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个时辰,梧院上下焕然一新。
像是洗去久无人至的尘封,从廊庑底下点起的羊角风灯到几案上点缀的娇嫩花枝,从庭院中蹁跹往来的清丽衣裙到悠长婉转的琴瑟萧笛之声,无出不透着温情脉脉的生气。
池鱼很是满意,坐在正厅大堂品茗,与机敏能干的师兄师姐们闲话扯野。
师兄师姐们日子过得很难,倾诉欲也强,来回几番对话,池鱼差不多便摸清了他们的处境。
他们属于弟子峰普招五十年的学子,原本资质在外头可称得上聪颖,到了兰溪,却被众天骄比成了绿叶上的虫洞,心里落差巨大。
浑浑噩噩五十年过去,高不成低不就,马上要毕业了还没找到工作,一下犯了难。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们见过了兰溪的世面与繁华,自然也不想再回到穷乡僻壤,灵气匮乏之地碌碌一生。然而自身修为的限制摆在这,正经的“升学”是做不到了,便想着走旁门左道,抱上学神的大腿,等着鸡犬升天。
池鱼深思着,点点脑袋,吃着师姐递过来的罗果,咔嚓一口,灵气四溢。
这玩意在外头可得数金一枚,且货源稀少,她在云城偶尔才能吃上一两回。在兰溪弟子峰,却能够在周遭的山脉中随意采摘得到。
贫富差距如此悬殊,也难怪他们想赖着不走。
池鱼是个耳根软的,且对学渣身份的代入感很强,一时感同身受,不住嗟叹。
沉重而大融合的气氛之中,忽有一师兄贸贸然开口,问道:“我方听池鱼师妹称临殷师弟为哥哥,两人却并不同姓同宗,可是表亲?”
可喜可贺,这容易得罪人的话语终于有人问出了口。
憋得艰难的师兄师姐们表情一松,纷纷侧耳倾听。
池鱼嚼着果子,含含糊糊地说了个不。
将果子咽下去了,脆生生道:“我同他不算亲戚,唤他哥哥是因为他是我前夫的堂哥。”
嘡——
琴弦崩断,助兴的雅乐戛然而止。
洒扫的、修剪花枝的、弹琴助兴的、端茶送水的师兄师弟们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连表情都凝滞在了脸上。
对比场面的一时寂静,系统弹幕开始狂飙。
系统:来自倪芳富的作值100.
系统:来自载豆沃的作值100.
系统:……
小华仪抖了抖翅膀,捂住自己眼睛。只以为池鱼是一时嘴快,说漏了词,不忍心看这场翻车修罗场。
才给池鱼递上罗果的师姐脸都绿了,嘴角抽搐了几下,情绪在爆发的边缘,但依旧保持谨慎:“师妹这话,你与那临殷师弟,难不成一点亲近干系都没?”
池鱼眨巴眨巴眼,沉吟:“我们有过过命的交情,算吗?”他杀了她两次,她救了他两次,过过好多次命了。
咦,想想她真是亏大发了。
这句含糊其辞,听上去不怎么有说服力,倒像是露馅过后的自圆其说,尴尬挽尊。
一个小小地仙,哪有机会和堂堂玄仙有过命的交情?
师兄师姐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眸光最终沉了下来。八壹中文網
他们原本就觉得池鱼这人浑身上下透着股子不对劲的气场。一个小地仙,愣有种把自己当天骄的蜜汁自信气场。不仅与他们交流时毫不露怯,四平八稳,反倒时时刻刻将自己摆在被他们追捧的主人家的地位上。
这微妙地不适感,膈应他们好久了。
“我当是个贵小姐,没想到就是乱攀关系,狐假虎威的货色。”坐在池鱼跟前的几个,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言笑晏晏,声声温情师妹喊着,后一刻便刻毒得像要吃人,霍然站起身,怒气腾腾逼视着她,“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指派我们做事!”
系统内的作值刷个不停,
言语引导了气氛,也点燃了愤怒,恶意被释放出来。后台显示的作值从100一跳,变成了200刷屏。
池鱼时隔一月大丰收,心情还算不错,在被众人围堵,眼看就要被围殴的境况下依旧稳如老狗。
这心态,兴许是在临殷手底下被练出来了。毕竟一群杂鱼的愤怒,也抵不过魔王一个凉飕飕的眼神。
继续吃着那枚没吃完的果子,悠悠:“师兄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从头到尾可没指派过谁,都是师兄师姐们热情,主动揽下的活计。”笑吟吟,“至于乱攀关系,狐假虎威这个我就更不认了,我从头到尾也没说自个是临殷的谁谁,师兄误解了,也能怪到我头上?”
端着茶盏的师姐气不过,狠狠地啐了一声,阴阳怪气:“便是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我们也认了,前夫的堂哥算几个意思,也敢乱喊哥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同临殷有一腿呢……“
池鱼死猪不怕开水烫,为的就是干一票作值出来。
左右这群师兄师姐们都是要毕业离开的人了,她也没有后顾之忧。
“为什么不敢喊?当着临殷的面,我也是叫过他哥哥的。”她单手叉腰,舌战群儒,依旧嚣张得能上天,“呵,不信你去问问他,看他接不接我这一声哥哥呗~”
“你!”
那师姐正欲驳斥她这不要脸的言论,单方面叫的哥哥算什么哥哥,
愤怒围堵在正厅的人群忽而一阵骚动。
池鱼的手指还对着门外,师兄师姐们豁然分退两边,露出通往正门的过道来。
月光如水,中庭竹影清幽。
临殷衣袖浮动,沉默着,缓步而来。
池鱼伸出去的手一缩,开始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