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番外:清甜
自那一日,徐晨君抛出一枝别扭的橄榄枝后,这婆媳俩人就再没有过交流。
徐晨君虽有动摇,但心高气傲的脾性和所谓的长辈身份,让她始终放不下面子。
而周乔这边就更不用说了,陆悍骁也是一根筋的人,大有护犊心切的架势,总之,就是不让自己媳妇儿受委屈。
与其说,是周乔和徐晨君之间尴尬未解,倒不如说是陆悍骁和徐晨君的母子较量。
僵了两个月,周乔进入孕晚期。
好在研三的课程不多,以实习为主,陆悍骁名正言顺地让她到自己公司学习,人近,也放心,以周乔如今的身份,按理说,走个过场也是理所当然,没必要较真。
但她是个心眼儿明净的人,没把“嫁个好老公就衣食无忧”的理论安置在自己的三观里。
公司上到副总,下到员工,都知道周乔的身份,对她客客气气,照顾有加。
周乔也和气,对谁都笑脸相迎,分配在财务部,做事一丝不苟,没拿身份说事儿。
久了,和部门同事熟了,大伙对她也亲近了,一亲近,好多不敢做的事,就都拜托周乔去完成了。
“乔乔,你帮我把这个报表送进去好不好?”
同事愁着脸,央求道,“陆总在办公室发脾气呢,我不敢进去。”
周乔往办公室外望了一眼,“他怎么了?”
“好像是一个产品的样检没合格,早会的时候就发了通脾气,现在秦副总还在里头挨训,可惨了。”
同事说道。
周乔想了想,答应了。
她拿着两份文件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里头当即传来一声不悦——
“等会儿再进来!”
而一旁等候许久,抱了一摞紧急待签文件的朵姐,可没放过这个机会,冒死说道:“陆总,是周乔!”
安静了一会儿,门从里推开,陆悍骁迎面站定,跟换了个人似的,脸色温和,声音较刚才低了八度:“嗯?
怎么了?”
这反差悬殊,开口就让朵姐差点儿跪下。
门里,站着一排挨训的部长和副总,个个低头偷往这边瞄。
周乔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是财务的报表,需要你签个字。”
陆悍骁接过所有,拧开笔帽,签字的时候面有不悦,“你办公室离我这里远,下次换别人来。”
他看了看周乔高隆的肚子,还是不放心,“别上班了,回家休息行吗?”
陆悍骁声音不算小,朵姐在一旁捂嘴笑。
周乔说:“下午还有一个税务培训呢。”
“回头我让赵部长把资料都传你一份,你在家看。”
陆悍骁说,“实在不行,晚上回去,我给你培训。”
周乔笑了。
陆悍骁把签好的文件还给她,声音轻了些:“听话。”
朵姐转身在一旁礼貌地“避嫌”,其实耳朵尖着呢,她对办公室里忐忑等待的几位部长副总,比了个“ok”的手势。
果然,陆悍骁再回办公室,火气已经消了一大半,点到即止地总结了几句,就放过他们了。
自周乔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公司,她俨然成为了一块挡箭牌。
再凶戾的陆总,一看到她,便能瞬间偃旗息鼓。
当然,周乔最后还是没“听话”,下午的税务培训她照常参加。
财务部人虽不多,但公司的有关部门一块,会议室也是座无虚席。
做讲授的是高校的一位教授,内容面面俱到,语言风趣幽默,气氛十分欢悦。
四小时的培训进行到一半,周乔撑着椅子,挪了挪身体。
“小乔,不舒服啊?”
一旁的同事小声问。
“没事。”
周乔手心轻轻按在肚子上,感受到里头的小人儿动了一下。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动静放轻,却还是引了挨得近的人注意。
陆悍骁一身黑色西装,出现在门口。
赵部长眼明手快,往旁边挪了个位置,把主位空了出来。
陆悍骁比了个手势,示意培训继续。
他没有径直往前,而是绕到了靠右的周乔旁边。
全场注目。
陆悍骁微弯腰,声音轻:“空调温度低,冷不冷?”
周乔还没反应过来,边上的朵姐一听,眼明手快地走过去,把中央空调的温度给调高了些。
陆悍骁面不改色,又问:“要不要拿个毯子盖一下?”
周乔摇头,手在桌子下,暗暗地推了他一把,意思再明确不过,老板,你快走,不要打扰我培训。
陆悍骁倒也没再继续当场骚下去,走向主位。
在座的员工看似波澜不惊,咬笔尖的咬笔尖,转笔头的转笔头,而等陆悍骁一转身,便全都默契地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捂嘴偷笑。
陆悍骁落座,目光落向斜方,看着垂头紧张巴巴的周乔,他悄然勾了下嘴角。
美滋滋地心想,不霸道总裁一次,你都忘了我是你男神了。
陆悍骁的目的达成,象征性地待了十分钟,便离开了会议室。
门一关,也不知怎的,大家面面相觑,一下,两下,最后竟成片地鼓起了掌。
陆悍骁也十分配合,放下总裁脸,朝大家合上双掌,晃了两下,是感谢捧场的意思。
周乔脸色宛若朝霞,哪儿都不敢看了。
培训结束,临近下班。
陆悍骁给她发了微信,说是晚上有应酬,让司机送她回去。
周乔嘱咐他少喝酒,收拾了一会儿,打卡下班。
以往,司机去取车的时候,周乔都站在大门口等,鸣笛响起的时候,周乔顺眼看过去,却愣住。
五米之远的地方,白色奔驰滑下车窗。
是徐晨君。
两人对视几秒,徐晨君先开口,语气虽平静,但还是藏不住细微的忐忑,问她:“下班了?”
周乔迟疑地点了下头,“嗯。”
反应过来,又补充,“那个,陆悍骁他今天有应酬,要不您打他……”
“电话”二字还没说完,徐晨君说:“我是来找你的。”
周乔一顿,表情费解。
徐晨君精致的妆容昭示着女主人凌厉锐气的性格,鲜少有中年女人能把艳红的唇色驾驭自如,徐晨君身上,更多的是气场。
周乔怕她,除了所谓的婆媳身份,更是畏于这份气场。
徐晨君看出了她的疑惑,于是把语气放得柔了些,竟然是在询问她的意见:“一起吃个晚饭吧,粤菜,好不好?”
粤菜,是周乔所喜好的。
这个柔软的切入点,让她本能地不想拒绝。
她点头的瞬间,徐晨君当即下车,然后先拉开后座车门,示意她,“坐进来吧。”
周乔的肚子大了,行动缓慢,徐晨君耐心地等她坐进去,才问:“有八个月了吧?”
周乔意外于她记得清楚,徐晨君移开眼神,说:“月份大了不方便,悍骁也是,还让你上什么班。”
言辞间,全是对儿子的埋怨。
淮阳路上一家新开的粤菜馆,这个点人多,外头等待叫号的已经围了一圈。
徐晨君带着周乔一进去,就有人接待,带他们进了一间雅致的包厢。
“徐总,现在上菜还是?”
侍者问。
“上菜吧。”
徐晨君对周乔说,“椰子炖鸡是这里的招牌菜,清热爽口,你尝尝。”
桌子是方形的,徐晨君经过的时候,把一张椅子拉开了些,是方便大肚的周乔坐进去。
等菜的时候,气氛陷入沉默。
周乔抬眼看过去,徐晨君也恰好在看她,两人目光撞了一下,然后飞快移开。
略为尴尬,周乔抿了抿唇,“伯母,你喝点儿什么?”
“你想喝点儿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演了一段“心往一处指”的开场白。
默了半秒,徐晨君细眉微拧,“伯母?”
周乔脸烧热,才觉失口,但那句称呼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口,于是,就这么僵着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徐晨君没再搭这茬话,也不知是不是周乔的错觉,仿佛听到了她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气。
为了分散注意力,周乔伸手去倒茶水。
“放着,我来吧。”
徐晨君拦了一把,接过她手中的壶柄,手腕抬高了一些,茶液细长滑下,“你怀着孩子,就别喝茶了,喝柠檬水吧。”
周乔很乖,点点头。
茶斟满了,徐晨君也没端,像是做足了心理建设,终于有话直说。
“周乔,可能你不知道,从你那会子去美国起,这两年多时间,悍骁就没怎么回过老宅了。”
周乔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最后垂下眼睫,说:“对不起。”
“不。”
徐晨君这回很坚定,身子往前坐了些,“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我承认,我对你是有偏见的。
我和你母亲,年幼相识,我不骗你,我不喜欢她。”
徐晨君坦然道,“因为对她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在最开始,知道你和悍骁在一起时,我对你是不喜欢的。”
周乔抿了抿唇,很安静。
徐晨君的叹气长而沉:“作为一个母亲,我的出发点是站在陆悍骁这边,所以,用自以为正确的方式,阻拦你们,反对你们,甚至背着悍骁,为难了你。
“周乔,无关其他,就为了这一点,我应该跟你道歉。”
“不不不。”
周乔连忙摇头,“我……”
“这是应该的。”
徐晨君虽为长辈,气势盛凌不曾为谁低过头,但她憎恶分明,对和错,她心里自有一杆秤,拎清楚了,就坦荡直白,从不藏掖。
“你不需要有压力,我只是把我的立场告诉你。”
徐晨君说,“反正我和悍骁的关系也到了这一步,那小子,脾气犟成了牛。”
她摇了摇头,“唉,跟他爸一模一样。”
周乔在最开始,还有很多话盘旋在舌尖,但谈到现在,她觉得,说什么都成了多余和刻意。
包厢门叩响两声,服务员进来上菜,第一道就是椰子炖鸡。
“这家店的厨师长就是客家人,老师傅手艺很好,这菜清淡温养,没那么容易上火。”
徐晨君把盛好的鸡汤放在周乔面前。
周乔低头,“嗯”了声,就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她飞快喝了一口,用以压制嗓里的哽咽,长发垂在脸侧,遮住了微红的眼眶。
徐晨君也没再继续说,两人沉默地喝汤,几分钟的时间里,只有汤勺碰到碗壁的声音。
周乔的眼睛越来越红,捏着勺柄的手指都泛了白。
“给。”
徐晨君递来一张纸巾。
周乔抬起头来,蓄了满眶的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她接过,边擦边小声啜泣,就好像压抑了多年的心结和惧怕,此刻分崩瓦解,欣喜也好,委屈也罢,万千情绪涌上心头,这两行眼泪,周乔没法控制。
徐晨君也动容,声音较刚才颤了几分:“你不要多想,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悍骁那边你也不用去说,我这个儿子我清楚得很,他……”
话没说完,就听“砰”的一声!
包厢门被大力推开,撞在墙壁上弹了又弹,喘着气儿的陆悍骁出现。
周乔来不及纳闷他怎么来了,心里暗叫不好,刚准备开口,果然——
陆悍骁冲过来,双手往桌上一撑,火气压不住,“妈,你在干什么?”
徐晨君脸色当即一变,本来柔缓的气氛瞬间火苗四窜。
四十分钟前,陆悍骁应酬刚开始,他接到司机老刘的电话,得知周乔被徐晨君给接走了。
一想到两人的过节和他妈妈那铁血娘子的性格,陆悍骁急是真心急,怕也是真害怕。
当即撂了局子,开快车赶了过来。
这不,进门就瞧见周乔拿纸巾按眼泪的画面,也就不问青红皂白,急着护媳妇儿了。
“妈,之前我态度还不明白吗?
我女人我来养,你不喜欢就算了,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又算怎么回事?”
陆悍骁语气虽克制,但躁意已经很明显了。
徐晨君气得不想再看他一眼,哼了声,别过头不看。
周乔扯了扯陆悍骁的衣角,仰头看他,“你误会了。”
陆悍骁皱眉。
“妈妈真的是来请我吃饭的。”
这句话刚落音,怔住的不仅是陆悍骁,就连徐晨君也惊住了。
刚才,周乔说的是什么来着?
妈妈。
愣了几秒,徐晨君突然站起身,转向陆悍骁,气势瞬间如风起,她拿出长辈的架势,凶陆悍骁:“养个兔崽子都比你强,咋咋呼呼的,没一点儿成熟稳重,也不知怎么找到老婆的!”
陆悍骁被噎了个半死,无力反驳的表情十分憋屈。
徐晨君扳回一局,眉眼得意劲儿全飞了出来。
尤其旁边的周乔忍不住笑起来时,徐晨君就像是得到了靠山撑腰,瞪着陆悍骁的眼睛更圆了。
后来回去的路上,陆悍骁在车里就开始不乐意了。
“你刚才的表现要打差评。”
周乔不解,“为什么?”
“你变心了,你向着我妈了。
还有,我妈什么时候变成你妈了?”
“喂!”
周乔哭笑不得,伸手去掐他胳膊。
“别对你老板动手动脚,还想不想要奖金了?”
陆悍骁假公济私来着,“别以为我爱你,就会对你手下留情,我跟陈清禾那只牲口可不一样,我原则性可强可厉害了。”
周乔也不恼,风轻云淡地举起手机晃了晃,“我给陈哥发微信了哦。”
“……”
这媳妇儿,胳膊肘已经开始往外拐了。
今夜风淡淡,星高远,遇红灯的时候,陆悍骁悄无声息地握住了周乔的手。
周乔没说话,和他十指相交,握得更紧。
车窗滑下一半过风,陆悍骁的声音混着夜风一起,低沉如星幻。
他说:“乔乔,委屈你了。”
委屈你包容我不成熟的过去,委屈你承受亲人的不解,也委屈你作为一个女人最慎重的选择,交给了我。
陆悍骁难得深情正经,周乔看着他的眼睛,鼻尖忽然一酸。
她点了点头,“我也是。”
我也是啊,不算顺遂的人生里,你的出现刚刚好,细腻和敏感又何尝不会让人受伤害。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愿意用热烈的胸襟和足够的耐心去等待,去拥抱。
彼此有幸。
这些话不用说出口,有情人一眼对视,就全都懂了。
再后来,陆悍骁和周乔主动回了陆家老宅,正好是晚饭开餐前,一家老宝贝都在,瞧见这俩不怎么归家的小年轻,愣然不过十秒,就都恢复如常。
陆老爷子严厉依旧,日常骂孙,数落陆悍骁几句后,便让阿姨添两副碗筷。
而陆老太太拉着周乔的手,看着她的肚子不停点头关心。
徐晨君则默然走去厨房,系上围裙,竟亲自下厨做菜。
一切就像离开时的模样,没有半点生疏和嫌隙。
用这种自然而然的方式循序推进,是修复隔阂最好的方式。
之后的一个礼拜,陆悍骁和周乔每天都会回老宅吃晚饭,八月下旬,周乔正式结束实习,而陆老太和徐晨君,则更有理由把她“扣留”在了老宅。
起先陆悍骁还不愿意媳妇儿离开身边,但老宝贝们给出了一大堆理由。
“你会做饭吗?
你会炖汤吗?
你自己饿死就算了,别饿我孙儿!
“你看你,一米八五大高个,在家多碍眼,别烦着周乔好吧?
“你还说!你再说一句话我就自杀!”
最后这句,是陆老爷子的圣旨。
陆悍骁彻底无言,只能就范。
就这样,还有十天临产的周乔,就正式住了下来。
也幸亏这个决定,才让提早妊娠的周乔有惊无险。
八月的最后一天,周乔如往常一样,早上陪陆老太晨练。
老太太跳扇子舞,她就围着花园慢悠散步。
散到南广场,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肚里的小东西猛地一踹,动静十分激烈。
周乔赶紧站住,几秒的异样感平息,她刚准备松气,抬脚迈出一步,心就发了凉。
温热的流动感从身体里缓慢而下,一直到膝盖。
周乔低头一看,透明色的液体拖出一条新鲜的痕。
羊水破了。
周乔还算稳得住,拿出手机,第一通电话打给了徐晨君,“妈,我在南广场,从这里去医院远不远?
嗯,我……我可能要生了。”
徐晨君那头顿时“稀里哗啦”一阵响,“别动,我马上开车过来!”
挂断之后,第二通电话,周乔打给了陆悍骁。
陆悍骁接得很快,一声骚包的“hello”还没炫完,周乔冷静道:“跟你说个事儿,你可能,要提前当爸了。”
周乔羊水早破,被徐晨君送进医院一检查,好家伙,竟然无声无息地开了三指。
b超确诊,胎位正,胎儿重量在适合顺产的范围内。
就在主任给出顺产建议之后,还没等周乔开口,徐晨君抢先一步说:“唐主任对不起,我尊重我儿媳的决定。”
然后,她走到周乔床前,蹲下来轻声说:“小乔,没关系的。”
就在周乔以为徐晨君是宽慰她,没关系,顺产对宝宝好时,徐晨君道:“顺产特别特别疼,没关系,咱们剖腹产,打了麻药就一点儿也不疼了。”
周乔愣了两秒,涌上心口的暖意,就如冬去春来,雪山之巅上初融的冰雪一样,渐渐化生成了春水。
她笑了笑,眼底微湿,“条件允许的话,妈妈,我还是想顺产。”
徐晨君尊重周乔的决定,但还是不放心,再三跟主任确定了风险和注意事项,认真和较劲儿的模样看在周乔眼里,是一种巨大的支持。
她忽然鼻酸,想起了金小玉。
这一年来,她打过几次电话,但提示是空号,自个儿的亲妈,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周乔不免低落难过。
来不及想太多,走廊外一阵喧哗,脚步声急匆。
“妈?
周乔呢?
!”
是陆悍骁的声音。
“你这表情要吃人吗?
你媳妇儿在里头好好的,我又没虐待她。”
这母子俩,见面互呛已是一种日常了。
没几秒,陆悍骁火急火燎地闯进来,见着周乔好好的,才大喘气地松下一颗心。
“车子飙一百二了都。”
陆悍骁摸着“怦怦”跳的心口,“阿弥陀佛。”
周乔不忍好笑,“你还信佛了啊?”
“只要你平安,我信谁都可以。”
陆悍骁气息顺了些,走过来跟倒豆子似的问,“医生怎么说?
这不是还没到预产期吗?
你会不会有危险?
啊?
你还笑?
欠揍吧周乔!”
周乔嘴角的弧度,像噙了一朵明艳艳的山茶花。
她歪着头,狡黠道:“医生说,我有生命危险哟。”
陆悍骁说:“不生了!”
周乔:“……”
陆悍骁是真急,那火气上来,起身对着周乔圆鼓鼓的肚子开始数落:“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啊?
顽皮捣蛋折腾你妈,我告诉你,生出来如果不是闺女,我真揍你的屁股蛋儿!”
周乔:“……”
陆悍骁蹲在地上,平视着周乔高隆的肚子,“小屁股,给我老实点儿,不许再闹你妈,听见没?”
周乔乐得想踹他,“幼不幼稚啊?”
“谁欺负你,我跟他没完!”
陆悍骁说得理所当然,“甭管是谁!”
刚说完,周乔眉头就皱了起来,“哎。”
陆悍骁紧张,“怎么了?”
“肚子好疼。”
说起来,周乔的整个孕期都平安顺利,唯独到了这最后关头,宝宝跟瞌睡龙苏醒似的,开始不让人省心了。
周乔的阵痛经历了一天一夜,她是个能忍的人,再疼也不哼唧,看得陆悍骁十分心疼。
好几次,陆悍骁都快下跪求她了,“好乔乔,剖腹产吧。”
这话发自肺腑,看着周乔强忍疼痛的模样,陆悍骁真恨不得自己帮她生。
终于,在九月二日的清晨,周乔宫口达到生产条件,送入了产房。
陆悍骁陪产进去,隔着一道门,目睹了周乔生产的全过程。
接生医生是简皙,虽年轻,但经验十分老道,有条不紊地帮助周乔。
精疲力尽的时候,下半身的疼痛越发汹涌,跟几百把刀子一起往里捅似的。
周乔的眼泪混着汗水齐齐下坠,咬着牙一遍遍蓄力,用力。
陆悍骁本就是个暴脾气的男人,看着媳妇难受的样子,差点就夺门而入,“是女儿我也不要了!我只要我老婆!”
这娃好像感受到了自己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机灵劲儿一抖,竟然生出来了!
婴儿的哭啼洪亮,一声一声接力赛似的。
陆悍骁耳朵一炸,从天灵盖到脚底心,跟窜了电流一样,噼里啪啦,连灵魂都沸腾了。
医生出来,对他说:“陆先生,恭喜你。”
“我老婆平安吗?”
陆悍骁抢先问,在他心里,什么都是次要的。
“平安的,母子都平安。”
“那就好。”
陆悍骁一口气松到一半——“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是儿子?
!
陆悍骁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差点儿厥过去。
说好的女儿呢?
他每天焚香沐浴,虔诚祈求的女儿呢?
天!他不是很想要儿子啊!
周乔这台接生的助产士里,有一个刚毕业的医学生,平日见过不少老婆生了个女儿,丈夫不满意而伤心的。
今儿个头一回见到老婆生了儿子,而蹲在角落痛哭流涕的男人。
呵,可真是稀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