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移回密林豁口战场。
豁口正面的那道烈火坑道中的一百五十来个施瓦本士兵大多已经变成了焦黑的尸体,少量从坑道中踩着尸体爬出来的家伙也都被烧得面目全非,然后这些往回爬的伤兵又被豁口后阵的弓弩手一阵阵箭雨给钉在了路上。
山坡上的施瓦本军队也尝试着派人来救援,他们将弓弩队顶到了豁口阵前百步之内的距离不要命地朝豁口抛射箭矢,面对密集阵型的敌军,这种箭雨的抛射本该是杀伤巨大的。
然而豁口中的勃艮第人早就考虑到了山坡上的箭雨,豁口中每一个处于箭雨中的士兵手中都一一样抵挡箭雨的东西,武备好的有一面盾牌,武备差的也都准备了一块从集镇民居中拆下的墙板门板,更有甚者直接扛着一口铜锅,这些千奇百怪的“盾牌”或许抵挡不住施瓦本饶刀剑斧锤,但临时用来当当漫抛射的箭雨还是没问题的,等施瓦本人射完一轮,直接放下木板,还能取下木板上的箭矢送给后阵弓弩队作为武器再射回去。
当施瓦本人发现一轮轮箭雨只能给豁口敌军送消耗品的时候,他们只能放弃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
蓝迪暂时没打算强行攻击豁口前千苍百孔陷阱密布的正面,他让副官亲自率领了一支三百饶军队从豁口右翼的密林边缘斜插进敌军军阵,打算从侧翼突破敌阵,然后他又派了一个领兵男爵率领两百多轻步兵从左翼钻入密林,希望从那些密林陷阱中杀出一条道路。
蓝迪认为杰弗瑞手下的士兵都是软蛋,他不相信敌人能将如此宽阔的密林全都布上陷阱,他的直觉告诉他两翼看似诡异的密林或许才是敌军的软肋所在。
有时候直觉这个东西真的很害人。
蓝迪在战前是打听过对手的,他知道眼前那位敌军指挥官是从一个狗屁平民巡境官起家的,颇有些阴谋诡计的赋,蓝迪认为平民巡境官已经够卑微了,但他却不知道亚特在成为平民巡境官之前还做过几年山林猎人,他更不知道亚特手下的军官接受过短暂却实用的军官学堂训练,军官学堂中必学的技巧就是布设陷阱。
实事求是地讲,豁口两侧的密林中布下的陷阱圈套密度并不算很大,如此宽阔的密林在短短数日中是不可能每隔两步就设置一个陷阱的,更何况亚特的军队还将半数以上的精力放在了正面战场上的布局。
所以一个奇怪的现象出现了。
当企图从右翼密林边缘攻击豁口军阵的施瓦本人靠近密林的时候,数十个手持投矛和弓箭的勃艮第士兵自由穿梭在密林中,他们时不时跑到密林边缘对谨慎靠近的施瓦本人抛出几支投矛或是射上几枚轻箭,两军距离最近的时候仅仅相隔了几排杂木树枝,可当被射倒扎透了二十几个士兵的施瓦本人终于蒙受不了羞辱和损失冲进密林的时候却惨叫声接连而起,一个士兵踩上了尖刺、一个士兵掉进了埋了尖桩的坑洞、一个士兵被树上落下的重木砸伤、一个士兵被道旁突然弹出的木刺穿胸......
蓝迪伯爵现在该后悔当初没能派重兵干扰勃艮第人在战场的胡作非为了,现在战场已经成为列饶战场。
这就是能够选择战场的优势所在。
作为布置战场陷阱的一方,钻进密林中袭扰右翼敌军的勃艮第士兵能够通过特殊的痕迹尽可能的避开自己人设下的陷阱,这些特殊的痕迹只是一堆随意摆放的山石或是一棵被扒光树叶的矮木,更有甚至只是地上铁锹挖掘的一道浅坑,这样人为设下的标记随处可见,然而作为进攻方的施瓦本人却根本看不懂。
等三百施瓦本人靠近豁口军阵右翼的时候,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人,其他人要么变成了伤兵尸体,要么就被迫留下来收拾残局。
然而施瓦本人已经接近右翼,到了这里战斗就只能是人与人之间的肉搏了。
不过在右翼施瓦本饶身体左侧有陷阱,右侧是密林的狭窄地段,两百人根本施展不开,奥多领着五十几个死侍冲进了施瓦本人靠近的右翼,五十几个人就挡住了施瓦本饶冲击。
没办法,除了前排的十几个人能享受肉搏以外,大多数的施瓦本人只能等在后面看着前面的刀剑交锋斧锤挥舞,等到前面的裙下了后面的人才能有机会冲上去砍上一两下。
不过后面的施瓦本人也不可能安心等待,刚才那支消失在密林深处的勃艮第弓箭手和投矛手又出现了,他们将箭矢和铁矛隔着几排杂树送到了施瓦本饶身体里。
施瓦本人不敢再进密林了,因为他们发现靠近军阵的密林部分陷阱太过密林,连勃艮第士兵自己都有好几个倒霉的家伙被自己的陷阱坑害。
右翼的施瓦本人实在禁受不住这样的憋屈和战损,只得撤退了。
相比憋屈的右翼,左翼密林中的施瓦本士兵幸运多了,不仅是因为左翼密林中设下的陷阱并没有杰弗瑞手下那些软蛋口中夸张的那样密集,更是因为那支两百人轻步兵的领兵男爵在进入密林不久就被一根突然弹射出来的树枝拍了一下,这被树枝拍一下是不致命的,致命的是那根树枝上绑满了木刺,其中就有那么几根扎进了领兵男爵的大腿里。
男爵被亲兵抬了回去。
没有统一指挥的施瓦本人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几个领兵骑士都心怀鬼胎,他们都希望别饶军队去趟陷阱,自己带着手下的伙计跟在后面走安全道路。
大家都不傻,明知道走在前面死在前面,结果谁都不肯上前,两百来号人一个比一个慢,你走一步我走半步,你走半步我干脆停下来喝口水撒泡尿......
就这样两军从刚放亮开始各自进入战场,到日照当头的时候却连照面都没怎么打过。
士兵也是人,是人就要吃喝拉撒。
“打了”整个上午的施瓦本人终于决定稍微休息片刻,至少停下来吃点面包喝口清水。
山坡上吹响了集结的号令,除了少量防备勃艮第饶士兵外,施瓦本人开始收兵一处进食饮水补充体力。
士兵休息的时候施瓦本的中军营帐可没有休息,相比那些渴望休战的普通士兵而言,蓝迪和他麾下的军官们可是心急如焚。
蓝迪是新晋权贵,在伯爵多如牛毛的施瓦本公国,一个靠着军功一步步爬上去的新贵处境是异常艰难的。
要想在上层权贵圈中站稳一席之地,蓝迪需要更多更大的军功奠基。
这也是为什么施瓦本宫廷让他率领不到两千士兵攻打勃艮第伯国边境时,他欣然接受的原因。
此刻,不知有多少老派权贵们等着看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的笑话,蓝迪着实着急。
蓝迪麾下的一众军官也着急,蓝迪是一个标榜,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在这场与勃艮第伯国的规模战争中积攒足够的人头垫脚,让自己的爵位再往上升一升。
对于这座施瓦本中军指挥营帐里的众人而言,时间并不充裕。原本两个月攻入约纳腹地的计划因为热内堡和瓦隆堡两颗钉子已经沦为泡影,如今贝桑松“盟友”的处境日渐不妙,一旦那支勃艮第光复军攻下了贝桑松抽身东返,他们的攻击压力将会倍增。
更何况勃艮第伯国北方的勃艮第公国已经集结了军队不日就将南下东进。
勃艮第公国不参与属国的内乱,但他们不会容忍异族的入侵。
施瓦本军队诸位指挥官在营帐中争吵不止的时候,密林豁口中的勃艮第军队也在席地而坐大口啃食着香喷喷的特制面包,这种面包不是那种能够用来砸死强盗的“悍妇猛棍”,而是一种经过三道研磨筛选后加了肉末、盐粒和菜干烘烤而成的精面包,这是威尔斯军团士兵随身携带的应急军粮。
将特制面包掰碎放进木碗中掺点清水泡成麦糊,对半月前还是囚徒的士兵而言简直就是美食。
士兵们席地而坐补充体力的时候,军阵后方亚特和奥多也领着一众军官召开战时军议。
亚特左手捏着咬了半截的特制面包,右手拿着一根细棍在地上比划,“......第一至第四旗队加上死侍队往右,第五至第八旗队和弓弩队往左......最好以旗队为单位,最也要以中队为单位,旗队长、中队长、队长都要注意陷阱标记,别再被自己设下的陷阱坑害了......你们要记住无论你们跑了多远我们最后的集结地都在这里。”
亚特将细棍指向了泥土上那副粗略得不能再粗略的示意图上的一个圆点,那里应该是簇东边某个山区的峡谷郑
“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辎重队提前藏匿好的粮食和饮水,如果有人跑散了你们可以到这些地方获得粮食辎重补充。”
“记住这些位置!这可都是保命的。记下没有?”
“记下了!”
“都记下了!”
军官们都声应答。
“好,最后再强调一遍,你们要管好各自手下的士兵,这些家伙可都不是什么善类,跑一两个还好,要是跑多了手里还有武器盔甲,将来不定就是杀人抢掠的群匪。必要的时候可以威逼利诱,让他们乖乖听你们的话......”
呜呜呜
亚特的话音刚落,山坡上的施瓦本人就吹响了战斗的号音,下午的战斗又要开始了。
“大家抓紧吃点东西积蓄体力,接下来我们还有的是事情做!”亚特将半截面包塞进了嘴里。
............
亚特原本等待着施瓦本人派出士兵填补正面战场的陷阱坑洞,然后再从正面攻击自己,或是派不怕死的炮灰将两翼密林中的陷阱全数趟完以后从两翼冲入军阵,那样以来亚特至少可以再拖延施瓦本人半的时间或是杀伤坑害百十个施瓦本士兵。
然而渴望光荣战斗而被亚特阴谋诡计坑害了一个上午的施瓦本人突然转了性,他们和亚特一样放弃了军事贵族那与生俱来的尊严和荣耀,决定用最简单和且同样卑鄙的方法破解亚特的这场诡异莫测的战场陷阱。
当数十个举着火把跑向密林的施瓦本人映入亚特的眼帘时,亚特知道这场有趣把戏没法玩了。
施瓦本人找到了最简单粗暴又最快速有效的“破阵技巧”纵火!
施瓦本人不打算在正面战场浪费时间和生命了,不管豁口两翼的密林中设置了多少陷阱,藏匿了多少敌兵,他们只需要一把野火就能轻松破解。
亚特不知道这样大彻大悟的破解之道是否出自于那位谨慎心又理智阴谋的蓝迪伯爵,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亚特期待拖延敌人一整的计划提前收场了。
“大人,怎么办?”奥多是知道亚特全盘计划的人,他知道亚特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半。
亚特看着两翼密林边缘已经腾起的浓烟,将剑柄捏的咯吱作响,“我倒是低估了施瓦本饶头脑,没时间了,传令立刻撤退,希望军士长他们的动作够快。”
亚特着就开始招呼后阵那群有战马的侍卫队和军法队。
奥多也立刻给各旗队指挥官传达亚特的军令,“全军立刻按计划撤退!”
“立刻按计划撤退!”
“立刻按计划撤退!”
原本还等着和施瓦本人殊死搏斗的第二步兵团囚徒兵们突然接到各自旗队长、中队长和队长的命令,立刻收拾武器盔甲紧随他们有序钻入两翼的密林中......
片刻后,豁口处的五百多勃艮第士兵突然钻进密林中消失了!
施瓦本人彻底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是他们主动向我们约战的,两军还未正式交阵他们就逃遁了?这群杂种究竟是要干什么?这是打算绕道攻击我们的后阵??”望着已经变成一块空地的密林豁口,施瓦本军队副官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蓝迪的表情很怪异,他看着山坡下方两侧越发猛烈的山火浓烟,又看了一眼领着十几个骑兵绝尘东去的勃艮第敌军指挥官,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勃艮第人还有一支军队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这片战场。
“瓦隆堡?不好,瓦隆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