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宋宰相何执中,入庙内上香,向主持愿成透露出关键要务,才有了方腊在荆湖起事。”
“那段时间正是折可适与种师道被末帝下狱之时,等到这两位老将军出狱重掌兵权,方腊已经站稳脚跟,根基初成了……”
“嘿,我们各部人员辛辛苦苦在外忙活,还不如一群和尚在寺庙里面打坐!”
吴用和时迁并肩往宫外走,一路上谈及刚刚见到的名单,不禁愤愤然。
尤其是时迁,作为情报头子,觉得受到了严重的冒犯。
吴用抚须道:“佛门藏污纳垢,殿下却是仁德,还容许他们放下屠刀,我这就去悯忠寺一行。”
时迁听得怪怪的,但这件事是交予他们两人统领各部办理,他也不能全让吴用一人为之,眼珠一转,却是想到了一位不为人知的强者:“那你我分头行事吧!”
“好!”
吴用办事向来雷厉风行,效率极高,以前赚人是这般,现在对佛门下手更是如此,出了宫城,直接就往城北的悯忠寺而去。
“阿弥陀佛!”
虽然吴用轻车简从,但中书省右丞亲自驾临,寺内立刻被惊动,前院的游客很快被客气地送走,主持慧开带着一群慈眉善目的僧侣,来到面前行礼:“不想吴右丞大驾,有失远迎,老衲罪过!”
吴用笑容和煦,温文尔雅,拱手还礼:“大师客气了!”
慧开觉得半点不客气,为了维持主持的姿态,才没有更客气些。
对于燕廷上下,距离光复燕云,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
但对于这些战争中闭门谢客,等到局势稳定下来,才重新开寺上香的寺庙来说,辽国的统治还历历在目呢……
现在别说辽国,南朝赵宋都没了,偏偏新晋崛起的大燕,统治阶层又没有明显的崇佛倾向,佛门的忐忑可想而知,右丞吴用的到来,无疑是大大的机缘。
在前呼后拥之中,吴用走入了大雄宝殿之间,不同于大相国寺在佛像中暗藏玄机,这座寺庙最为醒目的,是各种建筑都以彩色琉璃瓦覆盖,在阳光照射下显出一派辉灿情景,再辅以彩塑金饰,恢宏的气势扑面而来。
吴用走访过京内的其他寺院,见识过不少奢华的建筑,都不由地暗惊,默默评价:“这些庙宇修筑的,竟比王宫豪华,殿下当真朴素,佛门当真奢豪!”
燕王宫是辽人将燕京定为南京时,所修的宫殿群,规模上自是宏大,但具体到细节上的富贵气派,还真不如这座寺庙。
这倒不是说辽国崇佛,到了宗教凌驾于皇权的地步,而是历代辽帝都住在捺钵的行宫里,既然王宫是摆设,自然免不了年久失修的情况,而寺庙则是常常翻新,比较之下,当然比王宫要敞亮太多。
一路介绍之下,吴用继续往深处走。
大雄宝殿是每座名刹必备,除此之外还有独特的景观,经过那座在阳光下金碧辉煌的殿宇后,众人进入一条植有竹树,古意盎然的石道。
两旁的僧舍掩映在竹材之间,朴素简单,与殿堂的华美又截然回异,生活在这样一座深幽致远,平和宁静的寺院,确实是美事,而尽头立下的一座悯忠阁,正是当年纪念唐军将士所设。
吴用来到阁前,郑重行礼,以祭英灵:“悯忠高阁,去天一握!”
众僧齐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在拉满的气氛中,慧开又将吴用引入禅院厢房,奉上茶水:“此乃‘黄芩茶’,请右丞品鉴!”
吴用品了一口茶水,悠悠点头:“大师用心了,本官实与佛门有缘,此前有高僧南下,敢于赴险,带西军家书入襄阳,劝降西军。”
慧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兵戈休止更是功德无量之举!”
吴用说得委婉,其实就是以僧人为谍细,而慧开也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这在之前的朝代是不太可能的。
唐朝少林寺的十三棍僧助秦王,属于寺院里面的异类,那个时代的佛门寺院,基本不会参与战事。
当然少林寺也没办法,王世充要收它的田,与其说是相助大唐,不如说是保护自己的基业,顺带站到大唐一边。
到了宋朝,佛教对于俗事的参与度越来越深,许多高僧直接加入到战事里面。
比如著名的熙河开边,就有高僧智缘出动,四处说服青唐吐蕃的部落,对于战局造成相当关键的影响,记录下具体名姓的就有多起,那些没能留下具体姓名的就更多了。
至于谍细以僧人身份活动,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辽国佛寺已经足够兴盛,还专门派人去北宋这边的五台山出家,学成后“探刺边事”,朝廷立刻下令严查身份,但根本禁绝不了谍细僧人在民间的活动。
简而言之,经过三次灭佛行动后,佛教这个外来的宗教,才彻底与本土政权达成一個世俗与宗教间的平衡,宗教凌驾于皇权之上是想也别想,超然于外也办不到,既然不纳税徭役,吸民膏血,佛门就得尽心尽力帮统治者服务,双方达成利益交换。
这都算是不错的了,至少没有分润香火钱,权贵的如数奉还,百姓的三七分成……
在这样的朝代风气下,辽国的僧人更直接些,只要给好处,我们愿意干脏活!
吴用也正式进入正题:“大师可听说过明尊教?”
慧开心中奇怪:“有所耳闻,此教乃淫祭邪祀,为祸世间,幸得燕廷剿灭,令我等黎民能免于灾祸!”
吴用又问:“金陵天禧寺,大师应该知晓吧?”
慧开语气谨慎起来:“有所耳闻,无缘一见。”
吴用微笑:“看来大师也猜到了,金陵天禧寺主持愿成,竟是明尊教贼子,且身居主教高位,仅在教主明尊之下,平生不知收拢了多少信徒入教,不知窃取了多少关键情报啊!”
慧开断然道:“敝寺绝无这等贼子!”
吴用语气平和:“大师不必紧张,本官知道贵寺没有,明尊邪教在辽国内并无势力,它专注于在赵宋境内造反,这也是本官来此的缘由。”
这无疑点名了悯忠寺之前的身份,慧开语气立刻软了下来:“不知敝寺如何为右丞效力?”
吴用道:“贼人做到了一寺主持的位置,何等触目惊心,愿成的身份暴露,足以警戒我等,明尊邪教看似被灭,实则隐藏得更深,南方佛门藏污纳垢,必须整治了!”
慧开顿时明白,这位中书省右丞居然要让他们参与整治佛门的事情中,双手合十,低颂佛号:“阿弥陀佛!”
都是佛门宝刹,多有高僧往来讲法,岂能互相为难?
再讲得直白些,悯忠寺内虽然没有明尊邪教弟子,但也不见得就干干净净,你挑我的毛病,我挑你的纰漏,长此以往下去,这还了得,此风绝不可开!
吴用的笑容没有半分变化:“大相国寺,皇家寺院,天下闻名,贵寺要多多效仿啊!”
慧开呼吸一顿,颂念佛号的气息顿时发生了波动。
大相国寺在唐朝只是寻常寺庙,宋朝时期是怎么起来的,还不是因为赵宋定都开封?
如今燕国定都在了燕京,那作为京师最大的寺庙,若能成为皇家寺院,自然也能享受大相国寺最昌盛的时期地位等同,被冠以“大悯忠寺”。
“好景!好茶!大师不必送了!”
厢房内安静下来,吴用品完茶水,起身潇洒离去。
换成以前,他会说出许一场富贵的话,但现在却不会多言了,给予的仅仅是机会。
反正原属辽国的寺院多的是,悯忠寺不愿,多的是争抢的寺院。
在第一阶段,他不会出面。
让宝刹查宝刹,让僧人查僧人!
……
与此同时。
岁安书院,女子部外,时迁翻身下马,目光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
以前王妃在书院开课,顾大嫂所率的女兵护卫都在贴身保卫,戒备森严。
如今王妃在宫中坐月子,带孩子,此处换上了另外的女教习,护卫少了许多,但还是不弱。
时迁暗暗点头,作为最早跟随燕王,岁安一期的学员,他却是知道,里面有一位高人。
只是此地全是女子,他不宜进去,就走向门前,准备通传。
还未到达,却见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奔了过来,诧异的声音响起:“时都督,你来女子部是有要事么?”
时迁见了目光一亮:“三娘来得正巧,我找李小娘子,有事情请教,你帮我通报一声。”
扈三娘笑道:“时都督这般客气作甚,你等着,我去请师师姐!”
她一溜烟地奔了进去,心里暗暗奇怪,这位都督府的三号人物,有什么事情来请教一位十多岁的小娘子呢?
“不过师师姐近来是挺古怪的,一直练功,功课依旧门门第一,唉……”
扈三娘想着想着,笑容消失了,来到屋前,轻轻敲门。
屋内李师师双目闭合,跏趺而坐,听到声响后徐徐睁开眼睛,身后异相一闪而过。
那是一尊佛像端坐,半黑半白,态度乖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