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1 / 1)

这一句犹如天籁之音,魏景立时弹起,他大喜:“真的吗?!”

他声音都变了调,手臂重重撞了床柱一记,他不觉,俯身揽住邵箐的手很紧,紧得她生疼。

邵箐也很激动:“是的,有一层光,很朦胧,还看不见,但和之前是不一样的!”

魏景重重喘了几口气,立即命人把颜明喊来。

颜明就安家郡守府,前衙西侧安置幕僚那一片单独院落,被妻子连声催促他也没抱怨,匆匆背起药箱就来了,来得很快。

净手,仔细替邵箐检查,又扶脉闻讯,松手后他面上现出一丝轻松笑。

“嗯,是伤愈的迹象。”

邵箐的情况很好,才半个月就开始看见光,大几率能痊愈的。再不济,也能恢复到一定程度。

也就是说,可以确定不会失明了。

这真是天大的喜讯。

魏景罕见喜形于色,与同样大喜过望的邵箐紧了紧交握的手,他压了压了激动的心绪。

“存山费神了。”

颜明笑,摆手:“早些好了,也省了我这一天天的回家月娘就念叨。”

谁说不是呢?

颜明离开后,魏景不再顾忌,俯身抱着邵箐,“太好了阿箐!”

他抱得得很紧,但邵箐觉得心里舒坦极了,她“嗯”了一声,“我很快能看姁儿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还有你。”

很久没看见魏景的脸,突然很渴望,和想看新生女儿一般无二的渴望。

这个好消息让人振奋,而后续治疗更让人添上无限期待。

随着一天一天的服药针灸,邵箐眼前这片光由朦胧到清晰,越来越明亮。她感觉就差一层薄薄的膜,一揭破,她就能再次视物了。

终于,到了姁儿满两月后的第十天,颜明取下最后一根金针后,邵箐眼睫动了动,睁开。

棕红的隔扇窗大敞,窗棂糊的宜州丝雪白雪白,窗外老桂树郁郁葱葱,一丛早开的黄花探至近前,在斜照而下的炙阳下随风轻轻摇摆。

浓艳的色彩,伴随着灼目艳阳,猛一下子邵箐眼睛被刺得溢出泪花,才睁开,她不得不反射性阖上眼帘。

“阿箐,怎么了?”

身畔魏景声音立即响起,焦急担忧之下,还隐隐压着一丝不可置信的喜。

他的猜测立即被证实,邵箐眼角的泪花也顾不上抹,侧身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我看见了!”

这声音欢喜得变了调,邵箐慢慢尝试再次睁开眼睛,熟悉却久违的一张英俊面庞就在跟前,浓黑的长眉,深邃的黑眸,高挺的鼻梁,色泽红润的薄唇。

手一点点抚过,时隔半年,她终于再看见了这张脸。

她欢欣极了,与他对视:“夫君我能看见了。”

她眉眼弯弯,才被泪水浸润过的杏眸亮晶晶的,点漆般的瞳仁终于有了焦距,正一瞬不瞬与他对视。

魏景喉结上下滚动几下,才吐出一个字,“好。”

狂喜将他淹没,下一瞬他重重将邵箐抱在怀里,铁钳子般的臂膀勒得她几乎窒息,他哑声道:“太好了!”

他有些哽咽,邵箐本来没有哭的,听见这声音眼前迅速蒙上一层水雾。

“嗯。”

她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两人都情难自控,一时连颜明还在场也忘了。不过魏景到底年长历事多,他很快回过神来。

“阿箐,我们先让存山瞧瞧,看可彻底痊愈了?”

应该没有。

邵箐已经发现,自己的视力及不上失明前,屋子尽头的美人觚上的花纹她看不清,多宝阁上拳头大的摆设她也分辨不了是什么。

这位置距离多宝阁,大约有三丈吧。

她现在就像一个近视眼,近的很清晰,远些的能分辨色彩和形状,但看不清,至于再远的就渐渐模糊成一团了。

不过没有经历过失明的人,是不会知道重见光明的难能可贵,即便如此,邵箐心中的喜悦也是不减半分。

魏景就不一样的,一听她的话立即拧眉,急忙问:“存山,为何如此?”

“这才初愈,当然如此。”

颜明没好气,邵箐恢复光明他心情也不错的,但就是一直被魏景在后头追问让人很不畅快。他撇撇嘴,不过也没卖关子。

“放心,她恢复得很好,坚持针药,三月内必能痊愈。”

此言一出,邵箐大喜,能不近视还是不近视的好啊。她与松了一口气同样面露喜色的魏景对视一眼,她忙问:“存上,那我这段时间需要注意什么吗?”

她记得,某些眼部手术的病人是有一段时间不能见强光的,她这不是眼部手术,但也同样有恢复期。

果然,颜明道:“尽量不要直视日光,若天光太盛,可带个羃离遮挡。其余饮食作息,和之前一般无二即可。”

魏景立即探身,把隔扇窗关了,颜明想说一会没关系,但想想还是算了。

他站起:“药膏不用涂了,针药继续,一直到你彻底痊愈。”

颜明话罢,干脆利落背起药箱走人。

室内仅余夫妻二人。

虽无悔,也知道希望很大,但总会有隐忧的。如今一朝去了。二人凝视片刻,魏景展开双臂,邵箐扑进他怀里。

彼此的目光都没有离开对方半分,邵箐搂住他的脖子,无需摸索,一个吻准确印在他的薄唇上。

深吻来得急切而激烈,释放了彼此的翻涌情感。情潮涌动汹涌滂湃,但魏景没忘记颜明的嘱咐,生产三月后再同房,产妇身体能恢复得更好。

他一点不觉得自己憋得难受,深吸一口气缓了缓,与她额头贴着额头,“真好。”

她能看见了。

看见姁儿,也看见他,重新看见这个多彩的世间。

想起姁儿,他立即直起身体,“阿箐,我抱姁儿……”

“我们去看姁儿吧!”

邵箐雀跃的声音同时响起。

二人相视一笑,手牵手下了榻,直奔左稍间。

也就二三十米的距离,偏偏邵箐觉得长,她迫不及待想看看女儿,到了最后直接小跑起来。

精绣吉祥纹的杏色门帘一撩起,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悠车。乳母轻轻推着,低声哼着童谣,悠车里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孩。

姁儿醒着,也不哭闹,邵箐看过去时,她正举出一只小手丫,也不知是不是想抓什么。

很小很小的手丫,粉红色的,纤纤细细,像花苞一样,极精致。

这就是她十月怀胎后挣扎生下的孩子,她的姁儿。

邵箐轻轻行至悠车旁。

粉粉嫩嫩的小女婴,瓷白莹润的肤色,脑门顶上乌黑柔软的发,睫毛长翘,一双杏眼又大又亮,黑白分明,果然是随了她。小鼻梁很挺,嘴唇薄嫩,这倒更像随了爹。

小丫头更像娘,但也有几分随爹,长大后大约不会是邵箐般娇柔婉约的古典美人。

“我们姁儿长得真好。”

终于看见闺女了,邵箐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下眼眶热潮。

细细端详小女儿,她轻笑,她美,妙目含露,楚楚风姿,但就是太柔弱,她其实更喜欢闺女这种平添几分英气的长相。

姁儿已经开始认人了,她认识阿爹和阿娘,二人一出现,她立即发觉,小手小脚丫来回蹬动,发出“哈哈”的笑声。

邵箐俯身,小心翼翼将女儿抱在怀里,亲亲她的小脸,小丫头欢快地“啊啊”几声,小脸在母亲怀里蹭了蹭。

软软的,嫩嫩的,这温度仿佛能将人的心烫化,她蹭了蹭小丫头的发顶,抬头笑看魏景。

一大一小的两张脸,两双极相似的杏眸正看着他,亮晶晶,笑盈盈。

魏景微笑,将娘俩俱拥进怀中。

在这一刻,他眉目柔和到了极致,和他的心一样。

……

邵箐好不容易才看见了小女儿,抱着就舍不得放,早上到晚间,沐浴后抱上床哄着。

她从前怕自己看不见按到姁儿,现在倒没这个问题了,不过也不大敢和小丫头一起睡,怕他们翻身压着。

她略略迟疑,魏景含笑:“你搂她睡,待你睡了,我就抱她回去。”

这就最好了。

邵箐高高兴兴应了。

沐浴过后的姁儿香喷喷的,和阿娘一样,啊啊哦哦也不知想说的是什么,邵箐却和她说得兴致盎然。

不过到底人小,精力有限,一刻钟左右,她就打了个小小哈欠,睡了过去。

邵箐亲亲她,又亲亲孩子爹,在他的拍抚下阖目,也很快睡了过去。

娘俩倒是一个样儿。

魏景轻笑,垂眸看怀中一大一小,大掌轻轻抚过妻子的脸,又抚过女儿的小脸。

真好。

静谧的夜里,享天伦之乐,这是四年前的他想也不敢想的。

彼时,他痛失慈母长兄,身受酷刑,满腔怨愤,恨不能毁天灭地。

他并未忘却当初那种感觉,但不知何时起,那种焚尽肺腑般焦炙已悄然离他远去。

他有了妻,有了女。

旧的亲人不可替代,但他有了一个新的家。

“母后,皇兄,你们放心,我会过得好好的。”

他喃喃说。

待复了仇,养儿育女,夫妻和乐,终不负亲者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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