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重程朱理学,讲究去人欲、存天理,所以对待女子要服从三从四德,笑不露齿行不露足坐不露膝,规矩很严,穿衣着装规矩就更多了,好比荷叶这样泼辣的女孩,在男人们跟前也小心翼翼地包裹严实,连手腕都不肯露出来。
但眼前这位明显是女子身材的健美躯体,却仅穿着一件紧身的背心样麻衣,手臂从肩膀到胳膊全露了出来,那一身深色肤色在阳光底下泛着黝黝的光,肌肉匀称,骨骼宽大,凹凸有致,加上下半身的鱼皮长裤,在水中游动时像条矫健的美人鱼。
“咕噜~”
从后方视角往前看的聂尘居然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他头回在明朝见到这等穿着的女孩,实在惊为天人,虽然这身打扮在后世泳装比基尼女郎跟前算不了什么。
女子拉着他的双腿,在水里像泥鳅一样转来转去,沿着礁石间的缝隙很快找到一条可以将聂尘拖上去的路,一百多斤的聂尘在她手里举重若轻,看起来丝毫不费劲,那高高隆起的肱二头肌似乎还有余力。
“哎哟~”被拖上一块大礁石躺着的聂尘被触动了痛处,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明月探头过去,先小心地伸手试试聂尘的鼻息,探得一丝热气后方才松了口气。
聂尘近距离地看到了明月的脸,这张脸的颜色跟她的皮肤一样深,黑里带着红,眉毛弯弯底下嵌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笑的时候宛如月牙,圆脸小嘴,梳着未嫁女孩惯有的云鬓,当她的表情从忐忑变成舒缓的时候露出笑容,那股甜甜的意味简直要从脸上溢出来。
“你是谁呀?”明月坐在聂尘身边,聂尘几乎可以闻到她身上那股太阳的味道:“怎么会在这里?是遇到风暴船沉了吗?”
聂尘很虚弱,想答应一声“是”,但嘴唇蠕动几下,愣是没发出声音来,口腔里干得要命,只好眨巴了两下眼皮算是回答。
明月观察着,似乎明白了什么,坐了一会,起身跑开。
聂尘以为她不管不顾走了,心中虽然叹息,但也并无什么埋怨,那女孩毕竟救了自己上岸,已然仁至义尽,不能奢求太多。
他就这么躺在石头上,瞪眼看着天空喘息,想休息一阵,再慢慢地爬,这边不知是什么地方,爬到有人的地方就好了。
不过没等多久,一阵呱躁的声音就靠近过来,刚才离去的女孩声音特别大:“在那里、在那里,你们两个帮我把他抬起来!”
伴着说话声,三个人影来到聂尘跟前,挡住了他头顶的太阳光,其中打头的一个,竟然就是去而复返的明月。
她带来了两个帮手,两个个子没她高,但也矮不了多少的男孩。
“姐姐,这人都要死了,你看他流了好多血。”一个男孩蹲下来说道,仔细端详聂尘的脸,还用一根树枝捅了捅聂尘流血的伤口。
他长着一张方脸,眉眼之间有几分明月的模样,皮肤黝黑得都快赶上黑人德耶了,虎头虎脑的样子一看就是个莽子。
聂尘被他捅得痛不欲生,要是能动,他一定跳起来大耳刮子扇出去了。
另一个男孩赞同道:“二哥说得对,大姐,我们救了他也不一定活下来。”
聂尘口不能言,心中大骂:臭小子,岂有此理!你不救我怎知我活不下来?
“别这样,爹活着的时候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疍民吃海上饭,遇到溺水的人见死不救会遭报应的。”明月嗔怪道:“你们若不帮我,小心我捡的大螃蟹不煮给你们吃。”
“别、别,姐姐,我们抬就是了。”两个臭小子慌不迭地答道,去抬浑身如同血人般的聂尘,将他搬上一副用树枝现做的担架。
明月靠过去,利落地撕开自己的外衣,扯下几条布条来,把聂尘几处还在流血的伤口包裹上。
她忙碌的时候,正处在聂尘面部上方,聂尘眼睛一睁就可以看到一些丰满的部位在晃动。
聂尘眼都直了,这种直观的场景就算垂死的老汉也会不受控制地活过来。
一张孤疑的大脸凑过来,挡住了聂尘的视线。
“姐姐,这小子在看你!”虎头弟弟叫了起来,怒道:“这家伙是个色胚!”
聂尘忙闭眼,装昏迷。
明月侧头过来,看了聂尘一眼,敲了一下弟弟的脑袋:“人都昏过去了,你还这么说,快把他抬起来。”
“他真的在看你!”虎头少年不敢违逆大姐,憋着气鼓着腮帮子抬起担架:“姐,把他抬到哪里去?”
“回家去。”
“回家?!”虎头少年的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把这色胚抬回家去?!”
“不然怎么样?让他死在外面?”明月一边收拾自己的竹筐,一边教训两个弟弟:“爹就是因为没人救治,才会死在沙地里,我们做好事,就该做到底。你嘴巴别这么毒。”
“.……”两个弟弟接了一顿训,自然没话说,讪讪地抬起担架来,虎头脸二弟抬的后面,不经意扫了一眼聂尘的头,居然发现他睁眼瞄了一下,旋即又闭上了。
“他睁眼了睁眼了!”虎头脸喊道。
走在侧面的明月低头看去,看到聂尘不省人事地依旧紧闭了双目,于是皱眉道:“明亮,你再这样咋咋呼呼地胡说,我可要不饶你!”
虎头大脸明亮怒道:“这家伙明明是醒着的,姐姐,信不信我抽他两下他就好了。”
“不得乱来!”明月呵斥:“你下手没轻没重,可别把人打死了,快回去,明光,你等下去寻些止血的草药来。”
走在前头的三弟明光比二弟明亮要听话些,头也不回地答应了,明月背着竹筐,在旁小心地护着,防备聂尘从担架上摔下来,三人抬着聂尘,沿着海岸线匆匆离去。
附近的赶海人,看到明家兄妹从海里捞了个人起来,并无奇怪,也无人过来询问,只是继续各捡各的,海滩上仍旧一片繁忙。
小径湾名字里带着个小字,其实却是个极大的海湾,不但有沙滩礁石,还有一处海港。
港口并不规整,也没有在官府注册获批,当然不会有大港口那样的码头,一些简陋的木头栈桥宽不过两三尺,就是这座海港的全部设施。
一片渔舟停在栈桥靠海的那一端,随波荡漾,船都是小船,长不过两丈,宽不过五尺,船尾搭有盖过船身长度三分之二的乌蓬,敞口的末端放有泥灶台和锅碗瓢盆等家伙什,还伸出一根长长的竹竿,晾晒着补丁摞补丁的衣物。
“月亮回来了~”远远地,就有在岸上趁日头好晒渔网的女人冲三姐弟打招呼,这些戴着竹笠的妇女说话时嗓门很大,个个都有健壮的体态和麻利的动作。
“啊,怎么还抬了个人啊?”
“是姐姐从海里救起来的。”明亮气鼓鼓地答道,将担架重重地放到码头上,颠得聂尘直翻白眼:“是个快死了的色胚!”
“不许这么乱说话毁人清白!”明月眉头皱起来的时候,极有威严,镇得明亮一下子没了脾气:“快去船上打热水来,明光,去采药。”
两兄弟讪讪地去了,好些戴竹笠的人却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
“这人是谁啊?好像不是本地的疍家人。”
“定然不是疍家人,疍家人有这么白的么?”
“你们看他穿的衣服,都是上好的布料,看起来像个读书人。”
“穿布料的就是读书人?不一定吧,也许是闯海的客商。”
“你没见他怀里还揣着泡烂了的纸吗?不是读书人怎么会随身带写了字的纸?”
“这么说也对,看来多半是龙王爷发慈悲的旅客了。”
“错不了,月亮,这等读书人,可要好好救治,我看他眉清目秀的,指不定还没婚娶,你救了他,将来配给你做个夫婿也是极好的。”
一群大妈叽叽呱呱,一边把聂尘搬到一棵树荫底下,一边打来热水特他擦去血迹,还不忘抽空说些闲话。
海上人家民风彪悍,寻常陆地上生活的人根本无法理解这种直率和真性情,明月虽然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听了这些大妈的调侃却只是脸红了一红,爽朗地笑道:“几位大婶说什么呢,我服丧未满三年,从没想过嫁人的事,再说这人连名字都不晓得,你们却在笑我!”
几个大妈嘻嘻哈哈,剥去了聂尘的衣裳,露出一具肉身来,聂尘常年奔波,坚持和郑氏兄弟练习武技,一身肌肉轮廓分明,几个大妈眼睛都亮了,一边用热水擦拭一边赞赞有声。
“哎哟~”聂尘被她们触动了伤处,自然没法再装昏迷了,忍不住叫了一声,悠悠地睁开了眼。
“给他喝点水。”这些大妈经验老道,立刻取水给聂尘灌下去,几口温温的淡水下喉,聂尘只觉自己仿佛又活过来了。
“姐姐,我求了些仙鹤草来,已经碾碎了。”这时候明光明亮两兄弟转回来了,手里捧着一捧草,来到明月身边。
明月接了,在口中嚼得稀烂,然后吐在手心,涂在聂尘各处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裹好。
聂尘自觉全身各处好似有清凉的手在温柔地抚摩,那些疼痛的伤口变得好受了很多,虽然一些骨骼处之间仍旧觉得难受,但跟起初的剧痛比起来,实在天壤之别。
身体好转,倦意就袭来,他朦胧之间,居然真的要昏过去。
有人向他呼唤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怎么通知你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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