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晚风习***都的温度已经从昼夜冰冷上升到了让人不至于捂住手耳才敢出门的程度。
路上的行人也都剥去了厚重的外套,轻松的游走在大街上。
不用裹的和粽子一样,也能够享受一切。
春天已经到了,被冬天封印了很长时间的躁动也该浮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被温暖被融化。
别墅之内,整整半个月的时间,这里都有人守着。
安子苏已经相当于驻扎在了这个地方。
每天吃住都在这里了,为了方便他的活动,苏婧婧将二楼的房间整理了出来给他住下。
这几天能和温黎一起,比他在顾氏药堂待几个暑假学到的东西都多。
药神这师傅,果真不是徒有虚名的。
刚刚好从地下室上来的安子苏揉动脖子环顾客厅,除了明里暗里保护的保镖之外,厨房里传来了饭菜的香味。
苏婧婧正好将刚做好的饭菜端上饭桌,四菜一汤,还有清蒸黄花鱼,很丰富了。
“夏宸怎么样了?”苏婧婧将碗筷摆放好。
安子苏拉开椅子自己坐下,“已经好多了,说话也正常了许多。”
好在这些年夏宸原本就注重锻炼,身体素质比寻常人要好很多,再加上温黎的药方加持,自然恢复的要比寻常人更加快一些。
苏婧婧点头,为了照顾夏宸的自尊心,她也极少下去看他。
没有一个男孩子愿意让自己不能自理的样子暴露人前的。
所以就连南宫野温黎都没让过来看夏宸。
“你先吃着,一会儿温黎会过来替你,我先上去洗个澡,别客气啊。”苏婧婧说着解开了腰上的围裙。
安子苏点头,夹起了盘子里的鱼肉,再抬眸看向了洗手池边上精致的木制打包盒。
苏姐不太会做菜,这几天也一直都从餐厅里给他带饭回来。
一日三餐从来不曾间断过,选的也都是最好的厨师,最有营养的东西。
他也真是沾了夏宸的光了,温黎和苏婧婧,都是将爱屋及乌这个词用发挥到极点的人。
他是夏宸的医生,自然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吃了个半饱,安子苏起身给夏宸做熬药,这几天夏宸也能开始简单的吃些流食。
苏婧婧的特地买了土鸡回来给他熬汤,正好她熬汤的本事还不错,无油无盐,也严格按照温黎说的烹饪方式来做这鸡汤。
刚刚将盖子打开,裹挟着香味的迷雾弥漫出来,浓郁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安子苏满意的勾唇,吃了这些天的清粥,夏宸也总算能换个口味了。
“叮咚……”电子门铃响起。
安子苏回头,想叫苏婧婧又想起了她刚刚去洗澡了,拿了餐桌上放着的遥控按下了开门键。
门口进来的男人环顾四周,目光精准的抓到了在厨房内站着熬汤的安子苏。
“你是席先生?”安子苏盯着他半响开口。
他好歹也见过席沫浅几次,每次席沫浅回去的时候都是席墨染过来接的。
他自然也是见过这个男人的。
是席家家主。
“你是?”席墨染挑眉。
“我叫安子苏,是温黎的徒弟。”他简短的给自己做了自我介绍。
席墨染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这几天席家大事连连,傅禹衡留下的问题太多,也波及到了席家。
这些天忙的晕头转向的,到了这个时候才有空过来。
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了这么个年轻人待在这里,这别墅知道的人也没几个。
能被带过来的人,自然是不同寻常。
“你找苏姐吧?”安子苏回头看了眼,“她去洗澡了。”
席墨染了然,长腿一跨单手拉开椅子坐在了餐桌前。
男人眸子扫过桌上,摆放的碗筷和饭菜显示,这里只有两个人用餐。
安子苏轻车熟路的的取了汤盅出来,将熬好的鸡汤一点一点的盛入里头。
看着他拉开橱柜的动作,席墨染没由来的一股烦躁。
一股炽热的视线一直在他背上游离,安子苏手上动作一僵,却还是硬着头皮的将事情做完。
“席先生,我先回房间了。”
席墨染手里的火机在桌面上轻敲,发出扣扣的声音,抬眸的时候眸底微凉。
“你住在这里?”
对于这个问题,安子苏只能点头,随着他的动作,对面的席墨染抬手扶额。
别的安子苏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闭嘴。
夏宸被安排在这里疗养虽然不算是什么机密大事,但知道的人也只有他们几个。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栋别墅的地下室似乎是个机密。
入口正好在他房间进入的衣帽间里,私密性很强。
他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随便说的,他也总不可能告诉一个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男人,夏宸在这下面的地下室里。
“席先生吃过午饭了吗?要不然我帮您盛一点吧?”安子苏开口。
席墨染手里把玩了纤细的香烟,眼眸扫过桌上的饭菜。
“不必,我没有吃别人吃剩饭的习惯。”
这人让安子苏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
主要是这男人的气场强大了些,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虽然是亲兄妹,但席墨染和席沫浅的性子,可是半点不相似啊。
“既然这样的话我先回房间了。”
安子苏捧着托盘慢慢上楼,席沫浅性子活泼,可是谁也估计想不到席墨染这样面寒的男人,居然会是席沫浅的哥哥。
看着少年端着汤盅上了楼,席墨染闭上眼睛,点了支烟燃在指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席墨染眉间越来越烦躁。
“小安。”苏婧婧裹着浴袍下来,“一会儿温黎……”
抬头就看到了坐在餐桌边上的男人,他口中轻吐出烟雾,烟雾朦胧之间。
男人镜片之下眼眸锐利,唇角的弧度轻勾,却带了几分嘲讽。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婧婧盯着眼前人,“子苏呢?”
这饭都吃完了?
席墨染轻轻碰了碰桌上还没用过的干净的汤匙,指腹的温热触碰到冰凉的汤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样子你这几天过的,很不错啊?”
从苏婧婧的角度分明能看到男人眸子之下带着的如狼般的阴狠,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别乱来啊……”
…
温黎开门进入的时候客厅里坐着两名保镖,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两人齐刷刷的从沙发上起身。
在看清楚了女人的脸之后颔首示意。
“夫人。”
“你们是?”
温黎动作停下来,鹿闵探头看了眼,“你们是席先生的人?”
席墨染身边的保镖,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陌生人。
两人下意识的看了眼楼上,“我们先生和苏小姐在楼上。”
温黎和鹿闵也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两人也没多管,提起步子上了楼梯。
安子苏的房间正好在苏婧婧的对面,刚刚拉开门就听到了苏婧婧的房间内传出来撞击的声音。
两人回头看了眼,鹿闵走过去抬手轻轻的敲了敲房门。
“苏姐?”
“需要帮忙吗?”
里面没有回应,想着是席墨染,也不会出什么大事,鹿闵转身回到温黎身边。
拉开安子苏的房门走了进去。
昏暗房间内,白色的浴袍落在门口,女人站在窗边,身后的男人动作大开大合。
苏婧婧额前落下汗水,唇也被死死的捂住……
从衣帽间往下,就是直通别墅地下室的入口,明亮的电梯内两人一同往下。
安子苏这会儿正在给夏宸喂汤,他伤口恢复的很好,可是手脚还不能动。
为了养好手脚筋,起码还得再躺半个月才行,从刚刚开始的睁开眼睛到现在的无障碍沟通。
恢复的速度出乎意料。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安子苏接着给他加了一勺。
夏宸头上的绷带都解开了,只剩下额头上和下巴上还贴着纱布,前些天的乌眼青也已经好了。
为了防止他乱动,手脚四肢都用夹板固定住,活动范围只已经划定了,只能在床上。
“吃了这几天的白粥,我嘴里是真的一点味道都没了,再喝粥,我都想自尽了!”
看到他精神这么好,安子苏也跟着笑出声来。
“不过你现在还不能吃辛辣刺激的,这几天会变着法的都给你熬些滋补的汤药过来,等你完全好了之后我请你吃火锅。”
夏宸喝下最后一口汤,这才感觉整个人都像是活过来了。
“我这状态还要坚持多久啊,我总觉得我已经能下床了!”
安子苏把碗放到一旁,“为了没有后遗症,你必须卧床静养,这几天手绝对不能动,你也不想病愈之后什么都提不起来吧?”
夏宸看了眼像是被封印在床上似的自己,“我感觉浑身痒。”
“你伤口在长新肉,肯定是会痒痒的。”安子苏说着拿了小锤子轻轻的敲了敲他打着石膏的左腿。
这段时间折腾的他们够呛,好在人是活过来了。
他还记得夏宸之前身手有多好,为了不让他有后遗症,安子苏同温黎交流了很长时间,定下了治疗方案。
不能毁了那么好的身手才是。
温黎站在玻璃前,看着病床上神采奕奕正在和安子苏说话的少年。
“夏宸的精神真好,看样子夫人的治疗方式很有用呢。”鹿闵跟着高兴道。
能让那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好转过来,他们也是耗费了精力的。
前段时间他都怕夏宸要是救不回来了怎么办,从宁洲到帝都,鹿闵已经渐渐习惯了温黎身边有夏宸这么个隐藏护卫的存在。
他们自然也相处成了很好的朋友。
“老大。”夏宸抬头就看到了推开玻璃门进入的温黎。
“别动。”温黎制止了他激动的动作。
夏宸听话的向后靠,他对着温黎扯出笑容,“老大,我已经好多了,你不用担心我。”
“你伤的很严重,这段时间内别乱动。”
安子苏默默的退出病房内,鹿闵同他打招呼,带了人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顺便还从冰箱里取了饮料递给他。
“温黎没看到席先生吗?”
他刚才进门的时候,感觉席墨染的眼神都要杀死他了。
“反正又不是来找夫人的,不用太关心。”鹿闵说了句。
就席墨染和苏婧婧之间那么点看破不说破情感,鹿闵都看出来了。
这两人每次见面都跟干柴烈火似的,熊熊燃烧,他们还是闪远点吧,不然一会儿再给点着了。
“这么说,席先生是过来找苏姐的?”安子苏眨眨眼。
这可有意思了,苏婧婧的性子,能驾驭的住席墨染?
夏宸躺在床上,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悠,看着正在给他调节机器的温黎。
他醒过来这段时间,整个人脑袋都是迷迷糊糊的,等到彻底清醒了也就看不到老大了。
不过在废旧工厂的时候,他能感觉到那滴从他脸上滑落的温热。
老大素来护短,这是整个evans的成员都知道的,看到他成了那个样子,心里自然着急。
他也听鹿闵说过了,说老大杀了傅禹衡,宁沐漳也已经化作了累累白骨。
可是这些天,他能感觉到老大面对他的时候,心里的那份愧疚,甚至看他的眼睛里都是毫无感情的。
想到这里,夏宸轻轻开口。
“老大,指挥官回去了吗?”
他问的是南宫野。
温黎点头,前几天刚刚返回的,夏宸的伤势很重,也只有石易被允许过来看过夏宸。
不过具体发生了什么,任何人都不清楚也不知道。
南宫野也清楚温黎的意思没有强求,只说了等到夏宸好了之后再返回s洲复命。
“真好啊,我好长时间都没回过evans了,原本这次还想跟指挥官回去看看呢。”
温黎调节好了机器在他身边落座,夏宸跟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温黎当然知道夏宸是s洲人。
不过这些年到处乱跑,估计也很长时间没回家了。
“老大,我的家在s洲的一个小国,位处s洲中心,长年战乱,我四岁的时候父母就战死了,家里也只剩下我一个人……”
那样一个常年被军阀控制的国家,早就已经破败不堪,最底层的人民永无出头之日。
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流民,东边战乱他们逃到南边,南边陷落又逃到北边。
周而复始,可又有什么作用呢,该毁了的始终是毁了。
那片土地上战火纷乱,原本肥沃的土壤早就被烧成了一片焦土,流民哀嚎……
夏宸跟着逃亡的流民颠沛流离,一直到了七岁的年龄。
军阀们打来打去,却终究打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好好的一个国家,山河破碎,人民颠沛流离逃离家乡,病死的饿死的,被人打死的不计其数。
为了生存,不少人迫不得已啃食地上的尸体果腹。
“后来,我碰到了一名将军,他问我,是不是愿意跟着他。”
不过八岁的孩子,自然是要抓住一切能够吃饱饭的机会,他便跟着那将军,入了南方军阀府上。
可是以为能够活下去的男孩,却陷入了另外一个地狱。
他从来没想过,人还能可怕到那个地步。
他和自己同龄的男孩女孩几经辗转,成为了一个个富商的玩物,没有尊严,连畜生都不如。
那时候他身上从来不曾见过一块好皮,也总是思考,生了一副好面容,在这样的国家,不是幸运,却是罪孽。
他见到了被折磨的如同牲畜的同胞,也彻底看到的了这个世界的罪恶。
那样的日子一直过到了十五岁,他无数次想过自尽,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直到后来,所有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evans横空出世,指挥官带领全军以半年的时间攻下了整个s洲半数土地。
一个个边境小国被解放,脱离了军阀的控制,evans和其他军阀不同,每拿下一个地方都能善待当地人民。
从不欺凌弱小,甚至将他们的军粮分给了灾民,对于他们这样被军阀欺负多年的国家来说。
这样的队伍一出现,自然宛若久旱逢甘霖一样十分得人民的爱戴。
“老大,我是你们从宛汀少帅的府上救出来的,也许那个时候,你根本就没记住我这个玩具。”
可是便是那一眼,他便认定了日后如何。
evans愿意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如果愿意加入evans的话报酬丰厚,也能有一份活下去的职业。
“在遇上你们之前,我见过这世界上所有的罪恶,所有该承受的我也都承受过。”
夏宸眸中有盈盈水光,却也灼灼发亮。
“所以老大,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也不用觉得是你的缘故,如果没有你,没有evans的话,我早就和其他的玩宠一样,化成白骨被野狗啃食。”
“在加入evans之后,我心里有了更多更重要的东西,躯体早就已经不重要了,哪怕我这次没能活着回来,至少我在闭上眼睛的时候,是带着笑意的……”
那颗有了缺口,险些碎裂的心脏,也被缝补的好好的。
并且,也被装的满满当当的。
这就足够了。
安子苏和鹿闵抬头,看到了玻璃病房内,床边的温黎轻轻抬手,抚过少年脸颊。
他们这一生,谁不是走在救赎和被救赎,温暖和被温暖的道路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