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瞬间沉寂。
姜老夫人面色蓦然一沉，一双犀利的双眼死死盯着姜柠宝，手中的茶盏砰的一声重重的搁在茶几上，红杏等几个婢女的心猛地一抖。
姜明瑶垂下头，俏脸涨得通红，袖子下的手握得死紧。
祖母越是希望她好，她心里越是难受。
四姐带回来的两位嬷嬷确实比娘给她寻来的嬷嬷更好，但这是定国公为四姐寻来的，她这些日子一直接受嬷嬷的教导，空暇时忧心在清水寺昏迷不醒的父亲和不时被煞气折磨的娘亲，从未关心过府里的其他事。
没想到府里竟然没有给四姐请嬷嬷，亦没有为四姐筹备婚事，连嫁衣都是定国公府为四姐准备。
姜明瑶想到这里，心里更加羞愧难当。
“胡闹，四丫头，你莫不是忘了你是长宁伯府的姑娘，和长宁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府里只剩你和五丫头两个嫡出未出嫁的堂姐妹，你帮扶一下五丫头，往后五丫头过得好，你也能有个帮衬的姐妹。”
“难道你还在怨恨当初祖母和你大伯娘同意退亲一事，我们做长辈的都是为了你好，谢世子执意要退亲，你要是硬撑着不退，往后真的嫁过去，后悔都来不及。”
姜老夫人脸色黑沉沉的怒斥姜柠宝，语气满是愤怒和痛心，四孙女这是翅膀硬了，敢忤逆她这个祖母。
简直和她那个亲娘一个样，不能对她抱大期望。
被姜老夫人一通痛心的指责，姜柠宝面色平静，一双极美的眸子直视老夫人，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祖母，孙女不敢怨恨，亦不需要姐妹的帮衬。”帮衬，说的比唱的好听，有大伯娘在，谁会帮衬她。
“祖母，孙女已有了教养嬷嬷。”姜明瑶收回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望着祖母愤怒痛心的脸，低下头道。
“你娘寻的教养嬷嬷哪里比得上宫里出来的，那两位可是服侍过先皇后的嬷嬷，只要她们教导过你，谢家往后不敢在教养上挑刺。”
姜老夫人忍不住瞪了五孙女一眼，五孙女真是单纯的令人担心。
服侍过先皇后的嬷嬷，当今圣上是先皇后的嫡子，只要五孙女被她们教导过，往后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定国公府的谢老夫人真是煞费苦心，四孙女父母双亡，生怕她嫁过去后会在教养上被人挑刺，便寻了先皇后宫里的两位嬷嬷来教导。
没有人脉和地位，根本抢不到先皇后宫里的嬷嬷。
他们小小的长宁伯府，连寻常妃子身边的嬷嬷都抢不到，更别说抢先皇后宫里的嬷嬷。
五孙女真是傻得令人心疼，一点都不像她那个精明不肯吃亏的娘。
“五丫头，你先站一边，好好想想。”到底是从小疼到大的孙女，姜老夫人也不想逼她，谢家是个大家族，五孙女想要在谢家站稳脚，需要更多的筹码。
四孙女她不担心，定国公的情况特殊，这辈子就四孙女一个女人，往后不用说肯定过的比任何人都好，她更担心单纯耿直的五孙女。
“祖母……”姜明瑶咬唇，低头不敢看四姐。
姜柠宝目不转睛盯着五妹，将对方的犹豫和挣扎看在眼里，暗叹，还是个小姑娘呢，但她不是心软的人。
“四丫头，我刚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以后五丫头和你一起接受那两位嬷嬷的教导。”姜老夫人没理会五孙女的纠结，回头目光锐利的盯着姜柠宝，独断专行的命令。
姜明瑶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姜柠宝被气笑了，祖母这是准备强买强卖，她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姜明瑶，目光带着凉意，语气冷硬：“祖母，孙女还是那句话，不同意。”
姜老夫人眼神冰冷，气的嘴皮子都在哆嗦：“混账东西，别以为攀上了定国公就高枕无忧，别忘了瑾哥儿还在府里，你这是想毁了他的前程？”
最后一句话隐隐透着一丝威胁之意。
大厅里的婢女纷纷目露震惊，尤其是老夫人的心腹婢女红杏，惊得忍不住张大了嘴巴，满眼不敢置信。
她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为了五姑娘用三少爷胁迫四姑娘。
大厅里一瞬间沉寂。
姜柠宝一双极美的眸子掠过一丝愤怒和心寒，袖子下的手握得死紧，姜老夫人竟然拿大哥威胁她，狠，真是够狠。
姜老夫人今日能因她不同意让两位嬷嬷一同教导五妹，就拿大哥威胁她，往后她嫁到定国公府，一旦伯府或者其他堂兄弟姐妹有什么事，是不是也会拿大哥威胁她。
一步退让，往后他们就会更加得寸进尺。
姜柠宝这下对老夫人彻底寒了心，原本以为她不喜自己和娘亲，起码对大哥这个嫡出孙子还是疼爱的，谁知她的太天真。
姜柠宝自嘲一笑。
姜明瑶愕然，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祖母竟然为了她利用三堂哥威胁四姐，姜明瑶浑身一颤，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祖母，请恕孙女不孝，西院的两位嬷嬷是定国公府为四姐寻来的，孙女没有资格也不会接受那两位嬷嬷的教导。”
说完，姜明瑶再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神色复杂的瞅了一眼冷漠的四姐，唇动了动，无声的说了一句抱歉，就挺直腰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寿金堂。
姜柠宝美眸微微睁大，显然没想到姜明瑶会这般决然的忤逆老夫人，她看了一眼惊愕的老夫人，冷冷一笑：“祖母，您的一番好意被五妹拒绝了呢？”
姜老夫人的脸一片黑沉，眼底迸出骇人的冷光，死死的盯着四孙女，姜柠宝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娇柔美丽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却格外的冷漠。
“好，很好，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丫头给我滚回去。”
姜柠宝无所谓的福了福身，离开前她淡淡道：“祖母，孙女尊敬您，前提是您值得孙女尊敬。”
“做人要将心比心，您别忘了，长宁伯府的偌大家业是孙女的亲爹挣下来的，孙女和哥哥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大房的帮扶，甚至孙女和定国公的婚事也是孙女自己谋求来的。”
“伯府却借着孙女与定国公府的姻亲关系，获得了许多好处，可以说除了伯府姑娘这个身份，孙女没有享受到伯府丝毫好处。”
所以也别想来占我的便宜。
这话姜柠宝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婢女谁听不出来。
“没有伯府姑娘的身份，你以为你能攀上定国公。”姜老夫人脸色冷青，额头隐约可见青筋暴起，一掌重重的拍在茶几上，刚好碰到一旁的茶盏。
茶盏啪的一声掉落地上，四分五裂，茶水溅了一地。
“祖母可以将孙女和哥哥分府出去。”姜柠宝一点都没有被老夫人的怒意吓到，语气恳切的说道。
说起来，姜柠宝巴不得分府出去，让大哥另立门户，当家作主。
可惜分府需要得到长辈的允许，宗族的同意。
姜老夫人怒火中烧，气得浑身发抖，她狠狠瞪了姜柠宝一眼，伸出手指哆嗦的指着姜柠宝，怒喝一声：“滚出去！”
姜柠宝眼底划过一丝失望，如她所料，老夫人是绝对不想二房分出去，她看也没看老夫人一眼，干脆利落的滚出了姜老夫人的视线。
踏出寿金堂，姜柠宝望着阴沉沉的天空，这一次她终于狠狠地出了一口气，她随手摘了一朵旁边花圃里的大红牡丹放在手里把玩，嘴角禁不住泛起一抹笑容，心情瞬间明媚起来。
“姑娘，您……您怎么摘了老夫人最爱的红牡丹？”春喜看到姑娘从寿金堂出来，正好看到姑娘摘了花圃里一朵大红牡丹花，心里一跳，差点没吓个半死。
花圃旁的婆子瑟瑟发抖，面露惊恐，这可是老夫人最喜爱的红牡丹，一个月前，一个婆子不小心弄坏了一株牡丹，被老夫人知晓后，命人打了三十大板，如今还躺在床上喘着气。
婆子连忙跪在地上哭着请求。
“四姑娘，花圃里牡丹摘不得，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
姜柠宝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红牡丹揉碎，语气淡淡道：“大惊小怪，不过一朵花而已，还能比府里的姑娘少爷金贵不成？”
“你直接和祖母说是我摘的，她不会怪罪于你。”
说完，姜柠宝在婆子惊恐的目光中再次摘了好几株大红牡丹，旁边的春喜和春乐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姑娘今日似乎有点反常。
“看来快要下雨了，春喜，春乐，咱们赶紧回院子。”姜柠宝瞥了一眼天上益发黑沉的乌云，将手中的几朵大红牡丹花丢到地上。
话音刚落，黑沉沉的天空一道白光闪现，紧接着一道响雷。
春喜和春乐吓了一跳，连忙跟上姑娘快步朝西院走去。
婆子瞅了一眼不远处偷偷盯着她的婢女婆子们，咬了咬牙，快速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的去了寿金堂请罪。
姜老夫人正在气头上，红杏作为心腹婢女连忙给老夫人递上了一盏茶，谁知这时一个婆子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夫人，奴婢该死，四姑娘在外头的花圃摘了好几株您最喜欢的红牡丹。”
府里谁不知老夫人最爱红牡丹。
四姑娘这是故意打老夫人的脸面呢。
姜老夫人本来余怒未消，这下听到四孙女竟然胆大包天摘了她的红牡丹，手中的茶盏瞬间摔了个粉碎。
这时，天空再次炸下一道响雷。
大厅里的人全都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盛怒中的姜老夫人竟然硬生生的被气昏了过去。
寿金堂一阵慌乱。
……
此时姜柠宝趁着雨未下，提着裙角急匆匆赶回西院，刚踏入屋子，还未喘口气，豆大的雨点从天空砸落下来。
春喜和春乐连忙去关窗子。
姜柠宝身着一袭妃红色刻丝蝶纹长裙，静静站在廊檐下，宛如怒放的海棠，明艳照人，天空时不时一道白光闪过，伴随着轰隆隆的响雷，大雨如倾盆泄下。
这时，一道撑着青绢凉伞的颀长身影出现在眼前。
“哥，你怎么过来了。”
姜柠宝看到大哥姜瑾过来，嘴角浮现一抹明媚的笑容，掏出素净的手帕递给他，姜瑾一到廊檐下，立即收起青绢凉伞，接过帕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水气，才关心道：“柠宝，祖母没为难你吧？”
姜柠宝沉默了片刻，缓缓将寿金堂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大哥，最后她直勾勾的瞅着大哥，语气平静的问了一句：“如果今日我退让了一步，往后我就要逼着退让无数次，哥，我不后悔顶撞祖母，你会怪我吗？”
姜瑾俊美的脸瞬间沉了下来，额上青筋直跳，心里一阵冰冷。
这就是他的好祖母。
姜瑾瞅着柠宝倔强美丽的小脸，修长的手摸着她的脑袋，轻轻将她抱在怀中，心疼道：“柠宝，你做的对，是哥不够强大，让你受委屈了。”
姜柠宝鼻子一酸，扬起脸，朝姜瑾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哥，我不委屈，我可不是一个吃了亏还硬忍着的人，刚刚回来的时候，我还故意摘了好几株祖母最喜欢的红牡丹。”
姜瑾闻言，心里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等他回了书院，柠宝的性子也不会吃亏，冷沉的俊脸露出一抹笑容：“调皮，不过，做得好。”
“我等下写封信告诉国公爷。”姜柠宝粲然一笑，毫不掩饰自己告状的心思。
姜瑾挑了挑眉，笑着拍了下她的脑袋：“哥支持你。”
柠宝还学会了跟国公爷告状，不过这样也好，定国公肯定会护着柠宝，祖母今日的做法令他彻底寒心，连亲祖母都这般对待柠宝，长宁伯府的其人更不能依靠。
“嗯，我现在就去给国公爷写信。”姜柠宝的笑容更灿烂了，她望了一眼远处水天一线的倾盆大雨，离开姜瑾怀抱，提着裙角回屋子给定国公写信。
姜瑾：“……”
一盏茶时间，姜柠宝就写好了信，招来春乐，让人派人将信送到定国公府，这时，寿金堂传来消息，老夫人昏倒了。
姜柠宝轻轻一笑，该用午膳了，她让春喜去小厨房传话，丝毫没有冒雨去寿金堂看望老夫人的打算。
但姜瑾不行，他不能被扣上不孝的名声，只能撑着青绢凉伞，带上两个小厮冒着倾盆大雨赶去寿金堂。
“春喜，叫小厨房弄点姜汤，等三少爷回来就送过去。”自己的哥哥自己疼，指望伯府的亲人，想都不要想。
定国公府
定国公收到姜柠宝送来的信，冷冰冰的眼底划过一丝柔和，不知小姑娘这回写了什么，抱着期待的心情拆开一看，眼底的柔和瞬间褪去，手中的信笺倏然被撕个粉碎。
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坚强的小姑娘被亲人欺负后只敢委屈的躲在被窝里哭泣的情景，定国公心揪了揪，冷峻的面容罩上一层寒霜，身上的煞气控制不住爆发了出来，书房里到处充斥着暴戾阴冷的气息。
书房门口的黑衣亲卫们突然感觉到一股森冷迫人，令人心悸恐惧的气息，面面相觑，国公爷不是刚收到姜四小姐的信吗？
莫不是姜四小姐出了什么事，导致国公爷发怒，黑衣亲卫们脸上浮现一抹担心。
这时，书房里突然传出一道冷厉森冷的嗓音。
“备马去长宁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