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阳筛过帐子余留细碎的柔光,难得天晴,一阵阵温风刷着头顶,伴着呼吸起伏声,从她身后拥着入眠的人看样子是还没醒来。
想着,忽然他就动了。
苏南沫连忙转身,艰难地从他的禁锢里爬上那胸膛,在薄唇边亲了一口。
“阿年阿年,阿年,你醒醒……”
他睫毛微颤起来,掀起眯缝模糊的瞄见阴影靠近,果冻似的软便吻上眼皮细细密密地啄,惹得他发笑,顿时清醒了不少,喉结滚动着唤“宝宝……”拱起女孩的脸,亲了一亲,拥着她懒洋洋地舒展筋骨。
自打结婚后,他每天醒来都很兴奋,已经成了日常。
“阿年!”
“嗯……”许初年尾音一翘,温软无比,蹭了蹭她耳朵,再抬头回到她眼皮下。
女孩的面上摆着不满,所有的感情堆叠摇晃,酸楚的晃出了泪,逼着他:“你不要总想着以前的事,难道我跟小时候差别很大么,你就这么不想看到现在的我?”
“你说,你是不是又梦见小沫沫了!”
“宝宝。”许初年没控制住笑,半是心疼地给她抹泪,牵起两人手腕上的一条棉绳,最近是发觉到自己不大对劲,经常会梦到他们小时候的事,但转念一想,沫沫是吃她自己的醋,心又会被一阵甜蜜漾满,被她宠的还想要更多,笑着又黏紧了她,叹气:“我的傻宝宝,我只爱你啊。”
苏南沫哼唧着趴在他怀里,难过地把眼泪全蹭给他。
笑笑笑,也就他笑得出。
稍许,嘴唇边划过一软,濡上了湿渍。
他只舔了下,转而攻向她唇瓣,苏南沫侧眸,撞进漆黑瞳里那一点骇光,抱着她再次收拢,怀着不可名状的期盼,摸上她腕上连接向自己的那条棉绳,小心地问:“就因为这个,所以才想着要拴着我?”
隔着不清的心跳声,苏南沫有点气促,闷在他脸上不肯抬头:“是啊,省得你晚上被以前的我拐的到处乱跑……”
他睫毛阖下,在女孩埋怨的软哝里复染了迷离,她的腮颊暖嫩,到处是香甜的,舒适地忍不住流连上去,握紧掌中不着寸缕的凝脂再向下压,察觉到她瑟缩了缩,他眼末弯起,因欢愉而妖冶,在她看过来时一霎又消弭,纯然的可怜:“想要,难受。”
“……”
苏南沫想,其实绳子也奈何不了他。
阿年的另一面无疑就是数十年前的他,并且具备有清醒的意识,在前几天,他有次事先藏好了剪刀,到了半夜便把绳子剪断了溜去见小沫沫,于是她又哭着将人从那房间重新领回来,自此,每回睡前苏南沫先要掀开被子翻个遍,晚上不敢深眠,确保阿年逃跑的状况不会出现。
好在,也没再出现。
但她总放不下心……
这回起床后,许初年将女孩梳洗干净了便要去灶房,等了好久却没见到她跟来,只好返回屋子去找,依然没有瞧见,他一颗心骤然一提,转身变成了跑,狂奔向院子脱口急切的吼:“沫沫!沫沫!!”
墨青的苏绣裙摆被手肘压在膝上,避免沾了地上的灰,她正蹲在天井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阿年哥哥,你看这朵花好不好看呀?”
许初年走下游廊的步子一滞。
察觉到他接近,苏南沫演的越是逼真卖力,笑容娇憨,撑着腮,戳了戳天井旁盛的嫣然的花骨,扭头对身边的空地梦呓着说:“阿年哥哥也觉得好看?”尾音消失在被拽起的霎那间,看到眼前惨白的人,盛惧之中失了魂一样,那牙齿相碰,不成连句:“沫……沫沫……?”
他又凑过来,一寸细节也不放过地观察,太阳穴青筋遍布。
苏南沫此时手心里腻着汗,握了握拳头,装出懵懂地推起身上属于男人坚硬的手臂,折得她脊骨是真的痛,秀眉轻蹙:“你放开我……”歪脸去唤身旁的空气,“阿年哥哥快救我。”
“沫沫!!!”
突然的暴喝,震得她心里一突,面上安静了,换成负气,指着北边紧闭着门的厢房:“那个房间里,被你布置的跟我们小时候睡的卧室一模一样,前两次梦游你也都是去那儿,也像刚才我对待你那样完全不管我。”
“现在知道我有多怕了?”
阿年被她这一剂药激的过狠,胸腔里一直急重地跳,震动着她,苏南沫能想到毛团儿浸着湿冷瑟瑟着,不免吸了吸鼻子,只能拼命地忍。
“我……记不清了……”
冬末寒风冷冽,沫沫穿着特制的小袄,全身软又暖,许初年沉溺地垂首望着,望着她几丝鬓发沿着小耳尖,可不管是哪里,他都想要完全拢住,不愿露出一分在外面,恍然的,才有些明白。
以前的沫沫,除了他,还有太多能逗她快乐的事物,换做现在,她满目里盈着的担忧也好,一而再的纵容也好,是她的心甘情愿,亦是能救他命的唯一浮木。
可是啊……
“沫沫。”许初年上目线压低,惯用柔和的假象掩饰眸底浮现的爱欲,无限扭曲,抚摸着女孩的腮畔,极轻的低语:“那你就多疼疼我……”
他还想要,要沫沫跟他一样成魔。
小两口的心结解开,便过了一段蜜里调稠的日子,十二月份转眼到,苏南沫发觉自己很可能怀了。
月事很久没来是第一,其次是她口味喜好变得爱酸,以及特别能吃,之前硬是求他买回来许多许多的酸蜜饯,背着他不出两天吃的精光,外加两篮子的水果,这了不得,被阿年发现她立即被带进了医院做了详细检查,事实是确实怀了,身子已有一个月多。
有小崽子了!
乡镇里空气好,只是离医院不太近,镇子里的医院跟城市里的又不能比,阿年遂想带她回阿妈身边养胎,被她拒绝。
“这里的环境这么好,又安静。”
阿年在院内搭了秋千,吱呀吱呀的声里,裙摆卷着袍角在青石板上空来回地晃飘,小姑娘没骨头地赖着他臂弯,感受着阿年温热的掌心茧皮粗粝,刻意放柔的抚摸,刮得她心窝痒痒,再看他的白袍同她的袄裙配对,如活在世上的一对逍遥仙。
许初年任由她,刺骨的寒风中彼此唇瓣发热,一下一下,缠绵着搅动水润。
“阿年……”
瞧他态度,现在就隐隐有了争宠的意味,女孩刚呼出的气便被吮住,不由腹诽着,识趣的没问他希望生出的是男还是女。
接近大年三十,他们才将怀孕的消息告诉阿妈,阿妈立刻要坐车赶来,顺道来一起过年,也幸好阿年不再那么抵触阿妈,将她安置在隔壁厢房,平时有些需要杂扫的,或是做饭,两人会一起协作。
苏南沫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到了第四个月,需要做全面孕检的时候,被阿年跟阿妈搀扶着,坐上了不久前阿年新买来的小轿车,顺利到了医院。
出乎苏母的想象,镇子里的医院整洁明亮,全然跟上现代科技的步伐,甚至具备了城市里有的四维彩超,她交钱回来,一进门迎面那道挺拔的身姿定定地守在床畔前,两手拢着小沫的手,他青白手背上筋管明显,目不转睛地凝睇着床上甜笑着的人。
瞧他眸里有润泽的雾。
“别紧张……”苏南沫躺着,忍俊不禁地捏捏他手指。
男人垂睫,埋下头来扑扇着扫过她的手心,睫尖沁着一点汗似,再仔细瞧,发觉他额角真淌了汗珠。
许初年僵硬地维持着姿势,什么也听不进,每一个字都溺进嗡鸣里,满脑子混着浆糊。
沫沫最怕疼了……
不管顺产还是剖腹,都会疼。
苏母将费用单交给医生,看了一眼女儿的肚子,比她年轻时的这个阶段要大,饱含担心的这么问:“医生,我女儿的肚子里不止一个吧?”
许初年猛地看去。
医生年龄偏老,从医许多年来没见过如此心疼媳妇的丈夫,看两人应是结婚不久,自打他进来后就雕塑的坐在床畔守着,骤然触到他扫来的眼风,医生惊骇的后脑一寒,结巴的全盘抖出:“是……是双胞胎……相信,一定会跟爸爸长得一样好看。”
便是暗示了。
苏南沫眨眼,迟钝了好一会,某根弦终于铮然一跳,刚瞪大了眼挣扎着要坐起,被他一手飞快地扶稳又小心翼翼按回去,握着她肩头的那手在颤抖。
她亢奋的未觉,将脑袋偏了偏,一看,心里咯噔了声,但见那俊美的面容眼尾晕红,压着破碎的戾气,迸着撑起一丝裂缝,丝毫不敢看向她肚子,胆颤心惊,仿佛下一刻就要杀了他自己,惶惧的神色此刻呆凝。
她嘴角抽了抽,到底没忍住,漏出笑的弧度。
双胞胎唉……还全是男孩,两只跟阿年一样漂亮的小崽子!
瞥向正跟医生谈话的阿妈,趁机戳一把灰黯的毛团,点在他的脸皮,轻糯的笑:“这是件好事啊,这回阿妈绝对不会寂寞了,两个孩子长大后互相也是个依靠,以后,我们完全能专心地过二人世界。”
许初年感到意外,目光渐渐焦距,凝着她眼底坦然的亮,看得久了,只觉得那格外绵长。
让他欢喜。
他不知道,苏南沫嘴上在安慰他,心里其实乐疯了,盘算着两只崽的小名叫什么好,一颗老母亲的心提前活跃,跟做梦似得,不曾想没怀上龙凤胎,居然怀上了双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