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轮椅,不许受伤!听见没?有!”沈娇宁朝他吼道。
她极少极少如此失态,顾之晏看得心?里都在发疼,猛地打?开车门,跑下车紧紧抱住她:“我不受伤,你?别?哭。”
沈娇宁这才知道,原来她还是在他面前哭了。
表现得再风淡云轻,她心?里还是舍不得。
不远处,有巡逻的哨兵往他们这边看过来,沈娇宁缓了缓情绪,努力说得平静:“你?去?休息会?儿,上战场就休息不好了,好好地去?,好好地回来。”
她目送顾之晏走进宿舍,为自己不能阻止战争而难过,也?为自己想不到一?个解决办法而自责。她在茫茫夜色中思虑良久,最后?去?了家属院,敲响了喻可心?的家门。
开门的是喻可心?。
部队即将上战场,家属院里,家家户户都在道别?。喻可心?抱着她五六岁大、揉着眼睛哭的女儿来开门,看到是沈娇宁,上下打?量道:“你?敲错门了吧,曹丽在楼上,元静竹在隔壁栋。”
“没?敲错,我找王立国。”
“你?找他干什么?我告诉你?,他没?空!”
喻可心?说着就要关门,王立国在里面听到了,走出来:“谁找我啊?哦,是沈同志啊,有什么事?”
“王连长,可以借一?步说话吗?”这时?候不好耽误人家太久,她补了一?句,“很快。”
王立国不等喻可心?说话,自己走出门:“当然,我们去?亭子里说。”
家属院里面有个小凉亭,平时?军属们最爱抱着孩子出来,在这里晒太阳,说些家长里短,晚上却一?般没?人,今晚更不会?有人出来去?凉亭。
凉亭四周栽了许多绿植,入夜便有些阴森,冬夜尤甚。
沈娇宁长话短说,开门见山道:“王连长,现在是你?跟着顾团长身边吧?”程佑把调回侦察连之后?,王立国就被提拔上来,他比程佑沉稳得多。
“对,是我。”
“我有个不情之请,这次你?们上前线,你?能不能……一?直跟着顾团长,保护他的安全?”
王立国以为她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提着的心?放下了,爽快道:“沈同
志,哪用你?提醒,我当然会?保护团长,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沈娇宁听到回答,微微点头。她想说的本来就只有这个,既然如此,便准备让他回去?。
这时?,凉亭边的一?丛绿树后?,忽然走出来一?个气冲冲的女人,还抱着孩子,正?是跟着他们下来偷听的喻可心?。
“沈娇宁,你?有没?有心?!你?只想着顾团长的安全,我们家立国的命就不是命啊?”喻可心?发飙,“让他保护顾团长,那他要是牺牲了呢?我们女儿才五岁,你?忍心?让她没?有爸爸吗?”
他们女儿从喻可心?怀里跑下来,抱着王立国的裤腿说:“爸爸,爸爸,你?不要受伤……”
喻可心?冷笑:“你?不是跟元静竹曹丽她们关系好吗,这种?时?候怎么不去?让她们老公保护顾团长去?呀?就逮着我喻可心?欺负是吧?恨不得让我当寡……”
“可心?!”王立国喊住她,“越说越不成样?子,那本来就是我的责任,跟沈同志找我没?有关系。”他抱起女儿,“行了,回家去?。”
沈娇宁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回去?,任由冷风刮在脸上,直到整张脸都被吹得麻木。
她开始后?悔来找王立国,不是因为喻可心?骂她,而是因为,王立国也?是别?人的丈夫、父亲,倘若他在战场出现意外,对这个家庭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可是刚刚,她竟然只想着顾之晏,根本没?有考虑这些。
也?许那一?刻,她真的没?有心?吧。
……
这一?晚,她没?有离开部队,让季老师收留了她一?晚。文工团这边不用跟着去?。
季玉兰明白她的心?情,没?吵她,只在天还未亮,部队整装出发时?,带她在阳台上望着那支整齐的队伍。
她一?直看着他们集合、出发,如一?条长龙走出军营,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其实根本看不清战士们的长相,连身形也?只是隐隐约约的轮廓,但是她知道,最前面那一?个,就是顾之晏。
季玉兰见部队都走得没?影了,一?摸她的手,冷得像块冰,赶紧道:“快进去?到床上暖和暖和,他去?打?仗,你?得照顾好自
己呀。既然决定当军嫂,就要有这种?心?理准备,总不能让他在战场上还牵挂你?吧。”
沈娇宁没?反抗,任由她把自己带进房间,一?起躺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我没?见过真正?的战场,都说刀枪无眼,一?定很可怕吧。”
“嗯,我很小的时?候见过,还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季玉兰也?睡不着,转过来跟她说,“何止刀枪,还有燃.烧.弹。只要头上有飞机飞过,我们就要躲进地道……地道里往往一?片哭声,每次都有人来不及躲进来,他们的家人就会?撕心?裂肺地哭。可再怎么样?也?不能跑出去?,所有人都会?拉住你?……出去?就跟着没?命。”
季玉兰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说:“我也?是那撕心?裂肺过的,那回我爸妈都没?了。”
当年的撕心?裂肺,三十几年过去?,如今竟也?可以这般平静地说出来了。
“季老师……”
季玉兰拍拍她的背:“我没?事,都过去?了。你?也?别?想了,现在我们国家比当时?进步了不知道多少,没?那么严重?。我听说你?要去?苏联演出,正?好有事做,不至于整天记挂。”
沈娇宁点点头。
苏联那边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但她一?个舞蹈演员,除了跳舞,确实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拿她来威胁人也?起不到作用。
她想不出对方要做什么,只能安心?准备演出。
沈娇宁第?二?天就回了舞团,改掉原本准备的演出剧目,趁着出发前还有四五天时?间,重?新编了一?支舞蹈,以和平为主题,舞蹈名为《玫瑰与?我的祖国》。
既然要她过去?演出,她就让那边的人看看,他们拒绝战争、追求和平的决心?。
她亲自为这支舞写了歌词,由继承了父亲天赋的金子墨作曲,文工团歌队演唱,录成了一?卷磁带。
在部队出发去?前线的五天后?,磁带刚刚录好,她就要在两位警卫员的护送下前往天寒地冻的苏联。
沈娇宁把舞团暂时?交给翟小凡代为管理。
翟小凡原本就是为了她考到部队来,现在她自己办舞团,翟小凡便也?跟着退伍,进了南
方芭蕾舞团。她这两年进步很大,是团里的预备首席,杂务多时?,也?给沈娇宁当助手,交给她管理几天,问题不大。
这次来的城市不是莫斯科,而是列宁格勒。
冬天的列宁格勒银装素裹,呵气成雾,北风裹挟着大雪,他们只在路上走了一?会?儿,肩上、帽子上变染了一?片白色。这样?的苏联,与?她之前秋天过来比赛时?大不相同。
他们到的剧院十分破旧简陋,沈娇宁疑心?他们是不是要自己在这样?简陋的地方演出,以此来折辱她。
那他们恐怕打?错了主意,自己当年还跟着文工团下乡演出,台子都是在晒场临时?搭的,舞台简陋些又算什么?
她和两位警卫员走进剧院,一?个管理者模样?的人接待了他们,杂七杂八地跟他们说了一?堆废话。
沈娇宁不得不打?断他:“请问演出安排在哪一?天呢?”
“下周一?,您看怎么样??”
“好。”
“既然如此,那您先在这边排练吧,届时?我们会?邀请很多记者前来观看,希望您能发挥出在莫斯科大赛上的水平。”
沈娇宁第?一?次到一?个地方,有人主动让她排练的。不过既然下周一?才演出,她本来也?要排练,便同意了。
那个身材肥硕的剧院负责人带她进了一?间小排练室:“这里够宽敞吗?您只有一?个人,如果去?大排练室,恐怕会?浪费电力”
沈娇宁看了看那间小排练室,把杆、落地镜等都齐全。人家都说到浪费电力这样?的份儿上了,她也?没?法说换个大排练室。
“好吧,就在这里排练。”
负责人道:“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帮她关上门,连两名警卫员一?起拦在门外。
沈娇宁放下东西叹气,这剧院竟然连暖气也?没?有,这里的舞者冬天排练都不会?觉得冷吗?就这么让她排练,她实在连军大衣都不敢脱下来。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脱掉军大衣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两声枪响。沈娇宁心?里一?紧,想冲出去?看看,这才发现排练室的门被锁上了!
她用力拧了好几下,门把手纹丝不动,慌忙拍着门:“小王,小李,你?们在外面吗
?开门啊!”
但是她喊了很久,没?有人过来开门,也?没?有人回应她。
她无助地看着门,她觉得,刚刚不是小李和小王开的枪,他们俩应该是中枪了,也?不知道伤势怎么样?。
沈娇宁抱着胳膊蹲下来,在列宁格勒这间冰冷的排练室里,第?一?次忘记了舞蹈,她只在想,会?不会?有人过来救她。
***
南方军区的战士们已经抵达前线。
这天,战事稍缓,顾之晏在指挥部端着碗吃饭。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连吃饭时?也?看着作战图。
突然,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飞快地放下碗,捂着胸口。
“团长,你?没?事吧?”一?个指挥员看他脸色不对,问道,“要不您去?休息一?会?儿。”
顾之晏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重?新端起碗吃饭。
他胸前的口袋里装了娇娇送他的三帝钱。那天他回去?后?,才发现她扔给自己的是她前几年吃到的铜钱,被编成了很漂亮的样?子,红头绳上的珠子坠着,小巧精致。
三帝钱没?丢,他松了口气。
算算时?间,她应该已经去?苏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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