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龙子炎不假思索地回复。
对方给他发过来一个苦笑的表情。
“我……很后悔。”
“自从猜到杨老师可能死在图书室里，我就知道她死前一定看到那些话了。”
“我其实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可是我没想她死。那个时候我们都很生气，觉得上网课很无聊，你也是，你记得吧？”
“我刚开始心惊肉跳。有段时间我天天无精打彩，连球都不想打了，你记得吗？你们的事情我都没管，因为我觉得我迟早会被抓走的，大家都会觉得是我杀了人，我间接杀了人。”
“我做梦都梦见我被人抓走，所有人冲我身上吐口水。骂我是杀人凶手。”
“可是那个时候骂人的明明就不止我一个，真的不止我一个，为什么我偏偏把本子落在那里了？为什么她看到的偏偏是我的本子？为什么偏偏我们谁都没意识到当时杨老师真的被困在那里了？”
“如果她没看到，或者她没被困住，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我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我偏偏选择去爆她的课？为什么就我手贱？我等别人去爆不就好了吗？我出这个头做什么？”
“我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我等了很久，我试着去旁敲侧击地打听，但他们只是说杨老师辞职了。”
“没有人来抓我。没有人来骂我。”
“那时我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本子放在那个地方，没可能没人发现的。”
“没有别的可能性，她死前一定把本子藏起来了。”
“明明没有人追究我什么责任，可为什么我却感觉比被抓了还难受？”
“我终于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原来东窗事发或许是更好的结果。”
“可是我，我没法向别人说这件事。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敢自首，却又无法忘却。”
“我怕爸爸妈妈会因为这件事被人骂，我也怕承受大家异样的眼光。我对不起所有人。”
“这个秘密像一颗黑暗的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吃掉我躯壳里的一切。”
“没有人知道我是杀人凶手，除了我自己。”
“可我仍然是杀人凶手。”
“收到梁健发来的信息的时候，我可能是唯一一个没有感觉恐惧反而觉得解脱的人吧。”
“可我到了三楼，却不敢走进图书室。”
“我不敢面对杨老师。”
“人死了会不会变成鬼，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可我真的很害怕。”
“我怕她变成厉鬼惩罚我，我怕她告诉我她很痛苦她很不想死，但看了我那些东西让她宁可选择去死。”
“我不敢听。我不敢进去。我在图书室外徘徊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都要记不清时间了。”
“而我也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其实哪怕现在听到你和我说，我也还是不敢面对杨老师。”
“我真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们什么都没有做，没有语言暴力，没有霸凌，大家都好好的……就像刚开始的时候一样。”
“如果那时候我们知道就好了。”
“或者如果我能不犹豫，那时候就进入图书室向杨老师道歉，事情或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些文字被大段大段地发出来，速度飞快，观众都差点儿没跟上他刷屏的速度。
只有龙子炎敏锐地从中感觉到某种异常。
“‘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他立刻回复道。
这句话却是止住了张元的刷屏。这一次连“正在输入中”都没有了，是长达数分钟的沉默。但龙子炎不敢切窗口，怕对方又发过来什么内容又撤回。他发现这些人很喜欢搞撤回这一套。
“别的我不能说更多了，否则你就算走到终点也没有用。”张元说。
但他很快又加上一句。
“你比我们都勇敢，你要活下去。”
这话属实。诚然亏心事不是龙子炎做的，但这个副本里的人好像真的把他当成李明，那么李明的仇自然也是找天选者报。
可他敢去赌杨老师不伤害他。事后无事大家当然能说杨老师是好人，但是万一呢？
而他明知张元是鬼，还敢直接和张元讲对方有错。
绝大部分人被别人挑了错处都只会直接炸毛，张元又是个嘴贱的缺德鬼，人品极差，你怎么知道对方不会恼羞成怒上来直接把你刀了呢？
开罪一个傻逼很简单，你只需要重复一遍他做过的事就行。
然而他赌对了。
运气之神又站在他那边。
跟着直播看到下半夜的观众们这时才把速效救心丸给消化得差不多。
看张元发的信息，他确实没有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最后，还是被自己的愧疚与犹豫给生生折磨死了。
甚至连死后都只能在这一处徘徊，所以才会让龙子炎把本子放在三楼楼梯口。
本来其他天选者都觉得张元这厮真的是太恶毒，不愿与之为伍，甩下本子就走掉了，只有龙子炎在这里停下来与张元聊天。
刚开始大家很担心他的安危，多少又觉得他是在浪费时间。
毕竟跟一个喷子聊什么？谁关心喷子的心路历程？
万万没想到，龙子炎的逼问直接问出了这个故事最后的结局，同时还得到了一些隐藏的信息。
显然，这想法与事实还有一点儿偏差。
龙子炎没有在赌。
他身后就是图书室的门，如果张元果然发怒，那么他就准备退一步海阔天空，跟杨老师打小报告，然后在老师的见证下与张同学讲讲道理。
而且关键是张元让他做事。
前面王洋与孙宏与那两个怪谈有什么关系，龙子炎还不知道，他只要自己活下来就行。可张元是明确地让龙子炎帮忙带个东西出来。
代购不用收代购费吗？做了事不用给好处的吗？也没说让你张元掏个300诡币什么的，至少你得让人念头通达吧？
所以他逼张元道歉。
不要别的，只要道歉。
至于额外信息，那是张元自己给的。虽然看起来还不能组成一条完整的提示，但他已经有些明白了这个副本的关键。
眼看着没有信息再被发过来，龙子炎将那本笔记本放在三楼的楼梯口，向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