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堂隶属顾家,能被叫一声顾大夫的,肯定也是顾家的人了。
床上的人这会儿还在疼的大叫,浑身上下长满毒疮流脓,无数种毒素在他体内交错。
寻常人肯定都是受不了的。
安子苏视线落在进门的顾朝先身上,“不能报警?”
一旁的黎若冰也疑惑,“师傅,为什么不能报警?”
有人在帝都进行活体实验,这可是很大的事情啊,而且光是他们药堂接到的这个月已经是第七例了。
整个帝都其他的药堂恐怕也不少,这要是将所有人加起来,怕数目庞大。
“我们暂时还没有证据证明这就是人体实验的受害者,无法向警方提供证据。”顾朝先开口解释。
温黎也赞同这个说法,如果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就报警,怕也只会打草惊蛇。
况且这不是寻常的地方,这是帝都。
整个g国政治和权力的中心,闹出这样的丑闻来,不说民间的态度如何。
怕是整个上层都会惊动,一旦波及的人太多了,也只会对这些人不利。
“我会马上召开药业大会,和各家讨论解决方法,不过始终我们还是要想办法解决了这个问题,首先要确认,到现在为止帝都消失了多少人。”
整个帝都最近也没听说多少人失踪,只怕官方的消息也压了一些下来。
“你就是药师漓吧?”顾朝先转向温黎,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开口。
听若冰说,这小姑娘今年也才刚刚满二十岁,居然会是大名鼎鼎的药师漓。
真的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温黎。”她微微颔首。
顾朝先笑了笑,“我听若冰说了一些你的事情,也知道你是旭谦的女儿,你不知道吧,旭谦以前在这个药堂待过一段时间,对了,这墙上还有他的照片呢。”
人上了年纪最容易感慨过去,当年温旭谦在顾家药堂待过一段时间。
他和顾朝先年龄相仿,也一起共事了两个月。
时隔多年再次看到曾经好友的女儿,他自然要感慨更多一些。
顾朝先到了外面长廊,从悬挂的一排排照片里找到了一张四人合照拿进去。
这上面的四个人都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上穿着顾氏药堂的药服,雄姿迎发,年轻有为。
“当年他从顾家离开的时候,我们一起拍了一张照片,现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顾朝先将照片摊开放到温黎面前。
最中间站着的男人,就是温旭谦。
这是温黎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第一次看到了温旭谦的模样,记忆里模模糊糊却极其温柔的男人,轮廓也逐渐明朗清晰起来。
就连在黎家,黎老太太那里也没有温旭谦的照片。
“原来大伯父长得这样,我时常从那外面的走廊上过都没好好的看过这张藏起来的照片,只知道这是这药堂刚刚成立的时候,最早期的一批药师。”
黎若冰也凑过来,看着照片上的人轻笑。
这么一看,漓漓长得真的是像极了大伯父,唇角勾起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是吧,旭谦那个时候还没结婚,单身一个人,常常半夜都还泡在药堂,不过他待病人极好,再加上人又温柔医术也高超,颇受青睐,不少看完病的大爷大妈第二次来的时候都是带着女儿来的。”
没人会不喜欢这么温柔的男孩子。
“啊!!”
病床上人的惨叫声唤回了他们的思路。
安子苏将止痛药敷在他的伤口处,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温黎,你有没有办法啊?”
这已经是第七个了,前面六个都是前脚刚送过来,没一会儿就吐血身亡。
这个的症状要轻一些,没那么严重,才能撑到温黎过来。
看着病床上的人,温黎沉思了半天,“只能一点一点的将身体里的毒素排出来,固本培元,这会是一个很痛苦漫长的过程。”
从他浑身上下的针孔来看,这人被抓做实验体的时间很长了,如此漫长的时间积累。
他体内五脏六腑都已经侵染了毒素,需要花时间去消除。
“现在开始,也只能做紧急处理,先把命保下来,痛苦是肯定的。”温黎开口。
一旁的顾朝先想了想,“那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褪除毒素,他这样的症状,普通的放血疗法肯定是不管用的。”
“金针渡穴和放血一起用。”温黎低头从一旁的桌子上扯了纸笔过来,动作迅速的将药方开出来。
安子苏接过药方马不停蹄的安排了人去药房将药抓过来。
偌大的纯木浴桶之内,褐色的药液冒着热气,病人这会儿已经被打晕了坐在桶里闭着眼睛。
裸露的皮肤组织已经化脓流水,整个人肿的很大,这样膨胀的组织之下,要找对穴位是十分困难的。
安子苏在旁边尽职尽责的给温黎递东西。
“他的脚趾和两个中指的口子开了吗?”
安子苏点头,“开了,流出来的血粘稠度很高,差不多变成纯黑色了。”
可想而知他这是遭遇了什么。
黎若冰帮着将熬好的汤药倒进去,她身上的衣服穿的简朴利于活动,腰上还系了围裙。
如果换做是别人看到,怕也想不到这会是堂堂黎家大小姐。
“温黎,还需要什么吗?”黎若冰手上的毛巾擦干净了看着她。
“那边的药材研磨成药粉拿过来给他敷在身上。”温黎开口。
黎若冰手刚触及到桌上的药材,一旁的顾朝先开口,“让他们进来弄吧。”
“不行,我们能把温黎叫过来已经不错了,不能让更多的人过来干扰到她。”黎若冰抬手将额上的汗水抹去。
顾朝先低头继续削竹子,侧目间能看得到那边站在木桶前施针的温黎。
年龄不大,可是眉宇之间透着的老成稳重,比起他们这些老大夫有过之而无不及。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温旭谦,嘴角带笑,真的下针如有神助
一手针灸的好绝技,当年也是帝都这附近出了名的,虽然没能得了个神医的称呼。
却也差不多了。
顾朝先笑了笑,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旭谦那么温柔的人。
温黎身上却无半点承袭,勾唇挑眉之间,尽是冷漠疏离。
“温黎,我都已经拜了你做师傅了,什么时候我是不是也能跟着你开始学艺了?”安子苏在她身边开口。
温黎熟练的将针刺入桶中人的百会穴。
“拜师了,我记得这儿拜师的规矩,不是三跪九拜吗?”
黎若冰听着也笑着说,“是啊,好像拜师是这么个规矩,我当初拜我师傅的时候就这样。”
一旁的顾朝先笑着点头,“不过子苏能拜入药神的名下,可是你终身有幸啊。”
普通人谁能成为药神的弟子,温黎的性子也不像是会收徒弟的,能成为药神的关门弟子。
安子苏在药学界的地位基本上是奠定了。
“你上次说过的这些繁文缛节就省略了,我就是你的徒弟了。”
“我说过这句话?”温黎注意力放在病人身上回复。
安子苏唇角拉开弧度,“你想赖账?”
温黎帮着他将白南星赶走之后便是这么说的。
门口进来的人凑到顾朝先耳边说了句话,他蹙眉,转身跟着出了院子。
“接着泡四个小时,出来之后继续用药粉包裹全身,明天继续。”
温黎将最后一根银针刺入之后收手,安子苏眼疾手快的将毛巾递过来。
她接过来擦干净了手上的药汤。
“这两天要注意什么吗?”黎若冰起身询问。
“注意保暖,不能发烧感冒了,泡药汤的时间不能太短。”
黎若冰点头,仔细的查看药桶里面人的情况。
“我送你出去吧。”安子苏跟在他身后。
顾朝先去而复返,身后还带了一身深蓝色唐装袄子的白广荆,他身后跟着远归和近离两兄弟。
“温黎,白老先生找你有事情。”
温黎站在原地,她身后的安子苏回头,背对着白老爷子。
“都在呢,这寒冬腊月的,给你们备了点百合粥,你们都是年轻人,业不知道喜不喜欢这个味道。”白广荆笑脸盈盈的说。
提领的小篮子的近离嘟囔,“不是在路边和老太太买的吗。”
怎么就成准备好的了。
他们家老太爷每次出门总是要闹出点动静,刚刚去逛早市,看到坐在路边卖百合粥的老太太。
老太爷把人家百合粥都给买了,连着小篮子让他们俩提溜着过来了。
不过这百合绿豆粥是熬的真的好喝,他刚刚还偷偷摸摸的尝了口。
远归倒是挺稳重的,上前给他们盛粥。
“谢谢白老先生。”黎若冰开口。
远归将粥递给安子苏,少年接过去,却是一口都没动。
“老太爷,这是昨天我联系您过来看过的病人,今天正好,子苏这孩子就请了药神过来。”顾朝先开口。
白广荆视线落在那边的温黎身上,略过了安子苏。
“这么看来,是找到方法了?”白广荆肯定,“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前浪,是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顾朝先笑着回应,“可不是吗,我刚刚还在这儿跟他们说呢,我们都老了,年轻人也终于成长起来了。”
总会有人能把这个时代接下去,能撑起那片前人打下来的天空。
“小丫头,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温黎抬手揉揉眉心,“看病?”
白广荆眼前一亮,“挺聪明啊。”
整个帝都药学界的人找她,除了是去看些疑难杂症的,还能做什么。
“我有个病人,很长时间了,身体总是虚浮无力,我帮着调养了一段时间也不见成效,让你帮着看看。”
远归和近离这边很快把百合粥放下。
这买了差不多一桶,就这几个人也吃不完啊。
“给我吧,我拿去前面给他们吃。”
整个药堂从药师到学徒三四十号人,也够了。
“我跟你过去。”
几人离开之后,黎若冰回来,看到了蹲在地上闸药的安子苏,他手边那碗百合粥一口都没动。
传闻安家老爷子和白老先生十分不对付,每次开药业大会的时候两人都要吵架。
现在安老爷子去世已经五年了,看看安子苏对白老先生的态度也能分辨了。
这么看来是真的了。
帝都道路上这几天都没融化的积雪被清理干净,车上坐的是白广荆,所以司机开车开的很慢。
“你就不问问我是要去哪里,给谁看病,你就这么跟我去了?”白广荆笑着开口。
这小丫头,就这么信任他这个老头子。
后面的近离小声说了句,“就您这走两步都能闪了腰的样子,五岁的小孩都不怕吧。”
“在宁洲您送了我两本书,算是还了您这个人情。”温黎说着视线落在了老爷子身上带的怀表上。
“我就说你这小丫头是最对我胃口的,你要是能成我的孙媳妇就好了,只可惜……”
可惜是他的孙子无福了,去的那么早。
车子逐渐驶离市中心,温黎扫了眼外面,这去的方向,好像有些熟悉。
“那老头子比较顽固,是个不好相处的,你一会儿就只管看病也就行了。”白广荆提醒了一句。
“你说的人,是傅家的?”
白广荆点头,“还挺聪明的,我带你去看的病人,是傅家老爷子。”
不过药学大赛的时候傅家小少爷过来,和温黎像是认识的。
有这层面的关系,这小丫头去到傅家也应该是座上宾才是。
“小丫头,我想以你的本事能看得出来他的问题所在,这么贸贸然过去请你,我知道有些唐突了。”
白广荆难得这么正经的说话,看着她的眼中也充满了希翼。
“您对他的病,这么执着?”
白广荆愣了愣,像是看了很远,“如果能让傅老爷子恢复过来的话,我也能提要求。”
傅家拥有帝都最大的情报网,说白了便是横跨黑白两道的家族。
他给傅老爷子调养身体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提出过任何的要求,一直恪守药师的准则。
可是他年龄也越来越大了,总是想在自己死去之前,把未了的心愿给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