪射出某种锐利的冷光,目光具有穿透力,似乎能洞悉一切。
邵墨白介绍:“韶清,这位就是靳严靳律师。”
韶清微微点头:“靳律师好。”
靳严略点头:“邵先生韶小姐,这边请。”
这是酒店的总统套房,地上铺着厚软的地毯,整体的装潢并不是走豪华华丽风格,低调又高级,大面积的使用冷色调,很符合这位靳律师给人的感觉。
房间的暖气开的很足,韶清脱掉了身上的羽绒服外套,里面是一件简单的高领白色羊毛衫,素颜无妆,在工作室埋头工作了一天,就随便扎了个丸子头,更显得年纪小,但是她坐在邵墨白身边,到了这样陌生的环境,面对律师这个本来就会让人紧张的职业,而她作为委托人,却展现出了有些异常的镇定。
靳严已经看过了她的所有资料,成为邵家人只是不到半个月的事,在此前,她只是一个小镇出生长大的普通女孩儿,十八岁入狱,二十三岁出狱,原本十年的刑期,在某种力量的介入下缩短五年,出狱不到半年,就成为了清术大学考古教授的助理,现在在b市省博物馆进行文物修复学习。
实在是让人惊叹的人生履历。
这也是靳严会在两个案子中选择这个案子的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自然是邵墨白出手大方,开了两倍的价。
谈话过程很顺利。
靳严接触过无数个委托人,很难有人做到像是韶清这样条理清晰的叙述案情和详细回忆当时案发的经过。
强奸案,虽然是未遂,但是一般来说当事人都会有一种羞耻感,不愿意回忆太多,对描述其中的细节也会有抵触的情绪在,更何况她年纪不大,入狱那年还只有十八岁,然而她平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说到一些当时发生的细节,邵墨白都忍不住皱眉的时候,她的情绪依旧毫无波动,但是又不是麻木,只是平静,非常的平静。
“你为什么会把细节记得那么清楚?”靳严在最后的时候提出一个问题,她甚至连男生那天穿的什么颜色的鞋子都记得,靳严有理由怀疑她是不是在案发之后有过分脑补一些情节。
韶清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感觉到被冒犯,情绪依旧很平静,她抬眼看着靳严,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带着些幽亮的光泽:“我的记性天生就比较好。”
最后靳严给出了让邵墨白满意的答复,这是一场必赢的官司。
“即便没有找到我也是一样的,你们的证据准备的很充分。”
给他省了不少功夫。
邵墨白微微一笑,他不在乎钱,他要的是没有万一的结果,找靳严,是最好的选择。
靳严起身把他们送到门口,在门将关未关的时候,靳严突然问:“韶小姐,你还记得我的领带是什么颜色吗?”
韶清没有回头,淡淡的说:“靳律师没有系领带。”
然后和邵墨白头也不回的一起走了。
靳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荡没有系领带的胸口,望着韶清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近一个小时的谈话结束。
韶清坐进车里,闭上眼,感觉像是比在工作室埋头工作一整天还累,整个人非常的疲倦。
“还想吃点什么吗?”
来的时候简单的吃了一点,但是邵墨白注意到韶清吃的很少。
韶清闭着眼说:“不吃了,回家吧,我有点累。”
邵墨白启动车子。
路过一家蛋糕店的时候邵墨白停了车,下去买了个小蛋糕递给韶清:“你最喜欢吃的。”
“谢谢。”韶清接过,然后小心的拆开包装,用精致的小勺子挖了一勺吃进嘴里,滑软的奶油好像瞬间抚慰了韶清的疲惫,有很多人不喜欢吃甜食,觉得太腻,韶清却很喜欢吃甜甜软软的蛋糕,这种喜欢在经历了五年的牢狱生活后似乎发展成了一种执念,很累的时候就会很想吃甜甜软软的蛋糕,好像所有的累和痛苦都会被治愈一样。29
今天晚上是邵墨白第一次从韶清的口中听到当年案件的细节。
他不知道那对一个刚刚成年的女孩子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阴影,即便她那样平静的说出那些细节,但他还是能感觉到那种平静下隐藏的疼痛。
监牢绝对不是一个和平的地方,那里充斥着罪恶和暴力,关押着各种穷凶极恶的犯人。
十八岁的韶清,是怎么在那种地方撑过五年的?邵墨白不敢去想,只是下定决心从此会尽自己所能的去保护她,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到家的时候韶清一整个小蛋糕正好吃完。
韶清在二楼走廊撞见庄梵的时候表情并没有异常,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开门、进屋、关门。
庄梵站在走廊,打招呼的话卡在喉咙里,一脸落寞的抿直了嘴角。
韶清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行李已经在晚上就收拾好了。
邵墨白比她起得还早,已经坐在下面吃早餐了。
“吃完早餐我送你去机场。”
韶清本来特地起早一点想悄悄摸摸的走,没想到还是被邵墨白逮了个正着。
“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多给家里打电话,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邵墨白一条条的嘱咐着,像是一个父亲正在送即将远行的女儿。
机场广播通知登机的时候邵墨白朝韶清张开手臂:“过来,抱一下。”
韶清扑进邵墨白怀里,闷声说:“哥,我会想你的。”其他的家人虽然对她也都很好,但是她和邵墨白是相处最多的,她真的从邵墨白身上感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疼爱,这种独属于家人之间的,是她最渴望的东西。
检票口的工作人员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她还记得韶清,昨天也是在这里,韶清和另外一个年轻男人拥抱告别,举止亲密。
邵墨白伸手摸摸韶清手感很好的后脑勺:“下个星期我就过去了,你可以随时给我电话。”忍不住轻吻她头顶柔软的发丝,他动作轻柔,并没有惊动到韶清,然后松开她:“要登机了,走吧。”
邵墨白在检票口站着,一直等到看不到韶清的身影,才转身离开。
韶清一下飞机就看到拿着一束花等在那里的苏言,他身上还穿着她买的那件羽绒服,人群中两人四目相对,苏言眼睛像是噌的一亮,立刻跑过来一把抱住她。
周围不管是来接人的还是刚刚下机的路人都投以善意的目光和微笑,还有年轻的女孩子在偷偷拍照,毕竟这样高颜值的情侣组合在生活中也不常见,而且两人看起来好甜啊,回头可以给微博上的恋爱博主投稿了。
苏言抱住韶清就舍不得松了,尖尖的下巴抵在韶清的肩膀上蹭了蹭:“我好想你。”
韶清附和:“我也想你。”
“骗人。”苏言不满的说:“你都没给我主动打过电话。”每次都是他熬不过,主动打过去。
“我很忙啊。”韶清说。
苏言想说自己也很忙,可是稍有空下来的时间就想给她打电话,但是他没说,只是更加用力的抱了抱韶清,宁愿相信韶清说的是真的。
他抬起头来,一点都不在意路人眼光,捧起韶清的脸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一下,笑的心满意足的样子。
韶清反而有点脸红,低声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害羞?”
苏言理直气壮的说:“我又不是亲别人,是亲我自己的女朋友,有什么害羞的。”
说到女朋友的时候他心里甜丝丝的,他这一路真的走的好辛苦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亲她,他恨不得告诉所有人韶清是他的了。
“饿了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苏言一手拖过韶清的行李箱,一手牵住韶清的手往前走。
刚走了没几步,韶清突然停住脚步把手抽了出去,苏言也跟着停住脚步,不解的看她,韶清却没看他,目视前方,脸上的笑容随之凝固。
苏言皱着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林洋就站在离他们大概三四米远的地方,一只手拿着花,另外一只手拿着定做的接机灯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他直直的走过来,在韶清的面前站住,不看苏言,就死死的盯着韶清,一字一顿的说:“解释。”
韶清忽然觉得手里抱着的花有些烫手,面对林洋那双压抑着失望痛苦的桃花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在这时,苏言重新牵住韶清的手,紧紧握住,看着林洋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们两个在一起了。”
林洋狠狠地瞪了苏言一眼,大声吼:“我没和你说话!”
林洋的声音太大,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林洋根本不在乎路人的目光,伤心的看着韶清,眼眶都红了:“你骗我,你说你要等我毕业的!”
韶清注意到往这里看的人越来越多了,她不想成为人群中的焦点,把手从苏言的手里硬抽出来,然后上前去试图安抚林洋:“林洋,有什么话我们先回去再说好吗。”
林洋红着眼眶,桃花眼里蓄起水汽:“没什么好回去说的,你就告诉我,苏言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说!”
他手里还抱着花拿着大大的接机牌,虽然韶清不让他来接机,可是他偷偷跟苏文竹打听了韶清的航班信息,然后特地请了一天假过来机场想给韶清一个惊喜。
结果倒是给了他自己一个“惊喜”。
他眼看着韶清从出口出来,还没来得及过去,就看到抱着花的苏言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他站在机场大厅里,浑身冰凉。
他此时此刻的质问还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希望韶清否认,告诉他这是一个误会。
但是没有。
林洋在韶清的沉默中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
“你这个骗子。”他的语气冰冷的可怕,嘴角绷直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强忍住内心涌起的失望和绞痛,抱着花和接机牌转身就走。
苏言重新握住韶清的手,说:“我们走吧。”
走到机场外面,林洋刚才抱着的花和接机牌都被丢进了垃圾桶,看着格外刺眼。
韶清举目一望,却没有看到林洋的身影。
吃饭的时候韶清想着刚才林洋离去的背影,压得胸口发闷没什么胃口。
苏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就被林洋他们发现自己和韶清的关系,他知道自己现在在韶清的心里地位并不牢固,他担心韶清会被动摇。
送韶清到小区楼下的时候,苏言用力的抱紧了韶清。
“韶清。不要轻易就放弃我好不好?”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惶恐不安,总觉得韶清随时都可能被动摇、后悔,然后和他说分手。
韶清愣了一下,然后回抱住他,轻声说:“好。”
正在此时,一道错愕的声音响了起来:“小韶?”
韶清推开苏言,看着任骁的妈妈周阿姨正惊讶的看着她。
“这是?”周阿姨惊疑不定的打量着苏言。
苏言垂下眼,嘴角耷拉下来,知道韶清肯定又会说自己是她的弟弟。
然而下一秒,韶清柔软的手钻进他的手里,握住他,笑着说:“周阿姨,这是我男朋友。”
苏言愣了一下,然后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韶清微笑着的侧脸,无法形容这一刻内心的感受,但是心里却像是瞬间被什么给充满了,刚才的什么惶恐不安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反握住韶清的手,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一直上扬一直上扬。
“男朋友?”周阿姨被惊了一下,有点难以接受:“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周阿姨大受打击,眼看着自家儿子有空没空就往b市跑,她还以为这两人很快就要在一起了呢,怎么韶清又从哪儿冒出一个男朋友来?看这小伙,年纪轻轻的,和韶清倒是蛮般配,可自家儿子呢?难道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
两人一起上了楼,周阿姨还有点回不过神来,自己看好的媳妇就这么跑了?真是接受不了。
周阿姨忧心忡忡地问:“小韶啊,你这个男朋友什么时候谈的啊?我看他长得这么帅,会不会靠不住啊?”
韶清说是在b市的时候谈的。
周阿姨顿时在心里把任骁一顿埋怨,好端端的送韶清去那么远的地方学习,现在好了,媳妇被人抢走了吧!
韶清一点都不担心苏言的忠诚度。
苏言在同安大学的高岭之花的名号不是假的,不是谁能随随便便就摘得到的,要是苏言真的喜欢上别人,韶清也无话可说,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善变的。
韶清和周阿姨提了自己准备搬出去住的事。
周阿姨推脱说任骁才是房主,让她直接找任骁说。
韶清下午就出去看房子了。
她现在有钱了,不用考虑钱,可以租好一点的房子了。
她忽然想起好久没联系的陈莉莉,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她,陈莉莉立刻约她见面。
见面的时候韶清几乎都认不出陈莉莉了。
韶清在庄婉强制性的学习了一些时尚方面的知识后,加上她几乎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很快就可以分辨出人们身上的服装品牌。
陈莉莉一身的香奈儿,包包是lv的,而且还是今天的新款,庄婉也有一个,价值十四万,下面一双酒红色绒面过膝靴,头发也经过了精心的打理,脸上架着一副普拉达黑色金边墨镜,完全是明星出街的打扮,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这一身行头,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
对比起穿着羽绒服头发随意披散大学生一样“简朴”的韶清,陈莉莉简直就是金光闪闪的贵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