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夜晚,寒气依然浸骨。
勃艮第伯国南方边境的这座小镇刚刚结束了一场规模盛大的晚宴。
作为领地主人的亚特几乎搬空了小镇中所有储备的啤酒果酒和熏肉菜蔬,让两支艰苦行军作战数月的数百士兵酣畅淋漓地吃喝了一晚。
亚特更是带着手下的几个指挥官亲自在集镇中的那座旅馆中为查瑞斯骑士及其军队指挥官举行了私宴,酒水有限,亚特和奥多安格斯等人并没有开怀畅饮,而是将珍贵的高档酒水让查瑞斯等人尽兴。
漂泊数月,如今回到自己的故土,军官士兵们都十分轻松,所以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方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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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热闹了一整晚的小镇终于安静下来,边境小镇驻军指挥官西蒙单手端着一盆冒着白气的热水用脚掀开了安扎在哨站中的营帐门帘,边进边对坐在一张木凳上的亚特说道:“大人,查瑞斯爵士他们已经安排进旅馆中住下了,其余的士兵也都住进了军寨中搭建的帐篷里。”
西蒙将铜盆盛着的热水放到了亚特的跟前,“这是您要的热水。”
“要不您还是去旅店中住吧,我让人把商客赶出来,给您腾出一间客房就是。”西蒙劝道。
为了优先满足查瑞斯爵士和手下几个指挥官的住宿需求,亚特并没有住进集镇中的那家旅店中,而是在哨站里紧挨着库房搭起了营帐。
“西蒙,我们还指望着靠那间旅店赚钱的,在经商一途中,客人就是上帝,你要是赶走了这个客人,或许他以后就不会再光顾我们的旅馆,那我们就失去了一条赚钱的门路。”亚特拒绝了西蒙的建议。
“那要不您住进我们的营房,我和士兵们去和军寨中和伙计们挤一挤。”西蒙又考虑让亚特住进自己的营房。
“得了吧,你们那个窝里除了虱子就是臭虫,我还真住不下去。再说了,我可不能占了士兵们的窝棚,让伙计们寒心。”亚特又拒绝了西蒙的建议。
“要不”
“停停停你又不是辎重官,那么关心我的住处干什么,我就住这儿,挺好!”
亚特打断了西蒙的话,指着脚下的冒着腾腾白气的热水,道:“有了这个东西,在哪儿我都能睡得着。”说着就脱下了湿漉漉的牛皮长靴,将有些泛白发肿的脚放进了热水中,一脸的享受。
闭眼享受了一会儿热流上涌的舒适感后,亚特睁开眼睛看着西蒙,问道:“西蒙,今天宴会上大家夸你的话都听见了?”
西蒙会心的笑了一下,谦虚地答道:“都是长官们过奖了,我只是做了您和老管家交代过的事情。”
亚特点了点头,满意地说道:“我要求你们做的事情并不简单,你能做得如此优秀我很满意。这也证明当初我没选错人。”
“大人,这里面也有本杰明兄弟的一份功劳,如今我只有一只残臂,很多事情都是本杰明兄弟亲自带着大家一起去完成的。这不,这会儿本杰明还在忙着给友军士兵和我们自己军队的长官和士兵兄弟们安排住处。”西蒙不忘替手下的兄弟表一份功劳。
“你们做得都很不错,我也很欣慰。等我这次从东境归来以后给你们叙功。”
“多谢大人。”
寒暄鼓励了几句,亚特进入了正题,道:“难得能安静下来,你就顺便给简单地我讲讲这段时间边境这边的情况吧。”说着亚特将身边另一张木凳推给了西蒙,示意他坐下说话。
西蒙拉过木凳坐上,缓缓答道:“大人,哨站这边的建设您都已经看见了,我给您讲讲最近发生重要些的几件事吧。”
“行,你说说。”
“先向您禀报一下最近几个月哨站征缴的过境商税。从去年十月到今年二月末,四个月时间我们一共收缴了一万三千芬尼的商税,但是由于要修建房舍、采买器具、招募流民以及哨站驻军和吏员等人的吃喝用度,除去支度后一共上交给山谷民政七千二百芬尼,税吏那儿有账目文册可以核查。这点钱确实不多,但也是因为入冬以来过往的商旅车队骤减引起的,等到春夏来临之后商税数额肯定会激涨。”
亚特点点头,道:“目前边境的商税数额虽然是少了点,但是胜在稳当。以后商道繁荣以后自然会多起来的。对了,有没有商旅车队拒绝缴税或是避税越境?”
“有!上个月我们的巡逻哨兵就抓到一伙企图从下游偷渡越境绕开哨站的商队。我把这些人抓住以后直接扣押了他们的货物,人也关了两天,逼着他们缴纳了十倍的惩戒商税后才放他们离开的,我告戒他们若是再敢逃税,等待他们的就不仅仅是关押几天惩戒了。”
“嗯,对这些敢逃税的就要心狠一些,免得他们以为我们是吃白食的软蛋。那你们有没有遇到过硬闯哨卡的商队?”
西蒙来了劲,“有!去年深秋有一支自称是北方某位贵族的商队,仗着有人撑腰且商队护卫强悍,直接冲了我们的哨卡,还打了我一耳光。”
“怎样?你们打回去没有?”
“当时对方人多势众,我们忍下了一口气,等那支商队过去以后我们绕道快马飞报了巨石镇驻军。结果那支商队在巨石镇北方的荒原密林交界的地方被一支突然出现的大股盗匪袭击,死了好几个护卫,货物也被抢去了不少。”
“没拿到我的缴税文书就想安安稳稳地经过我的领地?门都没有。”亚特狠狠道。
“是的大人,自那以后就很少有商队敢无视我们的存在了。不过貌似也有人向郡中状告我们暗通盗匪,郡中也派人来查实过”
“不用理采他们。”亚特说道。
提到蒂涅茨郡,西蒙补充了一句,“大人,说道郡中,我还想起一件事。”
“嗯?”
“蒂涅茨郡城曾两次派人到边境哨站收取税赋,但是我都拒绝了,他们扬言还会再来,直到我们缴纳赋税为止,这群人拿着彼埃尔子爵的手令,不好对付。”
宫廷只答应不征收亚特两处采邑的土地税赋,但是游离土地的商税问题就没明确了,所以眼红的蒂涅茨郡才会派人向哨站征收赋税。
“如果下次郡中再有人来,你也不必与他们周旋了,你就让他们亲自来找我!”
“好,大人。”
“那我再给您讲讲哨站这边商贸货物的事情。经过萨尔特和罗伦斯两位商队管事以及南北两支商队的运作,目前已经有一批商旅车队经常往来边境交易货物,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或多或少的直接与哨站进行商贸,将携带的货物中抽出一定份额买给我们。”
“不过上个月安塔亚斯男爵派德鲁伊爵士来哨站这边进行了一次南货贸易,萨尔特管事亲自与德鲁伊爵士洽谈,安塔亚斯男爵的商队从我们囤积的南货中赊买了价值一万八千芬尼的南货,所以现在军寨库房中货物存量很少。萨尔特管事说等今年开春以后我们这里将会有更多的商旅和货物往来。”
“至于其他的就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了,反正边境哨站这边一切向好。”
亚特将脚不停地在热水盆中揉搓,十分满足。
“很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们就维持目前这样稳定的势头,若是以后继续新建房舍,一定不能随意四处修建,要按照我之前给你们划定的区域修筑房舍,我可不想这里以后变成乱糟糟的一团,如果你们有困难的地方,及时向山谷上报,我会吩咐库伯给予你们帮助。另外也今天看了哨站旁边的军寨,去年为了应对迪安家族的进攻军寨修得有些仓促,虽然后来你们又挤出了一番,但是还不是很完备。接下来你们要在军寨上多花些心思,不但要加高加厚外墙,还要继续在外墙周边挖掘深坑壕沟、设置陷阱拒马,军寨是边境哨站的堡垒,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我记下了!不过这事又得花费不少钱粮物资”
“钱粮物资你不用太担心,这次南下普罗旺斯作战我们又获得了不少的战利,你就放手去做,边境能自给最好,若是不够就向山谷申领。”
西蒙托了底,心气更足了。
亚特闭目休憩了一会儿,睁开眼直身笑着对西蒙问道:“我听说你最近迷上了哨站边平民区的一个姑娘?”
西蒙的脸刷一下红了。
亚特看着这个独臂汉子一脸羞涩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迷恋女人的,这有什么值得脸红的?”
“那个姑娘是从哪里来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亚特饶有兴致地问道。
“她是我家乡临郡的农家姑娘,父母都在战乱中死去,去年初冬北上躲避战乱,走到哨站这边的时候已经快被冻死了我看她可怜”
“你看她可怜就把她引到你的床上温暖了一把”亚特笑着打断了西蒙的话。
西蒙脸色更红了。
亚特不再调侃西蒙,正经地说道:“你既然都和人家姑娘滚了床,那就明正言顺的让她给你做妻子,这件事情等我从东境归来以后亲自给你们操办。不过你得把她送到山谷中居住,我会保证你们有时间团聚。”
“多谢大人!!”能够合理合法的拥有一个女人,西蒙当然高兴。
“行了,你要真想谢我,就和你的女人多生几个儿子,我们将来需要更多的栋梁支撑起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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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真想套住男人的心,就得给他多生几个孩子,有了孩子的牵绊,男人们才可能时时挂念这个家。你看亚特那个家伙一走就是数月,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也真放心得下。”
“等他从普罗旺斯回来,你们一定得给我生一个外孙。”山谷木堡领主府邸二楼的卧房中,洛蒂的母亲、高尔文男爵夫人、亚特岳母大人刚刚从萨普来到山谷中探望自己的女儿。
“母亲,亚特也是为了我们将来过得更好才四处征战的,他在战场厮杀已经够艰辛的了,我可不能再给她添乱。”洛蒂时时不忘维护自己的爱人。
“才嫁过来多久就处处替他说话。”男爵夫人抱怨了一句。
“母亲,这段时间父亲大人在做什么?上次我回萨普的时候他不在家,这次他也没跟着您一起过来看看我。”洛蒂岔开了母亲的话题。
想到自己的老男人,男爵夫人又是一阵抱怨。“你父亲那个老东西,年轻的时候一心只顾经商赚钱,从来不管外事。如今年纪老了倒是开始醉心世事了。上次你回萨普的时候他受邀去了一趟隆夏,结果自那以后就经常外出,十天前他跟着隆夏的佛兰德伯爵去了第戎......”
男爵夫人发觉自己说得太多,停止了发言。
“您继续说呀,父亲去第戎干什么?佛兰德伯爵是我那个堂哥吗?我记得我们从未与这个堂哥来往,什么时候父亲又和他关系如此密切了?”
“或许是商贸上的来往吧,嗨,我们不理这个老东西了,管他一天到晚瞎折腾些什么。”男爵夫人停止了这个话题。
“你现在习惯这里的生活了吗?”男爵夫人抚着洛蒂的手问道。
“母亲,其实这里真的没您想像的那样艰苦。山谷中一天天繁荣,领民的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木堡这边的情况自不必说,您都看见了,就算南边谷间地那边农户们都能有足够的粮食填饱肚子,那边的谷间地中已经建起了两个村落,荒地也被开垦成了良田沃土。我想过不了几年,这里就会变成第二个萨普堡。”
男爵夫人点头表示认可,如今山谷马车道已经贯通,进出都可以乘坐舒适的马车,而且木堡这边也越来越繁盛,从酒馆货铺到工坊学堂都一应俱全,更难得的是生活在这里的领民都充满了希望和活力,领民们对带给他们优渥生活的亚特很是尊崇,作为领主夫人的洛蒂在山谷中也享受着领民们的爱戴。
“嗯!要说亚特这个家伙经营领地的本事还是很厉害的,这点倒和你父亲有些相似。”男爵夫人也是岳母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是呀,亚特既有父亲大人的精明强干,更有父亲大人不具备的勇武,这样的男人才更值得托付。”洛蒂说到自家男人,嘴角微微勾起,满脸的幸福感。
“等他回来了你可别这么夸他,先责骂他一顿,不然他还以为你是容易对付的。”男爵夫人给女儿传授驭夫秘诀。
洛蒂抿嘴笑了几声,“对了母亲,菲利克斯近来给您写信没有?”
男爵夫人面色一下了沉了下来,语气不善地说道:“你可别给我讲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自从跟他姐夫南下以后就没给我们写过一次书信!”
“亚特倒是在传回的书信中提过菲利克斯,说他挺好的,在东部军团中也立下了不少战功。亚特让我们别担心,他会照顾好菲利克斯。”洛蒂赶紧出声宽慰母亲。
“一门父子,两个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男爵夫人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块骂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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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秋!
菲利克斯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亚特扭头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菲利克斯,发现他右耳彤红,调侃道:“菲利克斯,怎么了?是哪家姑娘在思念你呀?”
菲利克斯咧笑着揉了揉鼻子,“不知道,我还没心爱的姑娘呢”
安格斯打马上前一步,戏说道:“菲利克斯少爷,那你可得抓紧了,你的罗恩兄弟就有心怡的姑娘在家里思念着他。”
亚特转头发现罗恩并没有并肩跟上,扯了扯缰绳,移到了罗恩身边。
罗恩的左脸面颊上永远地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刀疤,英俊的面庞被一道刀疤撕扯,突生几分狰狞。
自伤愈之后罗恩再也没有过笑容,除了亚特以及奥多安格斯几个长官外,他也很少再与人交谈,整个人都阴沉了许多。
“老爷,要不我这次就不回山谷了,我去追赶奥多长官,和战兵们一同先行北上,您替我给家人带个平安就好了。”罗恩坐在马鞍上,低头细语。
“不行!跟我一同回山谷,这是军令!”亚特语气生硬。
“可是我”罗恩抬起头,眼中闪着泪花。
“一道伤疤不该成为阻挡你回到亲人身边的障碍,爱你的人也不会因为一道光荣的伤痕而将你拒之门外。”
亚特指着安格斯马鞍后面挂着的几个装着战死士兵骨殖的木盒,对罗恩说道:“你这次不回去看看你的父母妹妹和那个等着你的好姑娘,下次你就可能被装在盒子里跟我回家。”
亚特话语一处,众人都沉默不语。
罗恩也不再说什么,乖乖地跟上了亚特的战马。
“大人,我们到巨石镇了。”安格斯立在马背上指着不远处一座高高的哨塔。
亚特抬手搭眉,起身看着正在升起炊烟的巨石镇驻地营寨,“刚好,赶上他们的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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