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棡虽然问了陆长亭成婚与否,可实际上他想知道的欲.望也并没有那样强烈,毕竟许久不见,说话动作间难以避免生疏感,自然这出口的问话,也多半只是出自排解生疏的问候,而并非一定要知道答案。
朱棣代他答过之后,朱棡便没有再问了。
这时候朱樉回来了,跨进门来看见朱棡和朱橚还顿时一愣,随后才笑着大步走上前来。朱樉就比朱棣要多话许多,当即就和朱棡闲话了起来,一时间生疏感倒是减少了许多,没一会儿,朱棡面对陆长亭的时候,倒也能笑得一派自然了。
眼看着便是到中午的时候了,太子朱标也进来了,在见到陆长亭后,他还特地对陆长亭笑了笑,顿时引得朱棡朱橚多看了好几眼。
“走吧,到时辰了。”朱标笑着道。
陆长亭微微错愕,这不对啊,年夜饭也应当是等到晚上才是啊……
朱棣伸手攥住陆长亭的手腕,将他从位置上带了起来:“应当是安排做了变动,中午还有诸位妃嫔皇子公主在场。”
而晚上就没有了?
看来这皇宫之中摆个宴,也有亲疏之分,待到入夜后,还能同洪武帝坐在一处用饭的,应当便是更得他喜爱的人了。
想着想着,陆长亭就被朱棣带着出了大殿。
方才坐着时还不觉得,加之殿中光线终究不如外面的明亮温暖,待走出来后,众人才发现陆长亭这般模样,瞧着好似那不沾红尘的冷傲贵公子,着实好看极了,叫人一时间都想不出来赞赏的词。
朱棡还盯着陆长亭笑了笑,笑得陆长亭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朱棣回头扫了朱棡一眼,然后隐隐护卫在了陆长亭的身侧,不着痕迹地挡开了朱棡的目光。
按理来说,朱棣这般护着他,他应当开心的,但是陆长亭这会儿只觉得心往下沉得更厉害了。
朱棣越是这般护着他,不越是说明待他不同寻常吗?
这真是让人连半点侥幸都难以产生。
陆长亭一路低着头,没有外泄出半点情绪。
朱棡见他这般模样,不由笑着低声道:“难道是方才被瞧得害羞了?”
朱樉皱了皱眉,一巴掌拍在朱棡的腿上:“说什么呢?”
这一巴掌倒是唤醒了朱棡关于中都更为深层次的记忆。那时候,陆长亭生得瞧上去还要小巧许多……倒是确实很讨人喜欢。那时候朱樉便常常护着陆长亭了……不过……朱棡看了看前面的朱棣。
不过如今怎么变成四弟跟他走得更近了?
朱棡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一转眼,他们就已经走到偏殿内了。从偏殿,他们方才能入大殿。
偏殿里守了不少的宫人,待他们一进来,便是先为众人脱去身上披风,清楚寒气,烫一烫手……方才有太监前来引着他们往大殿中去。
大殿之中是没有百官的,许多位置都还空着,那些妃嫔皇子皇女们,都还未到场。毕竟他们是由太子亲自叫来的,自然有所不同。
陆长亭正想着自己不知该坐在多么靠后的位置上,谁知随即便听朱棣在身边对宫人吩咐道:“将陆公子的桌案摆在我身旁便是。”
宫人愣了愣,有些不敢应。
朱标笑了笑,道:“便按燕王说的去做吧。”
宫人这才敢挪动位置。
但此时陆长亭可半点也欣喜不起来,他只觉得不自在极了,尤其是在他刚刚窥破朱棣秘密的当口……可是这些他又不能说,也不能表现出来,陆长亭便只有装作毫无波动地坐下了。
很快,朱元璋也走进了大殿中。
看着坐下的几个儿子,个个都是一派优秀模样,朱元璋不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来,只是他的目光在陆长亭身上停滞了一会儿,随后笑道:“长亭怎么和老四坐在一处了?”
朱棣笑了笑:“习惯了。”
朱棡、朱橚听朱元璋都亲自过问陆长亭了,他们不由得更为惊奇地朝陆长亭看了过去。
瞧风水……
他得是瞧了什么样的风水,才能瞧到皇帝的跟前来啊!
若是到了皇帝跟前倒也不算多么稀奇,可眼下父皇待他的口吻可是出奇的温和,明显带着长辈之姿,这如何能叫人不震惊?这世上能有几人做到如此?长亭说是瞧风水的时候,口吻也未免太淡定了些!
朱棡和朱橚的脑子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了,在中都时陆长亭镇定自若的模样,这样一联想……似乎倒也不意外。
毕竟陆长亭自小就是这样沉着冷静。
朱棡朱橚都是天之骄子,也没觉得陆长亭这样的表现是否过于逆天。
再说这厢朱元璋,听闻朱棣的回答后,还有些惊奇:“习惯了?难道从前在北平时便是这样吗?”
朱棣点点头,大大方方地道:“回父皇,我遇见他时,长亭还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家中正遭了不幸,我将他带回王府后,他便视我为兄长,日日紧跟不离身,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儿子心软,每日用饭都让下人特地将桌案摆在身边,久而久之倒也就习惯了。”
其实任谁看着朱棣那张脸,都不会觉得他是个心软之人。
陆长亭觉得他可真会睁眼说瞎话。
其他几位王爷也纷纷在心头表示,这话可真够瞎的!明明是你对人家寸步不离还差不多……他们回想了一下当初陆长亭冷淡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出他对人寸步不离起来,是个什么模样……
朱元璋闻言笑道:“原是如此,这倒也算作有缘了!正因当年老四心软将他带回王府,这才有今日长亭显本事救了太子。”
朱棡二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救了太子啊……
他们都知道他们的父皇有多么疼爱看重太子朱标,若是为着太子,那倒也正常了!
朱棣这般大方说出他待自己如弟般的话来,接下来做什么亲密的动作,都不会引人注目了。
陆长亭也是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脑子一动想通了个中原理。
陆长亭这会儿就有些忍不住觉得,朱棣着实……老谋深算了……这个词好像也不对……算了,就这样吧。未来能当上皇帝的人,脑子能蠢笨吗?当然是比旁人更为灵活!说是老谋深算……或许也真不为过!
朱元璋也未能与他们说上几句话,因为很快,妃嫔们、皇子皇女们纷纷到了大殿中。
妃嫔们进殿时,原本的注意力都放在朱元璋的身上,只是待她们携着子女落座后,便注意到了几位王爷这边一个全然陌生的面孔。对于她们来说,陆长亭当然陌生了,毕竟陆长亭虽在皇宫走动,但也不可能见到后妃。
这人是谁?妃嫔们诧异不已。
能打扮成这般模样,模样气质又是顶好的,还能坐在王爷之中。
宫中后妃自然是认得成年的王爷皇子,如何瞧,这位也不应当是皇室中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公子……
这是许多妃嫔第一时间想到的疑问。
不过等她们慢慢冷静下来之后,其实陆长亭的身份就很好发现了。毕竟在这段时日关于那风水师的传言可不少,都说他本事好,生得还俊美无匹,还是个年纪轻轻的人。好端端的,宫中不可能突然冒出这样一人,便只有可能是这风水师了。
聪明的妃嫔已经收敛起了视线。
很快,在朱元璋开口之后,宫宴开始了。
在这样的宴席之上,又能吃到什么东西呢?哪怕是在皇家的宴席上,那也和赴旁人宴是一样的,都没什么可吃的,重点也不在吃上面。
这是难得皇家这么多人聚在一处,往日里见不着朱元璋的妃嫔和皇子皇女,这时候方才能得见,自然是抓住机会在朱元璋跟前留下好印象,能争几分宠便争几分宠。
宫女们自大殿外鱼贯而入,将精美的菜式摆放在众人的桌案上。
有些妃嫔注意力已经不在上面了,她们开始想尽法子和朱元璋说话。朱元璋后妃虽然不少,但他着实不是个爱女色的,能得他敬重不变的也唯有马皇后一人。别人说什么不管用,让马皇后说一句话便管用了。待到马皇后病逝后,众妃嫔虽然面上不显,但心底肯定各有各的打算,都觉得这是机会来了,谁知道朱元璋更不愿意常踏后宫了。
这个难得的机会,又有儿女在身边能拉拉好感度,她们自然不会放弃。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之中,陆长亭却总觉得从妃嫔那边,有一道目光始终在瞧自己,那人似乎不大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目光,所以一下子就被敏锐的陆长亭发现了。
陆长亭心底暗暗皱眉,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妃嫔也会这样关注自己。
他隐晦地顺着这道目光看了过去,然后便锁定在了一个女子的身上。那女子很是年轻,生得娇小可人,瞧她的衣着打扮,位分应该不及其他人。不过这女子虽然瞧上去年轻,但身边却是依偎了个小姑娘,那小姑娘顶多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或许是因为遗传自母亲,所以瞧上去也分外的娇小软糯,这么锦衣华服地一打扮,实在可爱极了。
但就算将她们瞧上一眼,陆长亭也实在想不通女子一直盯着自己做什么。这两人对于他来说,可是完全的陌生人啊,而他对于她们应该也是陌生人。
陆长亭正在思考的时候,突然,他察觉到自己的膝盖上一阵温热,是朱棣的手掌放上来了……
朱棣这是在调戏他吗?!
陆长亭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了,那妃嫔为何打量他也都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若是不知道朱棣的心思也就罢了,偏偏他已经猜到了,这时候自然也就觉得怪异极了……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快了起来,胸腔之中像是有一把火在灼烧般。
陆长亭忍不住挪动了腿。
朱棣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反应,还低声笑了笑。
这种仿佛成竹在胸,半点也不担忧的笑声,让陆长亭分外的不快。于是他冷着脸,从桌案底下直接将朱棣的手推开了。
朱棣脸上的笑容反倒是更浓了。
陆长亭顿时再度皱眉不已,怕是没人能猜透朱棣的心思,起码此时他就是猜不透的。
“动筷吧。”朱元璋出声道。
陆长亭不再看朱棣,而是拿起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朱棣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大约是知道没法儿从陆长亭身上占点儿便宜了。
不过在他目光触及到陆长亭微红的耳廓时,朱棣心中一下子便更觉得舒畅了。
随后酒被盛了上来,酒香开始在殿中飘荡,还传播开一股温热的气息,哪怕还未饮酒,都觉得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陆长亭心底的不舒服,稍微被抚平了许多。
这时候朱元璋却突然出声道:“李妃在瞧什么?朕看你都瞧了许久了。”朱元璋的声音微微不快。自己的妃嫔过多关注别人,自然不快。
陆长亭朝朱元璋的方向看了一眼,李妃,说的便是刚才一直打量他的女子了。
明初后妃设置,没有那么多等级划分人数规定,除却皇后外,便都是妃子和宫嫔。而其中有名号的妃子少之又少。明初似乎仅有九人。这李妃当然属于没名号的。陆长亭猜她位分不及其他人,倒也没猜错。
此时因着朱元璋这一句话,将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李妃的身上,李妃有一瞬间的惊慌,大约是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同时盯着她的时候。不过终归是在宫中待得久了,那李妃的应变能力倒是并不弱。
李妃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指着陆长亭的方向道:“妾正好奇呢,这是哪家的公子?着实生得好模样。”李妃明显摆出的是长辈瞧晚辈的口吻,自然就没什么关系了。
只是这种话什么时候能说出来?有人隐晦地扫了一眼李妃身边的小姑娘,心底忍不住嗤笑出声。这是见人家能与王爷扎堆,便以为可以给女儿寻个好下家了呢!却也不仔细想想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一个瞧风水的而已,放在民间都是下九流的玩意儿,若非救了太子,得皇上看重,又怎么登得上大殿?这李妃倒也是个傻的!
不过这些人心底嗤笑归嗤笑,但却没有一个人想着要提醒李妃的。
朱元璋闻言,面色也有些复杂,他知道这李妃的意思,但是……虽说朱元璋能瞧好陆长亭,但毕竟陆长亭如今的身份摆在那里,李妃就算再相中人家,他也不可能嫁公主给陆长亭。嫁给陆长亭,何不嫁给功臣后代呢?
朱元璋当作听不出李妃话里的含义一般,淡淡道:“便是他救了太子一命。”别的不再多说。
李妃愣在了当场,全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句回答。怎么、怎么可能呢?虽说宫中多有传言,说那个解了端本宫风水困局的,乃是一个俊俏少年,但谁会信呢?一个少年就能做到这等地步,那钦天监还留着做什么?而且就算是风水师得了看重,李妃也根本没想过他能同诸位王爷坐在一处啊。
就是在种种先入为主的猜测之下,李妃才未能窥破陆长亭的身份,这才闹出了这般乌龙。
李妃这会儿想了个明白,脸登时就红了,她低下头去装作用食物,恨不得将刚才那话吞回去,心里还忍不住怨恨那些暗地讥笑她的人,和误导了她的陆长亭。倒是她身边的女儿眨了眨眼,一派淡定姿态。
陆长亭这会儿其实也挺尴尬。他又不笨,当然也察觉到了那李妃的意思。虽然他也不可能禽.兽到对一个小姑娘有意思,但是李妃方才还是一副欣赏的姿态,听闻他是风水师后,便立即摔了脸子。
陆长亭这个被无辜搅进来的人,也跟着没了颜面。
陆长亭掩下心底的不快,低头继续用食物。
朱棣的手再次搭上了他的膝盖,还轻拍了一下,这回倒是令陆长亭又好气又好笑。本来是极端暧昧的动作,但是加上这个彼此都熟知的安抚动作之后,个中味道就变得复杂起来了,陆长亭自然是忍不住好气又好笑。
陆长亭低声道:“我没事。”自然,这个音量只堪堪足够他们二人听到。
“嗯。”朱棣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头朱元璋也有些恼怒,这李妃着实不会办事儿!表露出意思来的是她,回过头生气拉脸子的也还是她!她这般行事,又叫陆长亭如何下得来台?少不得还要他和太子去补偿人家。
李妃还全然不知道自己遭厌弃了,别的妃嫔已经忍不住暗暗笑了起来。
这顿宫宴,因为李妃的搅合,陆长亭是半点年味儿都没感受到,哪怕他们瞧了歌舞,瞧了烟花,大殿之中和乐融融……
但在陆长亭看来,都没意思极了。
这顿饭吃得实在没味儿。
不过幸而宫宴的时候算不得长,很快,妃嫔便领着子女先行退去了,然后才是几个成年的王爷,陪同着朱元璋出大殿。
待走到殿外,朱元璋便关心地问道:“长亭书读得如何了?”
陆长亭:……
或许朱元璋觉得这是一种关心他的表现吧,也就相当于在施皇恩了。但是陆长亭此时的心情就跟刚吃完饭,就听家长问你作业写完了吗一样的感觉。
陆长亭神色复杂地回答道:“还有许多不懂的,看得慢了些。”
朱元璋笑道:“那好办,让老四给你请个老师。”
之所以没说让太子请,那是因为陆长亭确实还不够资格,太子能请来的那岂止是老师?和太子打交道的都是大儒!他就是想认识普通的老师,也没地儿认识去啊。
朱棣点头应道:“父皇说的是。”
“用了饭后,想必会昏昏欲睡,长亭便跟随老四去歇息吧。”作为皇帝,能关心到这样的地步,也确实是不大容易了。
陆长亭点头谢了恩,不管那李妃如何,至少洪武帝并没有得罪自己,陆长亭当然也没什么怨气,该做到位的礼节他是半点都没少。
见陆长亭依旧进退有度,朱元璋放下心的同时,不由又再度好好审视了陆长亭几眼。能有如此心性的人,绝不会是凡子。
一行人很快散去。
朱樉等四人,好歹当初是有过中都同盟之谊的,感情自然比起其他兄弟要好上一些,因而难得聚在一处,便也一同去殿中休息并闲话一二。
若是马皇后还在的时候,他们当然不至如此悠闲,至少还要去给母亲拜年,陪母亲说话。但如今马皇后去了,又有哪个后宫女子担得起他们拜年叩安呢?
待到进了殿后,陆长亭便歇息了起来。只留下朱家兄弟面面相觑。
朱棡低声道:“长亭莫不是生气了吧?”
朱棣站起身来:“我去瞧瞧。”
朱樉跟着起身:“我也去。”
朱棡和朱橚就这么抬头看着他们,犹豫着要不要也说一句“我也去”,却听朱棣转过身来道:“二哥你就别去了,人多了,更惹心烦。”
说罢,朱棣就已经当先过去了。
朱樉很不服气地回过头来问两个弟弟:“我会讨人烦吗?”
朱棡忙笑着道:“怎么会呢?四弟说话也太戳人了些!”
朱橚则是闭口不言,毕竟朱樉和朱棣都是他的哥哥,他能说一人对说另一人错吗?当然不能。
陆长亭靠在榻上小憩,因着刚才在宫宴上也没吃多少食物,所以这会儿躺下来正好。只是他才刚刚入了觉,便察觉到谁掀开帘子进来了,携裹着一阵风吹了进来,不太冷,却有些凉凉的。
陆长亭睁开了眼,便正瞧见朱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这就有些尴尬了。
这样的姿态,让陆长亭有种受制于人的错觉,甚至恍惚觉得眼前的朱棣过于强大了,让他本能地生出了一种危机感。
陆长亭立即撑着小榻坐了起来,位置变换之后这才让陆长亭觉得舒服多了。
“四哥可是有事?”
朱棣道:“那李妃所言你大可不必理会,不过一个总是昏头的妃嫔,总爱说些胡话。还有其余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那个其余,指的自然便是朱元璋说的话。
你连你爹的小老婆都敢骂啊!陆长亭眨了眨眼,道:“我没事。”朱元璋当时说那句话,虽然令人不快,但是若作为父亲,这般考量也没错。我娇滴滴养大的女儿,嫁给你这样的人?若是他有女儿他也舍不得。虽然也许其中更大的原因,是嫁给他没有值当的利益关系。
倒是那李妃的态度确实令他不快。
自己眼巴巴地凑上来,发现没自己想象中的价值,又甚为厌弃。他陆长亭又没上赶着去求她!
陆长亭暗暗皱眉。
其实别说这时候了,就算是放在后世,风水师也并非什么受人尊敬的职业,除了那些人有求于他的时候,方才是分外尊敬,但心底如何看待他,那便说不准了。而古代本就是阶级制度分明的时代,风水师就算是被视为下九流都不奇怪。
陆长亭这时候却不得不想了,日后他还能转到什么上面去……虽说都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吃饭,但没办法,什么时候都免不了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而他,不想去做下下等……
“我当真没事,四哥不必放在心上。”陆长亭淡淡道,看上去也的确很是沉着冷静,他的脸上绝对发现不了什么恼怒和自卑。
反倒还让他别放在心上。朱棣忍不住笑了笑,在陆长亭跟前蹲下身来,道:“长亭想过科举?还是从军?若留在钦天监也是有可为的,总归是个官儿,但……”
“但是却并无多少前途可言。”陆长亭接口道。
其实做什么都莫过于掌握实权于手,有实权在手,那才是真正能硬气起来的东西!
朱棣点头:“是。”
权臣能弄风云,武将能掌人命。
道衍这样的最适合做权臣不过。但他……他也不适合去做武将啊!陆长亭拧了拧眉,道:“四哥,我且细想一番吧。”
在北平,他是本事强大的风水师,也是燕王府的人,挂着燕王的名头,又有本事强大的光环,自然受人尊敬。但在一个小地方受尊敬又如何?到了应天,怕是谁人都能瞧不上他……
陆长亭将这些思绪都从脑子里排了出去。
“四哥我想睡一会儿。”陆长亭抬起头道。
“好。”朱棣站起身来,取了薄被披在陆长亭的身上,而后才走了出去。
陆长亭总觉得朱棣也许察觉到了一点自己态度的变化,陆长亭眉头皱了皱,拉了拉被子睡过去了。
殿中暖融融的,一觉便睡到了晚上,正好到了该用饭的时候。
陆长亭从榻上坐起来,往外面一看,灯火通明。
“醒了?”一道声音骤然响起,陆长亭转头一看,朱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此时正看着他呢。或许是因为烛光的缘故,将朱棣的面孔照映得格外的温柔暧昧。
陆长亭扔开薄被,起身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朱棣赶紧将披风给他罩了上去。
陆长亭本来也习惯了朱棣这样关怀的动作,就无比自然地受了,等受了之后,陆长亭才想起来那份尴尬。陆长亭心底不免有点儿懊恼,他怎么觉得如今朱棣的套路,就是传说中的温水煮青蛙呢?
幸好他这青蛙还没等煮熟就骤然发觉了。
陆长亭不着痕迹地推开了朱棣的手,“是该用饭了吗?”
“嗯,一起用年夜饭。”这话从朱棣口中说出来,顿时多了几分温暖的年味儿。
只是陆长亭一想到,等会儿还有其他人就觉得不大好了。
他跟着朱棣走了出去,外殿之中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有殿外还守着宫人。
皇宫之中的年夜饭,其实也没想象中那样的满汉全席。和中午时精致的菜肴相比,晚上的年夜饭反而要简单许多,不过却也朴实很多,正适合在寒冷的冬季用来填饱肚子。
倒是挺符合洪武帝的性子。
他和马皇后都不是奢靡的性子,还时常教导子女不得过分奢侈,皇宫之中的宫殿都少有重新修筑的时候。白日不同,那是象征皇家的脸面,当然不能将宫宴往简陋了弄。可是等到晚上,为了教导儿子,洪武帝自然会将年夜饭往朴实的方向发展。
宫人们将他们领到了一个屋子之中,这屋子虽然不小,但是放在皇宫中却着实算不得大。
而饭菜便是摆在这里头。
而且是在一张大桌之上,倒是颇有民间百姓过年节时的味道。
朱樉等人已经在桌边围坐而下了。
朱棣带着陆长亭也上前坐好了。陆长亭微微挑眉,这桌子虽然大,但是塞得下这么多人吗?总不至于年夜饭便只有这几人吧?洪武帝应当还有其他喜爱的儿子吧?
正想着,就又见两个青年走了进来,皆着亲王服,还是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白日里可没见他们二人。可见是刚刚赶到京师的。
两个青年走上前来,惊奇地看了一眼陆长亭,随后便道:“二哥,三哥,四哥,五哥。”
朱樉点点头:“来了,坐吧。”
这二人也不多话,当即上前在桌边坐好了。看上去贵公子气息更为浓厚的那青年先问道:“父皇还未来?”
回答的还是朱樉:“嗯,此时父皇与大哥还在处理事务。”
那青年低低地应了一声,也不多问。
只是陆长亭却注意到,另一个更为傲气的青年,面上却闪过了一丝不屑。
这位看来是个不太能掩饰自己情绪的主儿啊!
陆长亭暗暗将两人的容貌和表现都印在了脑子里。
没多久,朱元璋就带着太子到了,同样跟来的还有皇太孙朱允炆,太子妃却是没来。若有马皇后在,怕是太子妃也能来了。只是如今没了马皇后,太子妃身为女子,自然不能再来。
陆长亭心底却觉得这也挺不厚道的,年夜饭都是一家团圆才吃的,这洪武帝是满足了自己团圆的欲.望,却把人家太子妃撂到了一边。
人家一家人还没团圆呢!
不过腹诽归腹诽,陆长亭面上是滴水不露。
实际上这顿晚饭,朱元璋原本是不打算让陆长亭来的,他能在皇宫中过年,本已经是旁人一辈子也享受不到的了,只是想着白日李妃太过得罪人了,朱元璋这才默许了朱棣将人带来。
朱元璋牵着朱允炆,走了过来。
同时也有宫人再摆了一张小的桌子上来,陆长亭恍然大悟,这才是洪武帝坐的。
待看到朱标、朱允炆和朱元璋三人坐在一处之后,陆长亭不由感叹,果然这皇子间也都是分个等级低位、特殊待遇的。
陆长亭收回目光,毫不意外,又从傲气的青年面上瞥见了一丝不快。
朱元璋很快也注意到了这二人,倒也拿出慈父的姿态,与这二人说了几句话。
陆长亭这才知道,这二人,瞧上去更为贵公子气的乃是楚王朱桢,据说自出生时便极为得洪武帝宠爱,而另一傲气的青年,乃是齐王朱榑,这位若是他没记错的话,下场似乎并不大好。
不过瞧这二人行事风格,便能窥出一二了。
待人都落座以后,饭菜也都上齐了。
因为有太子在身边,朱元璋倒是很少有和其他儿子交流的时候。
所以说啊,这当父母的就不能生很多孩子,因为一旦子嗣多了,就难免有偏心的时候,这一旦偏心就得出问题了。凭什么你对他好,不对我好啊,不都是你的血脉吗……幼时可能只是难过一些,到了大时不难过了,但是却可能因此而引出更大的矛盾。
陆长亭将他们所有人的表现都收入了眼底,然后默默低头吃自己的东西。
这一顿饭还真是看似温暖,实则……怕是要叫有的人冷到心底里去了。
陆长亭一边想一边吃,吃着吃着,碗里就多了点儿食物,陆长亭转头一看,朱樉和朱棣同时扔的,两人还都期待棣看着他。
陆长亭顿时觉得这二人实在好笑不已。
嗯……这顿年夜饭,对于他来说,倒也还是温暖的。
毕竟跟前还坐了个朱棣和朱樉呢。
能在一处过年,已是最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