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焰火,直上苍穹三百丈。
“你在做什么?”铁千户一个箭步来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天空中徐徐下落的礼花,冷声道:“你在叫人?”
“示警罢了,我在外头有些朋友,发个烟火让他们来救我们。”聂尘眼睛一直盯着窗外,随口答道,他本想不去理会这个锦衣卫头子,但此刻还要靠他们保护自己,只得虚与委蛇一下。
铁千户听了,默不着声,只是眼眸生波,看着聂尘皱起了眉头。
“你能叫来多少人?”
“千儿八百的吧。”聂尘随口答道:“不一定。”
“一千多……”铁千户的眉头于是拧得更紧了。
下一秒,她抬腿横扫,正中聂尘肩头,一个鞭腿就把措手不及的聂魔王扫倒在地,一百多斤的身子在强劲有力的大腿底下像个花瓶一样倒了下去,砰然一声巨响以头抢地。
“你要干什么?”聂尘又惊又怒,想要挣扎,却被铁千户一脚踩在胸口。
从他视线的位置看上去,正好瞧见这位千户大人凹凸起伏的身子踩在自己头上,力量很足,压得他动惮不得。
这个姿势正好报了刚刚聂尘压在铁千户身上的仇,铁千户觉得很惬意,于是轻轻翘起了嘴角。
“干什么?”铁千户冷冷笑道:“对付赫赫有名的澎湖大海盗聂魔王,不用点手段,你岂会乖乖留下来?”
她回头冲其他锦衣卫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绑上,等会他的人来了莫非还让他走掉不成?”
堵着楼梯口的锦衣卫闻声答应着,分出两个过来掏出麻绳,将聂尘拉起来捆成一个粽子,推到屋子角落里。
聂尘被那一腿扫得肩膀都快要脱臼了,痛得厉害,又被无端端的捆绑,心中大怒,强忍着愤怒对冲自己不住打量的铁千户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留下我?外面是广东巨盗李魁奇,你这几个人根本挡不住!这时候内讧只会便宜了他。”
“这些话等会向另外的人说吧,你可知如今有多少人在找你?从北京到南京,所有锦衣卫百户以上的校尉都有你的画像,聂龙头,你可精贵得很呐。”铁千户冲旁边的海丰知县许成久指了指:“要不是许知县通风报信,我还捞不着这份功劳。”
许成久大惊,忙道:“下官不知千户大人在找他,若是知道,早就报过来了……不过我也是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第一时间上报的。”
“你那是想借锦衣卫的手黑吃黑罢了,抓着聂龙头只不过误中副车。”铁千户一语就道破了许成久心中的小九九,毫不留情地揭破他的小算盘:“不过我没想到,李魁奇比我们动作还快,聂龙头,你得罪的人不少啊。”
“呵呵。”许成久尴尬地笑:“千户大人,这话可……”
“闭嘴!这里没你讲话的份!”铁千户呵斥道,手里的九节鞭在空中挽了个响:“我在和聂龙头说话!”
“是、是、是……”许成久立刻变成了哑巴。
“我得罪的人是很多。”聂尘皱眉看着铁千户:“但没有得罪过锦衣卫。”
“锦衣卫找人的原因,不一定是要得罪过我们。”铁千户突然妩媚一笑,那张一直紧绷着的脸上幻化出宴席开始时迎合客官的戏子笑脸,对聂尘道:“聂龙头只需知道,这么做仅仅为了请你老实一点,乖乖的跟我们走罢了。”
聂尘自然不会信她半个字,却无法反抗,唯有冷笑。
楼梯口的搏杀还在继续,那张厚实的圆桌已经被捅出了无数个窟窿,千疮百孔的快要支撑不住,虽然锦衣卫把整个屋子里的桌椅全都堆码上去,但架不住下头海盗的人多势众,这间雅间随时都会被李魁奇的人冲破。
铁千户的人面色凝重,各持兵器严阵以待,还分出两人在窗口守着,不时有人从那里爬上来,但窗口狭小,上来一个就被钝器迎头砸下去。
不过船始终是木制的,当隔壁房间开始传来凿挖木头墙壁的声响时,所有人都知道,大限将至不过是时间问题。
“聂龙头,若是这里破了,我会亲手杀了你,以免你落入他人手里,生不如死。”铁千户将九节鞭挽在右手腕上,左手摸出了一把短刀。
“所以你的兄弟最好快些赶过来。”
聂尘嘴角抽搐地看着那把短刀,发狠道:“那可多谢千户大人,我感谢你八辈祖宗!”
“谢倒不必了,把朝廷交办的事办好就行。”铁千户笑容很妩媚,丰韵的身姿配上这笑容带着熟透了的美,浓妆艳抹的脸上有杀伤性的诱惑力,把一旁的许成久看得几乎呆住了。
聂尘却不为所动,此时此刻他无暇去欣赏熟女美色,皱眉道:“朝廷交办的事?什么事?”
“什么事,不由我来说,自会有人告诉你的。”铁千户已经顾不得聂尘了,她提着九节鞭亲自走到楼梯口,那面圆桌已经快要散架,堵在后头的椅子桌子也摇摇欲坠,这些简陋的防御措施快要被攻破了。
一杆长刀从家具缝隙里刷地刺了过来,来势犀利快捷无比,使刀的人显然透过孔洞看到了这边的人影,正好对着铁千户的脑袋去了。。
铁千户身子微微一侧,避过刀锋,右手轻抖,九节鞭像被赋予了生命力一般循着长刀刺来的方向直奔而去,那一刻鞭子化为长棍,砰地一声将那孔洞破得更大,穿透了圆桌,将那一边的人打出一声惨叫,长刀坠地,显然使刀的人被这一招化鞭为棍的力量击成了重伤。
铁千户右手又是一抖,刚猛的力道转为巧劲微出,鞭子绕着圈儿转了回来,这一猛一软之间,将鞭法用得出神入化。
聂尘都看得呆了,平时看男人们使刀弄棍大开大合的时候多,如此这般的鞭法极为少见,这女人确实有几分真功夫,怪不得能以女儿身当上锦衣卫千户的位置,果然不是一般人。
不过这一鞭显然激起了楼下的凶性,叫骂声更加厉害了,更多的长刀在堵路的木头家具上乱砍,噼里啪啦像要拆楼一样,从窗口射来的弩箭密如雨点,邦邦邦地给窗口安了一圈护栏,形势已经危急得无以复加。
在这时候,远处的河岸上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叫喊:“谁敢杀我兄弟,我灭了他!”
紧跟着,数不尽的呐喊声响起,画舫四面八方都有水波声响,听起来有很多人正在涉水过来,兵器碰撞、嘶吼痛呼紧接而来,光听声音就知道有大队人马跟底下的海盗交上手了。
“聂兄弟,你在哪里?”颜思齐的声音永远那么有辨识度,当他大声吼叫的时候,整个河面上都荡漾着回音。
“我在这里。”聂尘如快要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扯着脖子回应:“在船上!”
“还活着吗?”
“.…...颜大哥,我还活着!”
“好!”颜思齐挥舞着一把开山刀,以力劈华山的架势将一个挡路的海盗开了瓢,豪气干云地叫道:“等着,我马上就上来!”
张铁匠的声音跟着响起:“疍家儿郎听着,这些海盗都是坏种,一个不留全都杀了!”
“杀!”
上千人的回应声震云霄,即使身处船上,也能感受到那股人多势众的压迫力,聂尘不禁眉毛一挑,喜出望外。
楼梯口的动静随着船下方的厮杀几乎是立刻停止了,李魁奇的叫骂也消失不见,只有惊慌的呼喊传了上来:“好多疍民,好多疍民,泥腿子凶悍!龙头,我们扛不住了!”
“风紧,风紧,兄弟们扯呼!这仇以后再报!”
“撤、撤,走、走!”
下方的甲板上杀成一团,但上方的雅间却奇异的安静下来,好似暴风里的阵眼,平静得令人不安。
聂尘心中大定,扭动了一下身子,麻绳捆得牢实,根本挣脱不了。
他回过头去,想说点什么,冷不防地,碰到了一柄短刀的刀刃。
脖子一僵,啥也说不出来了。
铁千户那张冰霜般的俏脸就在他的鼻子以外两尺开外的地方,那双眼眸冷得令人很不舒服。
“不要动,等下海盗退了,你跟我们走。”
聂尘喉结上下动了动,稍微朝后仰,艰难地问:“你说朝廷要我办事,有这么找我办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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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千户笑容不减,却不正面回答:“这个聂龙头就不要问了,既然你知道锦衣卫的职司,就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你且放心,不会害你,只是为了保护你。”
聂尘朝肩头上的脚印瞥了瞥嘴:“这一脚也是保护?”
“当然是。”铁千户不容置辩地将他一推,喝道:“最好让你的朋友离你远一点,不然我的刀子可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