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背后不能妄议他人,否则说曹操曹操就到,当真不是开玩笑的。只不过,这杜乘兴的到来对于陆长亭来说是好事,对于那桂师父来说,就不一定了。
朱樉和陆长亭对视一眼,最后从彼此的眼中都瞥见了几点笑意。
“将人请进来。”朱樉下达了指令。
那传话的小太监自然不敢耽搁,忙转身快步去了。
“走吧,移步大厅。”朱樉出声道。
陆长亭点头,待走了两步之后,陆长亭突然顿住了脚步,道:“二哥,你得派人去盯着桂师父,最好连邓妃也一起盯住了。”
朱樉微微挑眉,明白过来陆长亭想做什么了,他点头应道:“好。”
陆长亭微微一笑,和朱樉一同大步走了出去。他们走到大厅中去的时候,那杜乘兴还没到。这很正常,毕竟秦.王.府的规模不小,走进来是要花些功夫。
陆长亭和朱樉坐着用了会儿点心,喝了两口茶,然后才迎来了杜乘兴。杜乘兴走进来,遥遥一拜:“草民见过秦王殿下。”随后,他才看向陆长亭,道了一声:“陆公子别来无恙。”
之前在端本宫的时候,陆长亭一直都表现得较为冷漠,甚至是冷傲,从王昭在他那里吃了亏以后,几乎所有人都给陆长亭贴上了不好相与的标签。
而此时,杜乘兴却眼睁睁地看着,陆长亭勾了勾嘴角,心情愉悦地对着他露出了笑容来,口中还道了一句:“别来无恙。”虽然只是简单四个字,虽然只是一个笑容,但是这放在陆长亭的身上,实在显得太不可思议了。
杜乘兴看着陆长亭脸上的笑容,都不由得感叹,这少年生的模样,实在是世间少有的俊秀!
杜乘兴避开了陆长亭那双仿佛颇具蛊惑力的眼,严肃的面孔上也缓缓展露出了笑容:“陆公子,冒昧打扰了。”
“不冒昧。”陆长亭对于杜乘兴的到来,那就是喜闻乐见啊,“敢问前来可是有何事?”
“云游到了西安,听闻陆公子在秦.王.府上,特地前来见陆公子一面,若有机会,愿与陆公子好生切磋一番。”
陆长亭笑道:“好啊!”姿态端的爽朗。
这番与在端本宫时截然不同的态度,着实将那杜乘兴惊了一跳,要不是确认眼前的人确实是陆长亭,杜乘兴便会觉得他被鬼上身了。
如今看来,或许是陆长亭本就性子豁达吧,之前在端本宫所为,也不过是因着钦天监的缘故。
陆长亭根本不知道,这杜乘兴已经将自己脑补成了一个何等豁达的高洁人物!他对杜乘兴展露笑脸,对他温和以待,都不过是因为杜乘兴来得恰当好处了啊!
“你称我为陆公子,我还不知如何称呼你呢?”陆长亭突然道。
杜乘兴微微一愣,随后道:“称我杜兄吧。”显然他是摆出了与陆长亭平辈论交的姿态来。
光是这一点,这杜乘兴可就比那王昭强了太多。
“你在外有名号‘东留’,不如我便称东留兄吧。”陆长亭见他并不计较辈分的问题,此时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称呼起了杜乘兴。
名字不过代号矣,杜乘兴也并不放在心上,他点了点头道:“好。”
“日后东留兄也不必客气。”
杜乘兴从善如流地改口:“陆兄。”
两人之间好一派和乐融融的模样,但是搁在朱樉的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越发地不是滋味儿……
都怪长亭太好了啊,世间这么多人都忍不住喜欢他。朱樉在心底感叹一声,随后让人给杜乘兴搬了座椅,上了茶点。
杜乘兴落座后便沉默了,其实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长亭看了看他,出声问:“东留兄可定下与我切磋的时间了?”
“还未,若是陆兄有主意,那便听陆兄的。”
“好!正好!秦.王.府中有一处,我瞧过之后,并无问题,但有个风水师却说是有煞气,不如便请东留兄也瞧一瞧,评判出最后结果来。我这里还有一事,也想请东留兄为我证实。”
“现在?”杜乘兴一怔。
陆长亭摇了摇头:“两日后,如何?东留兄可有什么不便之处?”
“无不便之处,两日几时?我必然准时到达。”
“不如请杜先生住在王府中,时候到了,请杜先生出来便是。”朱樉出声道。
杜乘兴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确有不便之处,还望见谅。陆兄告诉我是几时,我那日必然准时到,半点也不耽误陆兄的事宜。”
陆长亭闻言,忍不住又在心底感叹了一声,瞧瞧,王昭和杜乘兴看上去乃是熟识,但是王昭怎么就没从杜乘兴这里学到点儿东西呢?杜乘兴说话显得又真诚又很是讨喜,自然,陆长亭和朱樉都不好再劝。
“巳时,如何?”陆长亭问。
杜乘兴点头:“妥。”
说完话后,杜乘兴便又沉默了下来。可见之前在端本宫的时候,王昭的沉稳是装出来的,而杜乘兴的沉稳乃是来自于他的沉默。
朱樉见状,便立即让人送他出去了。
杜乘兴对秦.王.府也没有什么留恋的意思,跟着太监走出去,背影很快就远去了。
“之前伺候朱尚炳的那些下人呢?”陆长亭突然出声问。
朱樉不知他怎么突然对此好奇了,但还是答道:“都被关起来了,等待发落。”
陆长亭笑了笑:“关起来好,院子里伺候的所有人都被发落了,这再看看还有鬼吗?”
朱樉开始没明白陆长亭的意思,但是很快朱樉就反应过来了。之前长亭不是在看过之后,说那是装神弄鬼吗?最有可能动手装神弄鬼的,自然就是院子里伺候的人,若是人都被发落了,之后也没鬼出现了,那不就是说明,正如长亭所说的那样,乃是有人刻意为之吗?
朱樉阴沉沉一笑:“长亭说的是,咱们就等着瞧一瞧,那鬼……还会出来吗。”
那厢邓妃被牢牢看管了起来,这次因为有着朱樉的严令,所以侍卫们直接将门从外面锁上了,同时还把守在门外一步也不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把守什么罪犯呢。
邓妃当然忍受不了这样的境地,她叱骂外面的侍卫,甚至是在屋中低声哭泣……使尽手段,邓妃也没能从屋子踏出来一步。
娇兰守在她的身边,低声道:“主子,是不是因为您找来的风水师,扫了那陆长亭的面子,所以他才又与王爷说了些什么,王爷便将咱们关得更严了。”
娇兰越是说,邓妃的脸色便越是往下沉。
“别说了!”邓妃猛地一拍桌子,桌面上的茶杯都跟着抖了抖。
“这陆长亭着实是块巨大的绊脚石……”邓妃咬了咬唇:“王爷从前从不会如此待我,王氏在时,他都是更为.宠.爱我。如今王氏都没了,他一个男人,还想能得到什么?不过因着容色殊丽,一时得了王爷.宠.爱罢了!一个男人,只是一个男人……”
娇兰低声道:“可谁能胜得过他那张脸呢?就算年岁老去,容颜不在,但那还要等上好多年……主子,您必须得想想法子啊。他才刚到王府几日,便给您带来这样大的麻烦,待到日后他站稳脚跟,还有主子的容身之处吗?”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可是有什么法子……”邓妃咬了咬唇:“他不是女子,自然不能用寻常手段……我再想想……”
娇兰小声道:“不过主子也不必太过忧心,等王爷为了公子妥协了,撤了王氏的灵位,烧了宫殿,那时候那陆长亭的面子也会跟着扫地。毕竟……之前他还总与王爷说,公子的住处什么问题也没有。这往轻了说,是他没本事。往重了说,那就是他故意想要害死公子。王爷何等睿智之人,定然会心中厌恶他的,就算嘴上不说,但只要有了一次不快,离日后的厌弃还会远吗?”
邓妃微微一笑:“你说的是。”邓妃倒是忘记了,娇兰这句话同样可以用在她的身上。
现在朱樉已经对她有了不满,那么离日后的彻底厌弃还会远吗?
·
接下来两日,朱樉绝口不提风水之事,也未将那桂师父叫来询问。他带着陆长亭在西安城中转了起来,从早到晚,府中几乎不见他们二人的身影。
几百年前的西安城和几百年后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朱樉见他很有兴致,还道日后带他去瞧一瞧那些古老的帝王陵寝。陆长亭自然是乐得答应。
这么一转悠,便是到日落时分。
第二日,依旧如此。
只是入夜之后,朱樉带着陆长亭去了一处酒楼用饭。
这处酒楼店面很宽,看上去很是阔气,尤其当朱樉和陆长亭到的时候,还能看见里头攒动的人头。这处酒楼的生意很是火爆啊。
陆长亭并不喜欢和人挤在一处,他仰头看了一眼,道:“二哥,此地有什么值得一尝的美食佳肴吗?”
朱樉却是神秘一笑道:“带你进去你就知道了。”
陆长亭不好拒绝他的好意,便只有跟着一块儿往酒楼里走,侍卫将他们护住,前面开道,后面拦住那些不长眼冲撞上来的。
陆长亭微微松了一口气,有人护着,当然就好多了。
他忍不住再度感慨,有权势果真是极好的!吃饭都不用排队!
知道是秦王大驾,酒楼掌柜亲自迎了出来,将他们接到了包厢之中,而后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听朱樉点菜。
此时陆长亭再看外面那些拥挤的人,便觉得心底舒服多了,甚至还觉得轻松了起来。
待那掌柜走后,陆长亭才听见朱樉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手下的人怀疑这里藏了白莲教的人。”
“这里?”陆长亭陡然一惊,没想到自己离白莲教那么近,难怪朱樉要带他到这里来。
所以今日他们根本不是来用饭的,而是来看白莲教的,或者也可以说是先来踩点的。
朱樉点了点头,道:“俗话说大隐隐于市,白莲教并非是藏在那些小地方,相反,他们很聪明地藏在了最为热闹的地方,如此更能避开旁人的怀疑。”
陆长亭点点头,对这个解释并不意外。
这些精通藏匿的人,当然会玩这样的花样儿。
这处酒楼虽说外面看起来阔气,但里头却并非如此,看这里挤了这么多人,便知道并非什么高档场所。酒楼之中的包厢也只是单独用屏风隔开,实际是可以通过屏风的间隙往外看的。
所以陆长亭很是轻松地便观察到了酒楼之内的模样。
陆长亭不认得白莲教,不知道白莲教的人长什么样子,更不知道白莲教的行为特征,他只粗粗看了一会儿,最后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没看出来。毕竟他对白莲教的认知仅仅来自于百科和一些影视形象。
“二哥,我什么也看不出来。”陆长亭无奈地道。
朱樉无奈地看了看他,随后跟着朝外面看了过去。陆长亭屏息等待着朱樉指出那些人身上的不同之处,随后陆长亭听见他说:“我也看不出来。”
陆长亭:???
那一瞬间,陆长亭觉得朱樉在驴他。
偏偏这一刻,朱樉的神色很是真诚:“我是当真看不出来。”朱樉说罢,还失笑道:“长亭,他们又不会在头上写着名字,自然是瞧不出的,你以为我一眼就能瞧出来了?若是如此,那捉他们岂不是省力得很。”
陆长亭无言以对,竟然还觉得朱樉说得有点对。
朱樉问他:“你觉得这处风水如何?”
“什么?”陆长亭怔了怔:“你说这酒楼?”朱樉是想从这些白莲教众依存的地方下手?先坏了风水?
朱樉点头:“长亭,既然风水有这般妙用,如何不可用到此处来呢?白莲教为祸民间、作恶多端,妄图颠覆大明,这等组织着实不应当存在于世间。”
当然,这些话都是朱樉压低了声音,几乎紧贴着陆长亭的耳廓说的。一旁的侍卫们恍若未见一般,面色都不带变一下的。
陆长亭也并非那等死板之人,半点不懂变通,若是有利的事,用这等手段也无不可。
“二哥让我好好瞧瞧。”陆长亭低声道。若是能通过此法拿下白莲教的人,对于陆长亭来说,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当然,还是一种新的挑战。或许,还有个好处,那就是日后朱棣上位后,至少不用为白莲教作乱而头疼不已了。
种种思绪飞快地从陆长亭脑子里掠过,然后他再度往外看了出去,只是这一次怀着全然不同的目的。
正好这时候掌柜亲自领着伙计来上菜了,那掌柜在看见朱樉和陆长亭耳语的姿势后,不由目光微闪。
掌柜殷勤地笑了笑,道:“殿下慢用,小人告退。”
陆长亭盯着那掌柜看了一会儿,低声道:“二哥,这回我倒是瞧出些不同来了。”
“什么不同?”朱樉微微挑眉,实在有些惊讶,毕竟方才陆长亭还说自己什么都没瞧出来,怎么突然间又瞧出来了?
“擅风水的人,多少会瞧一些面相,会起卦算爻。我粗粗观他面相,乃是见血之相。”
朱樉不解:“这是何意?”
“就是说他从前杀过人。”
“这……这都能呈现在面上?”朱樉啧啧称奇。
“自然能,杀过人的,和没杀过人的,面相大有不同。一个酒楼掌柜,好端端的,怎么会杀人呢?那自然说明他有异了。”陆长亭淡淡道:“不仅如此,我还觉得这个掌柜会点儿风水。”
“这也能看?”朱樉更觉得惊奇了。不过若是陆长亭所为,似乎就算做再多惊奇的事也都不奇怪。
“这不是看,而是……怎么说呢,味道,靠味道辨别。同行的,身上自然有同样的味道。”
朱樉点头:“这倒也是有几分依据,初时我手底下的人怀疑上这里,便是因为察觉到这酒楼里的人,有沾过人血的味道。我手底下的人,都是宰过人的,自然对这方面也更为敏锐。”
这大约就跟前世,干了许多年的警察,能一眼认出来小偷、吸.毒.者和杀人犯一样。因为长期与之打交道,所以已经形成了自身的敏锐反应。
陆长亭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低声与朱樉道:“白莲教也有风水师,便要棘手许多了。”而且白莲教是除了佛教、道教以外的又一重要宗教,他们信奉弥勒佛和明王。一般在这样的组织之中,风水师怕是只会多不会少。甚至还有可能其他方面的能人。
之前陆长亭没想到这一点,还是那掌柜提醒了他,此时陆长亭难免有所担忧。不过担忧归担忧,并不代表他就此畏惧了。
朱樉笑了笑:“岂能难倒长亭?”
陆长亭也跟着笑了笑,不再看酒楼,而是低头专心地吃起了饭。
整个酒楼内部和外貌都已经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了,自然不用再花时间去细看。
这酒楼之所以会生意火爆,也是有原因的,至少食物的味道的确是不错,而且这里价格不贵,所以稍有些钱便都能到这里来用饭,而不用受什么限制。人多起来之后,秦.王.府的人也的确很难判别,究竟哪些才是白莲教的人了。同样的,来的人多之后,谁也不知道这么多人,是否会在潜移默化之中,被白莲教所影响。
百姓们都是很容易煽动和蛊惑的。
这处酒楼都快成为朱樉的一块心病了,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始终都不敢对这里采取什么措施。直到陆长亭为他提供了一条新思路。风水稍有疏漏,便可用以害人……有些人受其所害,最后却连原因都找不到。实在是不动声色便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之后吃饭的过程中,两人很少再交谈了。
毕竟是在敌人的地盘上,他们就算装作纯粹来吃饭的,但心底到底还是本能地不愿在这里多待。他们认真地用完了饭,很快就带着侍卫离开了这里。
而陆长亭和朱樉都走出一截路了,陆长亭却还能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在打量他……
陆长亭有些不快地皱了皱眉。是那个掌柜?难道那个掌柜也从他身上看出了些什么?陆长亭心底隐隐有些鼓噪,那是一种终于迎上对手的感觉。
陆长亭闭了闭眼。
朱樉见他站在马车前不动,不由问道:“长亭,怎么了?”
陆长亭摇了摇头:“我没事,二哥,上去吧。”
听陆长亭如此说,朱樉不疑有他,只当是陆长亭疲累了,他点点头,扶着陆长亭上了马车。果然,没一会儿陆长亭就靠着马车壁睡着了。朱樉笑了笑,看了看陆长亭,最后也跟着闭上了眼。
陆长亭这一觉睡得有些沉,等他清醒过来之后,却发现现在已经是早上了,外面太阳升起,日光照射进来,暖洋洋的,倒是叫他有些不想起来了。
不过没一会儿,陆长亭便不得不起床了。
因为朱尚炳不知什么时候又偷摸摸潜入了偏殿之中,他小小的身子就趴伏在地面上,好奇地看着床上的陆长亭。陆长亭不知道他来了有多久了,但是肯定不能让朱尚炳就这么趴着。
陆长亭掀开被子,迅速套好衣衫,然后快步走过去,将朱尚炳从地上抱了起来。
外面的人听见响动,便立即进来了,放热水、拧毛巾、备漱口水……还有个太监体贴地将朱尚炳接了过去。朱尚炳有些方面和安喜很像,他不会哭闹,哪怕是被个太监抱在怀里,他也就靠着太监,眼巴巴地看着陆长亭的方向。这番神情,实在像足了安喜。
难免的就勾起了陆长亭几分怜惜。
陆长亭这时哪里知道,他若是对朱尚炳有半点怜惜,转身就得被邓妃记恨上。
没一会儿的功夫,朱樉也起了。他们迅速洗漱好,用过早饭,估摸着一会儿杜乘兴都快到了。于是朱樉才对身边的太监道:“待会儿将桂师父和邓妃都一同带到厅中。”
他说的乃是“带来”,而不是“请来”,聪明的已经反应过来,秦王这是对邓妃有所不满了。
待陆长亭和朱樉慢条斯理地朝着大厅走过去,那桂师父和邓妃已经到了。
经过这两日的禁足,哦不,或者说禁闭更为准确,邓妃的面色有些苍白,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不过她正值花儿一样的年纪,哪怕是憔悴了也并不损她的美丽,反而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美丽来。
那桂师父被看着,整日吃吃喝喝睡睡,虽然短短两日,但他瞧上去两颊红润了不少。或许是因为王府整日供吃供喝的厚待,让那桂师父以为王爷已经相信他的话,仿佛富贵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了。于是这般滋润生活之下,桂师父看上去还年轻了两岁。
在见着朱樉和陆长亭后,两人都赶紧见了礼。
“起身吧。”朱樉淡淡道,然后还让人给两人搬来了椅子。这般行为,毫无疑问让桂师父和邓妃都放下了心。
他们都认为这样的举动,说明朱樉是在信任桂师父的话了。
对于邓妃来说,可就不只是如此,她开心极了,瞧瞧,哪怕陆长亭长得再好看又如何?可他生不出孩子啊!如今此事和炳儿有关。王爷最后还不是选择以炳儿为重,听取桂师父所言!
邓妃压抑下激荡的心情,隐晦地朝陆长亭看了一眼。
陆长亭当然没有错过邓妃的目光,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邓妃不再敌视地看着他了,反正他对邓妃也没什么好感。而很快,邓妃或许就要倒大霉……
陆长亭看也没看邓妃一眼,他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桂师父的身上。
此时朱樉出声道:“桂师父,本王也很想相信你,但是这等大事……你若说谎,本王便是毁了王妃的灵位和居所。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后果吗?”
桂师父拱手拜道:“小人绝无半句谎话,有得必有失,还请王爷早做决断,公子年幼,经不起这般阴煞损害。逝去的人终究不比活着的人啊!”
桂师父这番话说得让人乍一听,还觉得满是大义,很有道理。
但朱樉的目光却是冷了冷,他隐晦地朝邓妃看了一眼。
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逝去的人终究不比活着的人?所以才这样迫不及待连王氏在王府的最后一点痕迹都要抹去?
朱樉垂下目光,低声道:“……桂师父可敢发誓,今日对本王所言,句句属实?”
在桂师父听来,这样的话便已经是让步了。他哪里还管那么多?不就发个誓吗?如果用发誓就能换得秦王的信任,那让他多发几个誓都没问题。
“小人在此发誓,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反正那些撒了谎的,也没见谁真的被天打雷劈了。
朱樉点点头,道:“天打雷劈就不必了,若你敢欺骗本王,本王便将你的皮剥下来点天灯。”
陆长亭在旁边听得都忍不住一寒。
桂师父这是……真的找死啊……这撞在朱樉手里,陆长亭还有那么点儿同情他。毕竟这点天灯是注定了……
桂师父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悲惨命运即将到来。不过听见点天灯三个字,他也还是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颤。
“我还是不肯信他所言。”陆长亭淡淡出声道。顿时招惹来了桂师父和邓妃的目光。陆长亭估摸着,这时候他们应该都挺想宰了自己的,毕竟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了,偏偏半路还杀出了自己这个程咬金。
不过没关系,因为很快他们就会发现……现在还不是离胜利最远的时候……
毕竟下面才是越来越远……
陆长亭仿佛漫不经心地道:“所以我又请了个风水师,若他所言和桂师父一致,我便向桂师父赔礼道歉,若是这个风水师说的与我一样……”
还不等陆长亭说完,桂师父便打断了他:“公子莫要欺人太甚!公子百般阻挠,又恶意践踏我的心血,现在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拉出个风水师来,便要判定我的对错!王爷……这西安城中还有几个负有盛名的风水师?若是这个风水师半点水平也无,怎么办?”
朱樉低头像是思虑了一会儿,然后转头问陆长亭:“长亭,你以为呢?”
桂师父差点被朱樉这般态度哽得一口血。
邓妃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忍不住抬头看向了陆长亭。
陆长亭感受着众人投来的目光,淡淡道:“这人不是西安城的,是外地来的。”
桂师父顿时就不以为意了,一个外地来的,就算他信,秦王肯信吗?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秦.王.府指手画脚。
“王爷,那便更不能让这个风水师来扰乱视听了!”桂师父高声道。
陆长亭淡淡道:“迟了,他已经来了。”说罢,陆长亭便朝着门外看了过去。
受他影响,众人纷纷跟着朝门外看了过去。
由太监领着,门外一个男子走了进来,男子约莫而立之年,面容严肃,穿着简朴,身上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
桂师父第一眼看见的时候,还心下不屑,但是越看他就越觉得不对劲。
这……这人……
陆长亭站起身迎上去,低声道:“容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便是颇负盛名的杜乘兴先生,人称东留先生。”
桂师父的脸色几乎是在转瞬间就涨到了紫红色,整个人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巨大的恐惧将他笼罩住了,他感觉自己像是陡然间被人扒去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只能光溜溜地站在那里,羞耻感和恐惧感像是潮水一般,将他紧紧包裹住……
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嗓子里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而邓妃也被吓了一跳。
前两日她也才从桂师父口中听了那什么东留先生……
杜乘兴朝着陆长亭点头道:“陆兄,我没来迟吧?”
“来得恰到好处。”陆长亭嘴角微弯,一双桃花眼更显得波光潋滟。饶是杜乘兴这样的人,也不得不小心地避开了他的双眼。
桂师父哪能不记得东留先生的模样呢?他之所以能将东留先生的模样描述准确,是因为他曾经有缘见过一面,便牢牢记在了心中。也正是因为东留先生难以见到,他想着,反正远着呢,就算他撒个谎也不会被发现,所以他就很是坦然镇定地撒下了这个谎言。
可是……可是东留先生叫这个少年什么?他叫少年为“陆兄”,他们是认识的!而且这少年能被东留先生以平辈论交,说明他是真有本事的……
一连串的打击降临到了桂师父的头上,他的脑子完全处在了混沌的状态,连后悔都忘记了……
“如何?桂师父觉得他可有资格?”陆长亭问他。
桂师父嘴唇哆哆嗦嗦,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邓妃看了一眼桂师父,不知道怎么突然间桂师父就变成这样了,就因为这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东留先生吗?他们能撒谎说是东留先生的徒弟,现在当然也能一口咬死这人不是东留先生啊!
这个蠢货!
邓妃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句。
邓妃只得迟疑出声道:“这人便是东留先生吗?”
杜乘兴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邓妃小声道:“王爷,陆公子年纪轻,要小心他被人欺骗呀……”说着邓妃便朝杜乘兴看去,眼里满满都是不信任的味道。
言下之意便是暗指杜乘兴乃是弄虚作假的人。
陆长亭差点忍不住笑出声,这世上竟然真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明明弄虚作假的是他们,却还能理直气壮地去怀疑别人。
陆长亭看向桂师父:“桂师父不是师从东留先生吗?桂师父说,这位可是东留先生?”
桂师父张了张嘴,脸色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白。
而不等他开口,杜乘兴已经拧眉怒声道:“什么师从自我?我绝没有这样的弟子?陆兄被这人欺骗了!”
桂师父额上开始往外渗冷汗了。
邓妃朝桂师父看了一眼。
桂师父咬咬牙,道:“此人、此人并非我的老师东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