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在大雨之中妄图在几片棕榈树叶子搭就的简陋窝棚中生火,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郑芝龙已经把手里的火石和火镰快打烂了,却依然没有打出一点火星来,于是他恼火的把这两样玩意儿暴力的丢到窝棚外面,气哼哼的道:“打不燃了!火绒都被湿透了,根本打不着火头!我们就这么湿哒哒的等雨停风住吧!”
窝棚是搭在树林深处的,地下当然是潮湿的泥巴地,只不过由于地势相对较高,地面没有低处那样小溪横流罢了,聂尘等人从搁浅的船上跳下来后,匆忙的在这里搭起了好些窝棚避雨。
大家都湿透了,躲在窝棚里会生病的,于是生火是必须的,可是每个人身上带的点火工具被在暴雨中被浸湿,火绒变成潮湿的面团,根本点不燃。
聂尘正要劝郑芝龙不要着急,却见身边的许老汉在腰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铁盒子来:“唔,用这个点火吧。”
郑芝龙看了一眼,撇撇嘴没有去接,聂尘接着了,发现这是个精致的铁力木盒子,四角镶铁,装饰了漂亮的花纹,中间还有个徽章,像是个盾牌。
“有人从红藩鬼那里偷来的,我看着挺有趣,就收购了。”许老汉很得意的道:“把它打开,用里面的火绒枪点火吧。”
“偷来的?”聂尘看向他:“老丈你还收脏?”
“从大明过来的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他们初来乍到生活没有着落,用手艺吃饭有什么不可以的?”许老汉满不在乎:“再说红藩鬼的东西,怎么可以叫偷?”
聂尘嗤地笑了一下,把铁盒递给郑芝龙,示意他打开来看。
郑芝龙孤疑的打开,拿出一个有点像短铳的东西来。
“这是啥?”他茫然的摆弄两下,问道:“这边像短铳的柄,还有扳机,前面却没有枪口,倒是有个遂发石,哟,还有鹤嘴,里头有火绒,嗯……还有两个小支撑架。”
“我不是说了嘛,这是……”许老汉哈哈一笑,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看郑芝龙。
“打火机!”聂尘先一步喊了出来,一把从郑芝龙手里把东西夺过来,惊讶万分的看:“这是个打火机?”
“打火机?”许老汉白他一眼:“我说了,这是火绒枪……不过打火机这名字听起来倒是很贴切。”
聂尘手中的火绒枪,形如短铳,却非短铳,以扳机为界是个顶部开口、前端封闭铁管,与扳机通过拉杆联动的鹤嘴尖头对着开口中的一个遂发石,而遂发石下面,就是一团浸过硫磺的火绒,上面还有盖板,只需扣动扳机,就能打出火星瞬间引燃火绒,冒出火苗,然后轻轻盖上铁盖板,隔绝空气,火苗就会消失。
不得不说,这就是一个最原始的打火机。
只是这个打火机很重,跟一柄短铳差不多了,不便于携带,但是若是和火镰、火石这类更加原始的点火工具比起来,却又先进了不少。
起码不惧风雨。
轻轻扣动扳机,随着一声清脆的金石敲击,一团橘黄色的火苗升起,点亮了这处小小窝棚的窄仄空间。
“打火机啊~”聂尘突然间觉得自己和上一世的文明世界拉近了许多距离,眼睛都湿润了,怔怔的发愣,脑子里想起了许多事。
“我出去找点柴火来,这里的东西都湿了,不够烧。”许老汉明显被吓着了,他很乖巧的找个借口,溜了出去。
天杀的,看着大明四海龙头流泪,不被杀了灭口才怪。
等他走了,窝棚里就剩下聂尘和郑芝龙两个人,其他人都在另外的窝棚里躲雨。
“大哥。”郑芝龙忙不迭的把几根好不容易招来的干燥树叶就着火苗引燃,一抬头发现聂尘居然在两眼泛红,惊吓得差点跳起来,他头回见到自家大哥这副模样:“你怎么了?!!”
“哦~~”聂尘恍然回过神,忙转身眨巴两下眼,把眼泪挤出去,擦擦眼角漠然回头:“什么事?”
“呃……”郑芝龙仔细的盯着他的眼睛看,正想问却发现聂尘眼神凶狠,心中一寒,问出来的问题就改了口:“那个,我们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你能不能给我透透口风,不然要急死我了。”
“我们在干能让你在这边当总督的事。”聂尘简短的答道,把湿衣服放到火边烤:“把火头弄大一点。”
郑芝龙把刚才捡来的一些木头放到火上,湿漉漉的树枝烧起来烟雾滚滚,两人不得不挪动屁股躲到上风口,才能继续在两头通风的窝棚里继续呆下去。
“在这里烧火就能让我当总督?”
“当然不能。”
“那……”
“只要荷兰人把西班牙人打得冒烟,安奎拉坐不稳总督的位置,你就可以趁机当总督了。”
“荷兰人打西班牙人?”郑芝龙舔舔嘴皮:“大哥,我说过了,这个消息只是巴达维亚的一个海盗送来的,具体荷兰人会有多大的决心,要达到多大的目的,都没有准信,你怎么确定安奎拉的位置就坐不稳?若是荷兰人真的能发动全部力量来攻打马尼拉,他们早这么干了。”
“那为什么他们不早点这么干呢?”
“因为他们这么干过,被西班牙人击败了。”
“他们可以再这么干一次。”
郑芝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看不可能,红毛鬼之间的实力旗鼓相当,荷兰人自己也知道光靠他们在巴达维亚的战船和人数很难占领马尼拉的。”
“我看未必,今天我都瞧见了,马尼拉港口里的蕃船只有两条,全是商船,武装有限,若是集中荷兰人在巴达维亚的船只倾巢而来,赢面很大。”
“这样干很冒险,荷兰人要是输了会连巴达维亚都稳不住,爪哇岛上的土著国家跟他们也有矛盾。他们不会这么莽撞的。”
“很简单。”聂尘把衣服换了一面朝向火苗:“我给他们信心就行了,只要诱惑足够,荷兰人会动心的。”
“你给他们信心?”郑芝龙把嘴巴长成了一个o形,半天合不拢:“…….这么干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我说过了,为了让你当总督。”聂尘笑着看向他,眼神阴恻恻的,盯得郑芝龙有些毛骨悚然:“其实在昨天之前,我还没这个打算,仅仅单纯的想借这个机会除掉荷兰人的有生力量,保证马尼拉商道的安全,但听了许老汉的述说之后,我改了计划,临时加入了这个目的。”
“什么?”郑芝龙今晚上的惊讶一个接着一个:“你要消灭在巴达维亚的荷兰人?”
他几乎要站起来了:“这怎么做得到?大哥,他们起码有定远号那样的大船四五条……也许没那么大,但也小不了多少,人数也不少,我们在远离大明海岸的地方跟他们打实在……实在…….”
“不用结巴了。”聂尘的语气比他淡定许多,把手中的湿衣服翻来覆去的烤:“我当然有五成的把握才会这么说。”
“五成……”郑芝龙瞪眼看着他,欲哭无泪:“大哥,你是说,你故意把荷兰人引到马尼拉来,然后利用他们把西班牙人打残,好让我上位当本地总督?”
他舔着嘴唇:“却仅仅有五成把握在接下来的战斗里赶走荷兰人?”
“是消灭,不是赶走。”聂尘纠正他。
“这、这、这……”郑芝龙觉得自己的常识被颠覆了,他有一种无力的虚弱感:“好吧,大哥,别的先不说,你怎么让荷兰人发动全部人马来马尼拉呢?他们不会听你的话。”
“我说了,给他们足够的诱惑。”聂尘依然笑着,潮湿的衣服被撩烤后冒起阵阵淡淡的白雾,雾里的龙头朦朦胧胧令人看不大清楚:“你还记得被我们关在夷州做工的荷兰俘虏吗?”
“记得。”
“我故意放了两个回去。”聂尘道:“让他们回去通风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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