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颗
霍礼鸣脑袋一懵,有那么几秒没有反应过来。
佟辛眼睛清亮,慢条斯理地重复:“爷、爷――叫一送一,怎么样,满意了吗?”她加重咬字,故意让他曲解。
霍礼鸣黑着脸,憋屈得什么话都不能讲。
安静这会,空气流速都按下暂停。两人这才发现彼此的姿势不太对劲。佟辛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去推他,“你走开。”
力气没控制好,跟枚小炮|弹似的。霍礼鸣本就重心不稳,被这么一推,没站住,身体惯性下滑,几乎贴在了佟辛身上。男人身上是清爽的薄荷香,还有几缕恰到好处的淡烟味混合,像是调制成了他专属的男士香水,铺天盖地罩了下来。
佟辛“唔”的一声闷哼。
霍礼鸣迅速起身,一看,愣了下。
佟辛流鼻血了。
两人再一次对视,眼眸中闪过同款电光火石的回忆。佟辛是真疼,还带着微微哭腔,“你撞到我鼻子了。”怕他误会,又一次重复:“真的只是撞到的。”
胸口太硬,碾在鼻尖上。霍礼鸣赶紧去拿冰块,找了块干净毛巾包裹住,再小心地放去她鼻梁上。凉得佟辛往后缩,他把人按住,轻斥:“别动。”
男人的手腕横在眼前,能将花臂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佟辛第一次近距离地看纹身,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皮肤光滑,没有怖人的针孔,色泽与线条融合,有一种奇妙的性感。
“喜欢?”他倏的出声。
佟辛一怔,脸不自觉地往毛巾里陷了陷,试图遮住自己微红的脸颊。
霍礼鸣:“喜欢的话,下次我也可以带你去纹一个。”
佟辛:“?”
“不用不好意思,现在女生纹身也很正常,有一些图案设计得很好,纹在手上很好看。”
这话乍一听没毛病,可一细想,佟辛几不可微地蹙了蹙眉,“所以,你带别的女生去纹过?”
“……”
“不然你怎么知道,纹在手上很好看?”
霍礼鸣愣了愣,随即失笑,“可以啊妞妞,这么关注我啊。”
刚退烧的脸又有些上头了,佟辛觉得,在反撩这件事上,她远不是这男人的对手。
鼻子没大事,一点点血渍印干后,就不再流了。
结完账,两人走出餐厅。太阳大,霍礼鸣走到她右侧,仗着身高,给她挡住刺目的阳光。佟辛忽然叹气,“哎。”
“怎么了?”
“跟你吃顿饭代价真大。”佟辛懊恼:“都吃成血光之灾了。”
霍礼鸣刹时乐了,是个狠妞,“还血光之灾啊。”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以前你还哭着问我要过八字,一直忘了问,要我八字干嘛去了?”
佟辛后背一僵,这人什么记性。
“八字算命?”霍礼鸣不正经一笑,“算我是不是富贵命?”
佟辛没敢说,没那么讲究,就是算个基础盘,看您克不克妻。
眼下自然不能触碰雷区,佟辛假装淡定,“不记得了。”
霍礼鸣没再追问,把她送回学校,佟辛下车,走了几步,就听他在身后喊:“佟辛。”
霍礼鸣单手肘撑在车窗沿,“这几天吃清淡点,上海比清礼干燥,随身带点纸巾,流鼻血的时候也能捂一捂。”
八点的夜晚,燥热渐变温柔,行走的人,车辆,嘈杂声都拖慢了观影倍速。月光擦亮黑夜一角,路灯都偏了航,齐齐照在霍礼鸣身上。
他对她笑,淡淡的,敛去调侃,只剩真诚。
佟辛点了下头,慢吞吞地走了。
一路迎着群星与月亮,她心跳不止。霍礼鸣身上那股酷劲儿,太能拿人。
刚走到寝室门口,手机响。
霍礼鸣:[佟女士,可能我们需要重新预约时间,来拿您的身份证]
佟辛恍恍惚惚,所以忙活了这么久,她的身份证还在他那儿,两个人竟然都给忘记。
很快,霍礼鸣发来新信息:
[明天晚上,我给你送过来]
[顺便一起吃个饭]
昨天室友们就约好去周六一起去逛街,所以佟辛说那就晚上吧。新生入校的手续都办完了,所以也不急着用身份证。佟辛有那么一瞬恍然,这男人是不是故意不给她的。
第二天,大家八点半出门。
福子是湖南人,陈澄是广州的,薇薇老家和清礼市最近。她们都是第一次来上海,忙军训也没时间好好逛。大家都很兴奋,早早查了攻略。
先去外滩逛一逛,终于见到东方明珠电视塔,四个人轮番拍了好多照片。佟辛带了一只小巧的微单,她喜欢拍照,也很会构图,把室友们拍得美美的。
九月的黄浦江边,有江风所以并不太热。休息的时候,福子提议:“要不我们下星期去迪士尼吧!”
“好啊好啊!”
佟辛却蓦地收拢笑意,没附和。
迪士尼,那是高二那年,她当做愿望以及奋斗目标的一盏指明灯。灯灭了,但她也不想再以别的方式点亮。
逛完外滩,四人又坐车去南京路步行街。坐316路就一站,到江西中路站下车,一下子被热闹包围。走走停停的,到吃饭的点,她们正好逛进一座商场内。八壹中文網
福子看了看游览向导图,“吃饭的地方在五楼,这都是英文名啊。”
佟辛看了看,“西餐厅比较多,吃西餐可以吗?”
薇薇和陈澄点头,“行。”
商场大,半天找不到电梯,干脆坐扶梯,顺便每一层还能逛一逛。一楼是珠宝首饰,二楼是女装,三楼是箱包。扶梯正对面就是一个奢侈品牌。
“哇。”福子面露惊叹:“装潢好豪华啊!”
“这个牌子的包超贵的,我舅妈买了一个基本款都要大几万呢。”陈澄拿出手机拍照。
佟辛问:“要不要进去看看?”
薇薇拉着她的手就往后拖,疯狂摇头:“不了不了,看了也买不起。”
繁华都市犹如万花筒,看着绚烂迷幻,但用手指去触碰,又如镜花水月。四个小女生一步三回头,眼里藏不住欣赏和好奇。
这一层各式各样的箱包品牌都有,福子看到一家装潢偏少女风的店,里头没客人,而且店面也不大,看起来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她看中展柜里一只海军风的挎包,目光流连忘返。佟辛勾了勾她胳膊,“进去看看嘛。”
四人走进店里,热情的声音响起:“欢迎光临m店,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吗?”
柜姐走过来,可一看到是学生,态度立刻凉了一大半。福子没那么敏感,还觉得姐姐好和善啊。于是跃跃欲试地说:“我能试背一下吗?”
柜姐睨了她一眼,直接回:“这是我们的早秋新款,上海门店一共就三个,售价呢,是两万二。你没有会员的吧?没有会员就按原价。”
福子缩回了手,尴尬地站在原地。
薇薇和陈澄她们也安静得不说话,你看我,我看你。对方明显是提醒她们,买得起吗你们这群小屁孩儿。
僵持之际,佟辛打破沉默:“麻烦您拿给她试背。”
话都这么明显了还要试背?
柜姐的脸又拉长了些,拖延着转过身,“小妹妹,看看就好了吧,取下来费事,你也就背这么分把钟,照个镜子不还是要放回原处的。”
她的意思很明显――既然买不起,就别增加我工作量了谢谢。
福子脸上挂不住,觉得狼狈又委屈。佟辛把人拦在身后,刚想辩解。就听到一道清亮的女声――
“怎么,你们家不买就不给试?或者品牌理念是……看人下菜碟?”
佟辛转过头,一脸震惊意外。
震惊的是,帮她们说话的这位姐姐贵气又漂亮。
意外的是,漂亮姐姐身后,站着对她似笑非笑的霍礼鸣。
温以宁其实穿得很简单,白色绸质连衣裙将身材勾勒凹凸,同色系的高跟鞋衬得腿又直又匀称。微卷的长发撩在肩后,整个人的气质恬淡又温柔。
温以宁走近几步,瞥了眼展柜的那只包,“你好,请问我能试吗?”
柜姐呆愣得不知所措,店里其他同事赶紧解围,“可以的女士,这一款有两种颜色,一款就是您面前的海军风,另一款主打星空元素,风格浪漫沉稳。要不两只您都试背?”
温以宁没说话,只指了指挑事的罪魁祸包。
刚拎到手上,一直没吱声的霍礼鸣散漫道:“快别背了,跟屎一样难看。”
人糙话也糙,糙得天人合一,毫不留情。
温以宁转过身,十分配合:“哦?”
“我刚路过,隔着玻璃都不敢置信。”霍礼鸣瞥了眼标牌价格,犀利无情道:“狗仗屎势。”
柜姐脸色难看,理亏在先,又不好多说。
这时,商场经理西装革履地走进来,态度恭敬:“唐夫人,听同事说您今天也在,请问有合心意的吗?要不要去vip室休息会,我让品牌方过来向您详细介绍本季的新品?”
亚汇集团在商场名号响当,温以宁不是喜欢讲究排场的人,但在这个位置,自然也与唐其琛并肩同行。
柜姐吓得脸都白了,明白自己踢到铁板。
温以宁淡声说:“不必了,先带这几位去服务台投诉吧。”
佟辛她们愣在原地,从未想过这么快反转。
霍礼鸣被佟辛呆萌的表情逗笑了,他走过来,轻轻撞了下她的肩,“傻乎乎,还不走。”
最后,以惹事人痛哭流涕的道歉结束。佟辛她们一时心软,还是没把人真正投诉去总部。事情解决后,霍礼鸣站在她身后轻飘飘地说:“我还有点事,你没吃饭吧?去五楼。”
他说了一家餐厅名,声音压低说:“报我手机号,主厨给你开小灶。”
佟辛不怎么自然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我身份证呢?给我吧。”
“不给。”霍礼鸣一本正经道:“我与佟女士预约的是今晚六点,还没到时间呢,我可不做言而无信的人。”
佟辛:“……”
他弯唇,语气有了几分真诚,飞快说:“晚上程序他们都在,想见见你,一起吃个饭。”
不好让温以宁久等,霍礼鸣小跑离去。
望着他远走的背影,佟辛忽然有点恍然。
福子她们立刻围上来,“谁啊辛辛,刚才那个美女姐姐是谁啊?”
佟辛心里塌了塌,有那么一丝酸味冒出来,还真是鸭改不了嘎嘎。
年轻女生元气满满,一顿美食就能从不愉快中抽身而出。下午逛了会步行街,玩了会游戏城,四点半的时候回学校。霍礼鸣四点就给她发了微信:
[还在步行街?我在西侧出口等你。]
送走室友,佟辛开着步行导航找过去,霍礼鸣那辆深灰色的大切诺基停在路边。远远的,他隔着车窗冲她招手。
佟辛心说,怎么回事,他这么快就……结束工作了?
上车后,她欲盖弥彰地问:“你,忙完了?”
霍礼鸣倒车,看后视镜,“嗯。”
莫名的,佟辛凉了心。不是吧,看起来这么高大健康,竟然这么……短。凉凉之后,还有点小悲伤。这股悲伤几乎摧毁了刚才他帮她出头的所有好感。
她这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让霍礼鸣也心里没底。
怎么了怎么了。
他又哪里惹着不痛快了?
这小妞妞突然性情大变,是不是清礼市的水土比较养人,而上海和她八字犯冲,容易暴躁?
两人各怀心事,吃饭的地方在老街,程序特意定的餐厅。下车后,佟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回上海之后,还是做以前的工作吗?”
霍礼鸣下意识地答:“是。”
他一直就在唐其琛身边做事。
佟辛有点心痛,也有点怒其不争,于是语气不怎么友善,“所以中午那位姐姐,是你的新……新富婆?”
霍礼鸣皱了皱眉,迟钝的神经倏地反应过来。一个猛步直接伸手去捂她的嘴,急得额头冒汗:“我靠!小丫头别乱说!那是我嫂子,我嫂子!这家店老板跟我哥熟得很,这话传我哥耳里,非揍死我不可!”
佟辛别开脸,躲过他的手心,震惊惊恐:“你嫂子?”
“对,我嫂子。”
佟辛迅速后撤一大步,如避洪水猛兽,义正言辞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怎么了我。
“你竟然抢你哥的老婆!”佟辛已经找不到形容词了,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
“佟辛,你过来。”他深呼吸,“我们真得好好谈谈了。”
一通很长时间、且非常详尽的解释后,佟辛依旧将信将疑。
她清亮的眼眸迟疑又不失纯真,这么明晃晃地望过来,让霍礼鸣非常上头。于是,就更不想让她有半点误会了,调侃的趣味在此刻失了宠,他只想真真实实地把自己呈现出来。
“不当鸭,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手机里巨浪会所的导航记录,真的只是我刚到清礼不熟悉,输错了地址。当然我得坦白,我不是什么好人,以前被人打,也打过人。我哥待我不薄,引导我走上正途。我挂职在他公司,但更多时候自己做事,不说锦衣玉食,但养家糊口没问题。”
霍礼鸣低下头,无奈笑道:“所以佟辛,别再误会我了行吗?”
他身上的气息近在咫尺,汹涌霸占了佟辛的全部呼吸。
佟辛忽然有点眼热。
其实她心里是明白的,一直这样误解,是她故意为之的小心思。她想靠近他,想参与他的生活,当时年纪小,爱意不知从何入手。想问,又不敢问,只能以这种幼稚的,无厘头的方式去寻找交集,至少,是能搭上话的一个理由与契机。
少女心事薄如蝉翼,却也坚韧赤忱。
佟辛在高考结束后才悟出一个道理,喜欢一个人,就是鉴人鉴己,以他为镜,在自己身上修炼出天真和世故的平衡。
两人走进包厢,程序见面就是一声“卧槽!”他眼睛都瞪直了,“哪儿来的仙女下凡啊!!”
周嘉正:“卧槽!仙女旁边哪儿来的野兽啊!!”
霍礼鸣抓起旁边藤椅上的抱枕就砸过去,“都他妈闭嘴。”
佟辛很乖地打招呼,“程序哥好,嘉正哥好。”
程序由衷高兴,“好久不见啊佟辛妹妹,以后在上海遇到什么麻烦事儿尽管说。”
周嘉正虽只在火锅店和佟辛有过两面之缘,但对她印象也很深刻,笑眯眯地说:“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夸妹妹好看,还被霍某人打击得半死。”
霍礼鸣平静:“现在霍某人让你闭嘴。”
周嘉正立即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程序很用心地安排这一顿晚餐,菜全是他亲自选的,他跟这儿的主厨熟,今天什么食材最顶级,那都是有门路的。佟辛吃得心慌怒放,但一碗饭后,还是默默放下碗筷。
这仨男人吹水聊天呢,霍礼鸣脸上挂着笑,眼睛没瞧她,但手自然而然地伸过来,帮她又盛了一碗饭。
“一顿能吃三碗的水平我还是知道的。”他低声说。
佟辛耳尖都红了,小声顶回去,“那时候我还小,在长身体呢。”
闻言,霍礼鸣下意识地往下瞥了眼,“哦。”
佟辛:“……”
有这么一言难尽吗。
吃得差不多了,佟辛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霍礼鸣站在走廊尽头,宽肩窄臀的,身材太耀眼。他回头看到人,“怕你走错包厢。”
出来专门等她的。
佟辛心里升温三度,找着话题聊,“嘉正哥不是在清礼开火锅店吗?”
“嗯。”
“那个火锅店,装修还挺豪华的,投资这么大,为什么回来了?”
“我回来,他就回来了。”霍礼鸣笑着说:“拦不住。”
话刚落音,周嘉正就从包厢出来,“你又又又在说我坏话!佟辛妹妹你可别听他发骚。我们仨当兄弟十几年,做什么都特挑剔,还不许我们穿大红色衣服因为他不喜欢。那天我穿了件红色羽绒服,他不让我坐他的车,说丑到他了。猛男身体,一身臭毛病。哎呦借过一下,憋不住了我要去放个水。”
大喇叭闪进洗手间后,霍礼鸣似笑非笑地看着佟辛。
佟辛被他这幅表情勾得心猿意马,恨不得挡住这张脸。于是没好气地嘀咕:“笑笑笑,你还好意思笑。朋友们让着你,迁就你,哄着你,你以为自己是三岁宝宝呢。”
霍礼鸣敛了敛笑容,散漫不经心地勾着尾音,“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宝宝?”
佟辛:“……”
“又被你看穿了我的真实身份。”霍礼鸣散开德性,双手懒洋洋地环搭在胸前,“宝宝就是要哄的。小姐姐,来哄哄宝宝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