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恩城领主大厅邑督(注)公事房内,一个满脸胡须、黑头发、尖下巴的中年男人一把将琉璃酒杯摔在了地上,然后转身一巴掌打在了一个身穿全身板链甲骑士模样的年轻人脸上。(注:此处低职高配,相对于省府市长。)
这一巴掌用力过猛,只把骑士模样的年轻人震得身形一侧,中年男人还待继续殴打,旁边一个胡子花白学士模样的半老头子起身劝阻。
中年男人指着年轻骑士的鼻子骂道:“你们这群没用的家伙,让你们抓一伙强盗抓不到不说还tm让强盗杀了三个,我要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再给你们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内抓不住那些杂种,你自己剁了脑袋来回来!”
挨了一巴掌的骑士连捂脸的动作都不敢,只是低头轻声辩解道:“邑督大人,不是我们办事不力,实在那些杂种太过阴险狡诈。我带着二十五个骑兵沿着他们的足迹狂奔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刚刚在一处丘陵附近撵上了他们,却不曾想他们居然设下了圈套......”
原来,安格斯一行往南跑了一个上午,中午时他们分出了一辆马车将受伤的三个士兵送到了计划中的那处偏僻村落中休养,然后继续往南行进了一段时间队伍便停了下来。
安格斯一行人可不仅仅是为了逃离,他们更是负担着吸引敌人注意力的重任。所以安置伤兵之后,安格斯将队伍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战力体力稍微弱一些的士兵带着马力不足的马车继续往南跑,在一个叫阿比尔恩的小镇待命,等后队的人赶到集结后再东转朝贝桑松方向奔去。
前队离开后,安格斯带着七个悍勇机灵的特遣队士兵,携带强弓劲弩在一片丘陵中设下了埋伏......
“邑督大人,不知道那些杂种在弩箭上抹了什么东西,弩箭射在人身上立刻就会晕厥,连战马都挺不了多久。我们在丘陵中被射倒了两个骑兵和三匹战马,在追击那群伏击的人的时候又被陆续放倒了五六匹战马,我们的人越追越少,天色也越来越黑,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夹着尾巴回来了?你就不能先跟上去拽住他们的尾巴再派人回来求援?平日里敲诈勒索的那点头脑去那儿了?”中年男人戳着年轻骑士的脑门骂着。
这个中年男人正是索恩城的邑督埃罗尔·比尔金子爵,他是贝尔纳的家臣之一,常年替贝尔纳管理守护索恩省省府索恩城,算是贝尔纳的一个心腹。
埃罗尔又将那个守城的领兵骑士谩骂了一顿,让他滚回去准备集结一支规模更大的骑兵队伍连夜出城追击。
年轻骑士赶紧带着几个手下小军官便挨罗尔和那位半老头子鞠躬行礼后退出了房门。
等公事房中一众闲杂人等都离开以后,埃罗尔一脸焦急地对半老头子说道:“大学士,怎么办?2闯下了这样的惊天大祸,伯爵大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就算伯爵大人放过了我,要是那些杂种把这群异教徒交给了贝桑松主教,教会那边也不会放过我们,说不定连伯爵大人都会连累!”埃罗尔说着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半老头子听完也沉思了许久,抬头严肃地说道:“邑督大人,我们都不曾想到对手会有胆量跑到我们的家中,看来伯爵大人说得没错,弗兰德和鲍尔温确实不易应对。不过如今最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最好是在对手将异教徒送到贝桑松主教(即伯国大主教)那里酿成大祸之前妥善处置。”
埃罗尔此时已经六神无主,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算妥善处置,“大学士,您是伯爵大人最信赖的首席顾问,请您务必帮忙给想个妥善的办法。”
老学士坐回了靠椅摩挲着指间戒指陷入沉思。
埃罗尔不敢有丝毫打扰,也不敢催促,只能拿起桌上的酒杯斟满酒送到老学士手中。
过了半晌,老学士说话了,“邑督大人,如今瞒是瞒不住了,你接下来要做两件事。”
埃罗尔赶紧拖过一张靠椅靠近老学士,侧耳倾听。
“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密信飞鸽发往贝桑松,告知伯爵大人索恩城中的事情,言及阿萨辛已经败露,让伯爵大人提前做好应对准备并建议伯爵大人万不得已之时把迪安家族挡在前面。”
埃罗尔早也想过这件事,但是就现在这样直接给贝尔纳发密信,贝尔纳说不定一气之下会砍了自己,“大学士,这~这我也知道,可是我想着能不能等抓到那群杂种之后再给伯爵大人发信,这样我的罪责也能减轻一些......”
老学士连连摆手,“万万不行!这件祸事太大了,一个不谨慎很可能给伯爵大人造成不可弥补的麻烦,你必须马上给贝桑松发信。”
“至于减轻你罪责的事情真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我猜测那群人往南走只是一个骗局,你想,他们往南走有何用?这种天大的事情只有往上面捅才可能有用。再往上无非是勃艮第公国国都第戎或伯国国都贝桑松才能达到目的。第戎距离太远,而他们在第戎又没有内应,很难达到目的。”
“而贝桑松就不一样了,侯爵大人仍然是伯国君主,宫廷里又有鲍尔温一派的中坚力量,他们最佳的选择应该是设法将阿萨辛带到贝桑松。”
埃罗尔也觉得很有道理,“您的意思是我应该在通往贝桑松的道路追?”
“对,必须挑选你手下最精锐的士兵去追击!而且除追击还必须的堵截。你要立刻以伯爵大人的名义传令索恩省沿途各城堡要塞和村镇庄园,但凡是有商队经过一律扣押盘查。”
老学士靠近一些,压低了声调,“最为重要的,你必须派最心腹的人跟着追兵一起行动,一旦抓到那伙人之后必须一个不留全都杀掉,连同那几个祸源一起都要灭口,无论如何不能让阿萨辛这个词出现在人们的眼中!”老学士眼中闪现出浓浓杀意......
............
“大人,道森回报,第三批出城的军队已经回来了,他们是空手而归的,想必军士长他们已经彻底逃离了。”粮仓一楼的角落里,斯坦利今日换了一身贩卖熏鱼的进城小贩的行头,他的哨位也变到了前门巷口商铺门前的一个摊位。
“斯坦利,传令道森结束哨探任务,让他按照之前的计划开始准备撤离之事。”
“是大人。”斯坦利听闻终于要撤离脸上露出了轻松的微笑,最近这些时日他实在太过操劳,但凡是街面上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提心吊胆,生怕此处安全屋暴露。
此时罗恩也站了出来,“老爷,我们确实得赶紧撤离了,天气越来越冷仅靠一些木炭是无法让伙计们暖和起来的,更主要的是我担心那几个阿萨辛撑不下去了,那两个异教徒已经绝食三天了,仅靠一点清水怕是撑不了多久,若是他们都死了我们手中的证据就失去了力度。”
“绝对不能让他们饿死。这样,你们把麦糊熬稀一些,撬开他的嘴给我灌进去,能灌多少灌多少,灌完以后就喂药,除了吃喝让他们处于昏迷状态。”
“是,老爷。”
亚特安排完了事情,把手伸到了角落的一堆做饭的木炭(注)上烤了烤,自言自语道:“已经过去三天,城中的守备松懈许多了,我们是该出城了,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注:柴火烟尘太大,为了不暴露目标只能用炭火煮食取暖。)
十二月第二个礼拜六,距离北城凶案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城中的戒备已经松懈了下来,因为军队已经确定了行凶的那群人已经南绕一圈后往东边跑了,索恩城派出的军队和沿途各关卡要道正在围追堵截,不过让人颇为意外的是索恩城领主大厅并没有对这件事大肆宣扬,城中市民只知道城北出了凶案,一个豪商府邸被劫掠,至于这个豪商是谁,是哪些人干的都只字不提,甚至连闲来无事到城北府邸看热闹的人也被轰走。
城内戒备解除了,也就只有少量军队还在关注这件事,对普通平民而言就想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中午,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还是西南水门。
数日前运送一批死鱼烂虾的那条破木船今日又从城北往西南水门驶去,不过这次木船上运载的是满满一船的糟粮、黑豆和麦麸,为了防止河水雨水打湿,船夫特意盖上了厚厚的毡布。
船仓甲板暗格中当然夹带了私货,看似老实忠厚的船主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显然他已经尝到了这种砍头贸易带来的巨大甜头。
上次“客人”赠送的整整一船死鱼烂虾让他赚了不少钱,这次又是一船的粮草,虽说都是马匹牲口使用的精料,但是跑到下游稍远的贫穷地区一样能当作廉价的粮食出售。
破木船驶向了水门狭窄的盘查码头,还是数日前的那个守城小军官。
破船靠近后他一步跳上了甲板,在甲板上四处打量了一会儿,见破船居然运着粮食想来船主这一趟得赚不少钱,最近这几日没怎么捞到油水,如今见到一个稍微能赚些钱的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走了,出城不能征缴商税,但是其他方法还是能想出来的......
小军官朝着岸上的两个士兵一吼,“你们几个过来,今天我得好好盘查一下这艘船,指不定就藏匿着强盗悍匪。”
两个士兵从码头边避雨的草棚中散了出来,几步跳上了甲板,说话间就要掀开罩在粮袋上的毡布。
船夫急了,赶紧上前摁住了毡布,“老爷,老爷,不行呀,天上正下着雨呢,您这一打开毡布粮食被雨水打湿,我还怎么卖出去?这可是我一年的积蓄呀,就等着运到那些穷僻的地方换几个铜币。”
船主说着将毡布罩了回去。
小军官那里理会船主的话,“我警告你,赶紧放手,不然我就按勾结盗匪扣押你这条破船!”
船主一向“老实木讷”,那里敢于这些流氓地痞一样的守城士兵争执,“老爷,那您盘查就盘查,可不可以让船驶入门洞中遮蔽风雨以后再掀开仔细盘查?”
小军官一怔,他就是要船主心疼粮草打湿才好乖乖交钱过关,怎么可能让粮草不淋雨。
“码头处才是盘查的地方,我怎么可能让你进门洞。别tm废话,给我搜!”小军官带头一把扯开了毡布一角,一袋袋粮草整齐码放,雨水打在了粮袋上。
船主真的着急了,他赶紧走到小军官身旁,低声讨好道:“老爷,老爷,您看,下次我多给您从河中给您抓几条美味的鲜鱼送过来,让您好好吃一顿河鲜。”
小军官看着正在用短矛往粮袋缝隙中慢慢捅去的士兵,歪过头瞥了一眼船主,“你上次给我带的那两条死鱼险些让我被鱼刺卡死,我不想吃鱼了,最近就想吃点烤肉喝着麦酒。”
小军官说了几句便不再理会船主。
老实人可不是傻瓜,这要是还听不懂船主也别在这条河上求生了。
果然,小军官一看船主开始转过身从怀里掏东西,脸上立马浮现了笑容。
船主依依不舍地将三枚铜芬尼递到了小军官腰间早已经抬起张开的手中。
小军官摸了两下,看都不看一眼,说道:“这还有我的两位兄弟呢~”
船主咬了咬牙,又从怀中钱袋里摸出两枚铜币,拍到了小军官手中。
小军官五指捏拢,朝几个懒羊羊磨时间的士兵使了一个眼色,两个士兵立刻停止了动作,将遮雨的毡布重新盖了回去,“长官,已经仔细盘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行了,放行吧!”小军官朝门洞挥了挥手,带着两个士兵满足的跳下了船......
驶离了西南水门,木船夹板粮草副官中响起了一声重重地呼气声。
“呼~~”
“真tm险,那矛尖距离我的鼻子不到英寸。”挤在粮堆中的奥利弗长叹了一口气。
“噤声,这里还不安全。”粮堆中传来了罗恩的轻声呵斥......
............
下午,这艘木船抵达了河流下游八英里的一处浅滩停泊靠岸等待。
傍晚时分,五个骑手押着两架载人的双驾镶铁四轮马车抵达了河岸浅滩,木船上的“私货”被转移到了马车上,马车很快消失在了南行的道路上。
走了一段道路,车队又突然转向西北,一路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