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陌生地方,房内摆设却极合舒仪心意,没有不适感,被褥松软,一夜好眠,第二天醒来已有些晚了。丫鬟们服侍她梳洗,绾好发,领着她出了院子,来到郑穆的居处。原来她住的地方紧邻主院。
卧房门敞着,次间摆着一张小桌,上面已经摆放着两碟小菜和热汤。舒仪刚坐下,郑穆就从院外走来,穿着一身铁锈色武士服,袖口紧束,透着强干凌厉威势,一面走一面对身后的小厮道:“刚才那几个功夫还算硬朗,送去王府。”小厮点头,抬起头,看见舒仪坐在桌旁,晨曦透入屋中,罩着她纤细淡薄如一道虚影。
郑穆目光转来。
舒仪有些不自在,不自禁撇开眼神。
郑穆大步迈进次间,往她对面一坐。不用吩咐,下人们马上就把早饭端来,几样素点和粥面。丫鬟为盛了大半碗粥给舒仪,她慢慢喝着,不时看郑穆一眼,似乎有话要说,却又耐着性子忍着。
郑穆也在打量她,见她喝两口粥停一下,欲言又止,再喝两口,如此反复,心里不觉有些好笑,夹了一块糕点放到她的碗里,“好好吃饭,等会再说话。”
舒仪低低应了一声。
房内伺候的小厮和丫鬟暗暗吃惊,在他们眼里,安阳郡王威严端凝,虽不是随意发脾气的主,却也绝不平易近人。如此温言细语显然很稀罕。
院外走来一个丫鬟,站在门外,对着舒仪身边的丫鬟使眼色。
舒仪吃着糕点并未看到,丫鬟脸上露出些难色。
郑穆瞧见了,皱眉,“什么事?”
院外丫鬟回禀,“刚才沈琳姑娘到院子里,要见姑娘。”
大多下人连舒仪姓氏都还不知道,只能以姑娘称呼。
舒仪放下筷子,饶有兴趣地抬起头,先看了一眼郑穆,只见他面无表情,只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耐。
“让她回去。”郑穆干净利落道。
丫鬟马上转身去复命。
舒仪扫了一圈周围的下人,似笑非笑道,“这沈姑娘可真是实诚人,晚上见我不成,一早又来了。”
郑穆眉头拢起又舒展开,“不相干的人,随你见不见。”
他身后的小厮忍不住看一眼舒仪,心道这是哪来的神佛,让郡王这样纵容。
舒仪放下吃了一半的糕点,端起碗喝了两口热汤,才又道:“姓沈,不会是隆洲来的吧?”
隆洲沈阀,富甲天下。
郑穆点了点头。
“沈阀动作可真快,王妃还没有送来,打前哨的就来了。”舒仪眨了一下眼,心底有些微的不舒服。沈阀千金沈玉被宁妃选为德王侧妃,算算日子,还没有进王府,没想到沈阀先给郑穆这里也送了人来。这是门阀中常用的手段,只是现在让她有些气不顺。
郑穆笑道:“怎么?这糕是酸的?”
舒仪一窘,随即若无其事,“哪里,听说沈家多出美人,郡王好福气。”
郑穆唇角微微勾,“我这眼盲刚恢复,能有个知心人就够了,不辨美丑。”
舒仪不妨他说的如此直白,只觉得他目光灼灼看来,意有所指,一时局促,脸皮也跟着泛红。
郑穆见她脸颊粉腻,一点朱唇,略有羞涩的模样,心也跟着酥软几分,想要摸摸她的脸蛋,见身边丫鬟小厮都在才没有动手。等两人用完饭,丫鬟奉上茶,他屏退下人,两人独处,他微微含笑道:“听说你路上把人折腾的不轻。”
“杨臣和你告状了?”
“就许你欺负人,还不让人说两句?”
舒仪瞥了瞥嘴,“他一路让人看着我,还不让人说话了不成。再说这实惠的都他得了,怎么变成我欺负他了。”
这事情缘由郑穆心中一清二楚,听她这样说,伸手把她拉到身前,“杨家兄弟一文一武,互补互成,知道厉害了?”
舒仪道:“您教出来的,当然没有差的。”
郑穆听她口气,轻轻掐了她脸蛋一把,“知道厉害就好,以后行事别小看了天下人,要吃亏的。”
点点头,舒仪见他心情极好,便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郑穆一抬眉,神色不变,“这么急着回去?”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似乎有些探究。
舒仪和他目光对视,乌黑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我这无故就失踪了,什么交代都没有,只怕要闹出事来。”
郑穆容色平淡,“闹事?你说的是昆州王?”
舒仪心底微微一惊,不知他怎么做出这样的判断。照理说,明王才应该是首先该注意的对象。她心念一转,道:“明王无故弄丢了一万多批上等战马,我在牧场抓内奸失踪了,让家里和我姐姐知道了,一定会向明王质问。原本要交给昆州的战马也没有着落,昆州王那里也不好交代。明王只怕现在正头大呢。这还不算闹出事来?”
她语气轻松,轻描淡写地说着一桩影响局势的大事。郑穆笑了笑,将人揽到身前,摸了摸她的头发。两人之间蓦然如此贴近,舒仪心跳加快,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身体,羞涩地躲避他的动作。郑穆神色温和,动作却强硬,半揽着她的动作纹丝不动,慢慢开口说道:“此次不过打了明王一个措手不及,他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要说昆州那边的五千批战马,再要明王拿一份也还是有的。这些年他可养了不少好马。”
舒仪听他对明王养马一事如此了解,心想不知道安插了多少眼线在矩洲,心中为明王叹息一声。
郑穆道:“明王的骑兵战力非凡,真让他一鼓作气打到京城说不定还真能成事,折损点他的战马,也好让朝廷多与他周旋些日子。明王看似武勇过人,其实在他们兄弟几个里,心眼一点不比别人少。他事先联系昆州,想不费一兵一卒越过一洲之地,这招甚是高明。听说为了打动昆州王,他连妻族嫡亲的姐妹都用上了?”
舒仪忍不住道:“袁州对天下发生的事都了如指掌,真是了不起。”
“你当只有舒阀耳目遍天下,”郑穆对她不满的语气不以为许,又道,“可再多耳目,也总有事弄不明白。”
他目光幽深,看着她沉默了一瞬,舒仪面露疑惑。
郑穆道:“昆州王的性情,与之前的情报完全不符。”
舒仪心头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