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内的消息总是传播的最快的,虽然下面的侍从不会明目张胆的当着国王的面讨论,但是消息毕竟是共通的。
大早上尹飒殿下怒气冲冲的进了腾宫之后又怒气冲冲的离开,没一会儿腾宫附近的侍从都知道了尹飒殿下和国王陛下大吵一架的事情。
从倪昌的事情过去之后,宫内几乎已经笃定了下一位国王的人选肯定是已经站起来的尹飒。
按照如今的势头,尹飒殿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和陛下起争执了。
可是早上人还大吵一架,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啊。
尹飒和哈塔斯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珈彤长公主的耳中,此时正在用早餐的夫妇听了这个消息都愣住了。
“吵架了?”珈彤重复了一遍,手中的碗筷放下,“是因为什么?”
侍从摇头,“只知道两人似乎吵得很凶,尹飒殿下从腾宫里出来之后直接去了月安楼。”
听到这名字,珈彤和希伯来对视一眼,心里大体也有了答案。
月安楼是曾经乐珈住的地方,这么多年一直空着,哈塔斯没有重新分配过,那楼也无人敢住进去。
只有人定时会过去打扫,保证那楼这么多年都是完好的。
“他一个人过去的?”希伯来问道。
侍从点头,“殿下一个人进了月安楼,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听说嗯吵得挺凶的,殿下出来的时候都红了眼眶。”
珈彤叹了口气,面含担忧,“肯定是和父亲因为姐姐的事情吵架了。”
这都多少次了。
一旁的侍从不明,乐珈公主都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怎么殿下还能因为这件事情常常和陛下吵架呢。
已经死去的人,只要无人记挂,慢慢的也就逐渐消失在这世界上了。
哪怕尹飒殿下和乐珈公主的感情再如何好,这人都没了这么多年了。
怎么还能为了一个死人冲撞陛下呢。
无论如何都是划不来的。
“我去看看吧,他肯定是想阿姐了。”珈彤提着裙摆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也跟你一起过去。”
珈彤转身眉眼温柔,“你忙着就不用管这些了,我一个人过去也就行了。”
希伯来搀扶着她跨出殿内,“我这会儿没什么事情,正好陪着你过去看看,尹飒如今情绪不太好,我也正好过去劝劝。”
夫妻俩并排从正殿内过去,月安楼距离尹飒的明安殿也不远,没一会儿也就走到了。
还没等靠近这里,两人就被东擎拦了下来。
“长公主,亲王殿下。”
珈彤探头看了眼,这里定期有人过来打扫,不至于一片荒芜的景象。
“尹飒呢?”
东擎回头看了眼,老老实实的说,“殿下坐在庭院里发呆呢,您还是不要进去了。”
对于温黎的身份,如果尹飒不说,他也不可能越过尹飒去告诉珈彤和希伯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好端端的又和陛下吵起来了。”珈彤担忧道。
东擎想了想,用了比较婉转的说法,“殿下这几天心情不是很好,碰巧又快到乐珈长公主的忌日了,所以情绪化了一些。”
说白了,也只有乐珈能够引起尹飒和哈塔斯的争吵。
珈彤扫了眼空旷的院落之中背对着她坐在中间的人,侧目开口,“你在这儿等着我,我进去看看。”
“殿下。”东擎伸手拦下来。
珈彤也不恼,看着他的动作,“你不可能让他在那里坐到天黑吧。”
听了这话,东擎退开。
希伯来听话的松开了妻子的手,站在门口看着珈彤一步步的走到到了尹飒的身边。
“心情不好吗?”她轻轻提起裙摆坐了下来。
两人并排而坐,尹飒的视线一直都放在正殿上面悬挂着的名字上。
月安殿,小时候他曾经来过无数次的地方,他还记得阿姐总是在二楼的阳台上放着画板。
那段时乐珈没有跟着父亲学习政务的时间她基本上都在绘画。
如果不是身在王室,她一定会是十分出色的画家。
可是她的身份注定了她未来只能走那么一条道路。
没想到后来阿姐真的成了出名的画家,只可惜他却不知道。
“你是不是想她了?”珈彤开口道。
尹飒撑着下颚轻笑,“你不想她吗?”
珈彤低头,单手抚过食指的戒指,同样翠绿色,“想,怎么会不想。”
那个笑起来如同向日葵的女孩子,眼中永远都有星星,回眸一笑便是星河灿烂。
只怕看一眼,便是多少人年少的虚浮的梦。
只可惜,那样明艳的少女终究还是去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被养在桐山,每次她到桐山去拜见奶奶的时候总是会给我带很多好吃好玩的,每次都大包小包的往山上带。”珈彤下颚撑在膝盖上。
尹飒轻笑,“她能记得我们所有人的喜好,却记不住生病的时候要吃药。”
很多人或许无法理解他对乐珈的感情,可是他自己清楚,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永远不会忘记她。
看到尹飒的样子,珈彤忍不住开口。
“弟弟,忘了她吧,无论前情如何,她犯错了也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这份苦楚和你无关,你不用这么多年都一直沉浸其中的。”
尹飒神情严肃,没有疾言厉色的反驳,忽然转头看向珈彤,“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这么多年,他从来不信乐珈会是起了谋逆篡位之心的人。
如今发生的一切似乎也都在告诉他,阿姐是被冤枉的,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可是事实摆在那里,人证物证俱在,不是我们不承认就行的,去的人已经去了,你总是要从姐姐的阴影下活过来的,你总是以此和父亲争吵,似乎于理不合。”珈彤语重心长的劝说。
跟在一旁的侍从也很赞同。
哪怕乐珈公主是个多么好的人又如何,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那点好也该随着时间的推移离去。
总是这么心心念念的记着,就永远不会珍惜当下。
“如果连我都忘记她了,这世间就真的没有她存在过的记忆了。”尹飒自顾自的开口。谷
当年受万名敬仰的姐姐,那么厉害的乐珈公主,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甚至不能入王陵接受供奉。八壹中文網
身上背负污名死在异国他乡,没人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如今他只不过是憎恶自己,憎恶自己的无能而已。
“逝去的人已经走了,我们都应该珍惜当下,父亲已经上了年纪,曾经也为了你的身体殚精竭虑,现在你恢复了健康,该思考的是如何帮他将这个国家撑起来,而不是如此沉溺在过去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尹飒听了她的话轻笑出声,“我做不到。”
珈彤知道劝不动他,也不打算再劝下去,“其实我很羡慕你和姐姐的感情,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哪怕她如今去世了,做了再如何大逆不道的错事,在你的心里你永远都只会记得她的好。”
“其实很多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也死了,你会不会也像记得姐姐一样的记挂着我这么多年……”
尹飒仰头看着珈彤,没有说话。
“父亲已经年迈,如今还算是历任国王之中长寿的,可是谁都不知道他还能走多远,身为人子,还是应该在人还在的时候,好好的孝顺。”
珈彤说完这句话转身,尹飒支着下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逐渐的模糊了双眼。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出来,可是这世界上不是万事万物都能全凭人自己的心意的。
“殿下,长公主看上去很难过。”东擎走进来开口道。
“你安排人准备,我们下午去接温黎回来。”尹飒开口道。
那孩子已经没了父母,如今她好不容易回到了王室,他必须好好的照顾那个孩子才行。
刚才情绪太过激动,他没来得及好好的和温黎聊一聊。
当年的事情他必须要好好的问问清楚才行。
“对于温黎的身份要做到绝对的保密,另外,彻查宫内所有人员的调度,十五年前那些人的部下离开过王都,调度去向都查的清清楚楚。”
东擎点头,王宫内所有的部队士兵都有严格的登记制度,无论是任务的去向还是其他的外出都有登记。
“殿下,我觉得对方未必派出的就是部队内的人。”东擎开口道,“详细的情况您还是好好的问问温黎小姐吧。”
能够派出人追杀至g国乡下,那人指不定从一开始就知道乐珈公主没死。
“况且我觉得长公主说的没错,您应该好好的和陛下谈一谈,当年公主能够活着离开王宫,便是国王陛下起了恻隐之心的缘故。”
无论如何,乐珈公主是活着离开的。
她不是陛下所杀,殿下恨了这么多年,终归是错了。
“做好你应该做的事情,旁的不要多问,如果有任何一个多余的人知道温黎的真实身份,军法处置。”
东擎点头退下。
尹飒抬头,沐浴在阳光之下的月安楼这么多年丝毫未变,房顶上的琉璃瓦都未曾变动。
恍惚之间他似乎还能看到在宫宇之中往来的少女,容颜美丽,笑容婉约。
“阿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温黎,我会好好保护她,如同你当年保护我一样。”
此外,他一定会揪出杀害姐姐的凶手。
……
珈彤从宫殿出来之后神色低落,希伯来看到妻子这个样子,迎上去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是不是和尹飒聊的不是很开心?”
“我们回去吧,我身体不是很舒服,头很疼。”
希伯来扶着她回去,半道上碰到了陪着自己母亲进宫的陆之洲。
“珈彤长公主,好久不见。”女人对着她浅浅行礼。
珈彤收敛了神色看向她,脸上换了得体的笑容,“菲蒲王妃我们的确是很长时间没见了。”
裴亲王虽属于王族,但是血脉隔了几代,小了哈塔斯几岁,却有西亚这么个年龄尚轻的儿子。
菲蒲王妃也不是裴亲王的第一任妻子,而是第二任,膝下也只有西亚这么一个儿子。
“我们刚刚回来就听说了前些天发生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仍然是心有余悸,所以就想着让西亚陪着我进来拜见国王陛下。”
菲蒲十分懂规矩,他们这样的外封的王妃是不能随便进入王宫的,需要提前递了拜帖过来,由丈夫或者儿子陪同着才能进宫。
“您的身体可还好,我听说这段时间药神到了王宫里,您应该调理的差不多了吧?”
冷不丁的提起了药神,珈彤也顺着这话说下去。
“有劳您挂念了,还没好好的谢谢西亚,如果不是他请到了药神的话,尹飒的身体也不会好的这么快。”
“这都是他应该做的,您不用这么客气。”
两人你来我往这么说了几句话之后,菲蒲王妃和陆之洲同夫妻俩道别。
“珈彤长公主的气色很不错,看样子你请回来的这位药神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菲蒲王妃对着儿子说道。
陆之洲扶着母亲往腾宫过去,漫不经心的回了句,“温黎没有帮她调理过身体,倒是给了几幅药方,不过她给的方子肯定都是最好的。”
听了儿子的话,菲蒲越来越感兴趣了,“这个药神到底长得什么样子能让你夸成这样,你可得带我见见才行。”
陆之洲从小在王宫往来,就连哈塔斯都十分的喜欢他,也想过让他做自己的孙女婿。
但是他的眼光太高,连颖然公主都没看上。
再加上外出游历这么多年,兴气都和能够生长在这里的人不同,多少权贵世家的女孩子他都没看上。
前段时间听说他总是跟在药神的身后往来,菲蒲也惊讶了好一会儿。
那个很得儿子喜爱的药神,她越发的感兴趣了。
“如果你不是外出闯荡那么长时间的话,现在早该结婚了,偏偏拖到了现在。”
菲蒲说着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早知道我便早点给你订婚。”
现在也不至于这个年龄了还孤身一人。
“你就别操心我的事情了,多管管你丈夫吧,听佣人说已经快一个月没回过家了。”
菲蒲抬手拍了儿子脑门一下,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你父亲很忙,别总这么说他。”
“谁知道是在忙活什么呢。”陆之洲哼了声。
知道儿子无法理解丈夫,菲蒲也不打算劝说了,有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没办法理解,他到底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