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信物既已到手,按舒家之前定议,先持信物让寇易出兵,如杨臣所说,最佳的选择就是永安门。按路程计算,顺利无误的话一个时辰可以进入宫门。
携皇帝信物不容有失,只能是郑衍或者舒家人,舒仪舒陵女儿身多有不便。舒仪回到家中就换了一身男装,头发束起,鬓旁无发,露出光洁的脸蛋,看起来十足一个翩翩少年公子。舒轩从她手上拿过玉佩,说道:“寇易手下军士众多,姐姐出入不便,还是我来。”
舒轩带着侍卫离去。
舒陵舒仪把府中卫士分了几路,一路保护郑衍,另几路却是去京中各家报信。刘阀,沈家都要打招呼,防止他们不明就里,听到动静采取什么举动扰乱计划。两阀在京中根基深厚,家将众多,用的好是两股好助力,用的不好添乱也够呛。
舒仪甚至留了两个侍卫在羽林军入宫后给展阀报信。
舒陵道:“如果顺利,今日过后展家必然倾覆,你怜悯他们?”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这是给他们一个机会,”舒仪道,“今日过后,只要刘妃娘娘安好,刘阀必然一飞冲天,你说以后他们要把矛头对准哪家?留着展阀,就是给刘阀找点事做。还有沈阀,这次也该给他们留点功劳。门阀林立才能共存,一家独大是找死之道。刘阀是新阀,难免狂妄以为自己能独大,这么多年,我们家岂能不懂这个道理。”
舒陵和几个舒家主要管事听了,久久无语,心下却佩服,舒仪年纪小小,计谋与眼光在门阀年轻一辈中堪称皎皎,犹如舒家明珠,已经开始展现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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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衍卸了伪装,换回自己的衣裳,留在书房内等音讯。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他这才信服自己当初做的决定,舒家行事机密,动作迅速,才短短一日,就已经掌握了改变大局的关键。今夜行动是关键,他坐了一会儿就觉得闲闷,度日如年,索性推开门,让冷风吹进房内冷静头脑。
窗外正对着舒家后院,廊上点着几盏灯,照的园中景致萦回曲绕,树影婆娑,园中一小片梅林,正是花开时节,清香盈鼻,随风飘来。八壹中文網
郑衍抬眼一瞧,几个人影从边门穿园而过,当中一人身量纤长,穿着一袭玄色夹絮襕袍,身姿挺拔,面容白净,明明是女儿身,却做了男子打扮,事实上,她没有十分颜色,但眉似远山,齿白唇红,韵格非常,与一般女子截然不同。郑衍见过的女人里,各色各样,如千娇百媚,如矜贵雅致,如冷若冰霜者不知有多少,可谁也不及舒仪这般风采端妙,令他时不时会想起她的样子,心口也跟着微微发热。
舒仪在园中如有感应,抬眼朝书房方向看来,对上郑衍探究的目光,她微微一笑。
郑衍心里砰砰直跳,动作快如闪电合上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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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大半个时辰,侍卫前来报信,玉佩果然是皇帝的信物。原来皇帝前些年乔装出行,寇易陪伴在旁。君臣两人路上打趣,都以身上玉佩为赌注,最后是皇帝获胜,寇易取下身上玉佩交给皇帝。他家境贫寒,身上所带旧物都是寻常。这就成了君臣两人之间的一桩趣事。
舒轩拿出玉佩,寇易虽吃惊却立刻下令调齐羽林军,连夜行动。
舒家闻讯立刻配合。舒陵留在家中以防有变。舒仪带着一队侍卫护送郑衍前去宫门。
初更刚过,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簌簌如撒盐。
此时已是春季,这雪来的有些异常。
郑衍双手平摊,感觉到丝丝冷意,在脸上搓了几下,整个人立刻警醒。等他看见舒仪走近,身上披着大红猩猩毡斗篷,站在园门口,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郑衍不知从何处就生出无限勇气,仿佛眼前就是有刀山火海,他也有胆去闯一闯。
他翻身上马,拔出佩剑朝天一指,“诸位,随我进宫救驾。”
舒家侍卫众声应诺,一行人飞马赶鞭,朝永安门奔去。
铁骑铎铎,一夜不知惊碎多少京城人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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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衍舒仪来到永安门,羽林军已抵达。领头之人正在和永安门值守将领张昭对话。此人年约四十,眼窝深陷,鼻阔嘴厚,腰背宽厚,看起来铁塔似的一座,正是羽林军统领寇易。
宫墙上张昭离得远,看起来却清瘦许多。寇易劝说一阵,张昭已是意动,对是否开宫门却总是犹疑。
舒轩冷眼旁观,对身后侍卫道:“拿箭来。”
侍卫递上箭,舒轩拉弓上弦,嗖的一声,一支箭直冲宫墙之上,擦着张昭的帽子而过。张昭尖叫一声,坐倒在地。
寇易大吼一声:“张昭,尔等还不清醒,附从谋逆,你张家有几个脑袋够砍,还不快点开宫门。”
张昭被一箭下破了胆子,再被寇易这一句话惊吓,如醍醐灌顶一般清醒过来。太子所做他岂能不知道,再看墙下黑压压一片羽林军,刀剑粼粼反映着雪光,暗藏杀机。
张昭一身冷汗,带着两个心腹干将亲自去将宫门打开。那一边早有人疾奔朝东宫通风报信去了。
寇易这边一夹马腹,朝宫内去,身后士兵跟随,脚步声震动了整个宫廷。
“舒少爷箭法惊人。”寇易一边行一边说,对舒轩不吝赞赏。他是泥腿子出身,官场升迁犹如夹缝求生一般艰难,对门阀之人向来敬而远之,心里多少带着看不起的情绪,这些年在官场所见,不知道多少纨绔子弟,身无长物窃居高位,只是他没有想到,舒家这个年轻少年,不到弱冠之年,处事冷静,武功高超。按说这个年纪,他年轻时也没有这般了得。
舒轩只是淡笑,并未谦逊。
寇易含笑摇了摇头,看来门阀世家出身的,脾气都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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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仪郑衍这一队,看到永安门破空一箭,随后宫门打开。守门的侍卫宫人躲闪在一旁,羽林军蜂拥入内。
郑衍忍不住喝道:“好箭。”
舒仪提醒他,“我们也该快些进去,莫要落后于人。”
郑衍听她这一句,先是怔忪,手按着缰绳没有动作,侧过脸来看着舒仪。他似乎有许多话要说,瞳眸黑亮深沉,却又隐忍着,情绪翻滚,复杂莫名。
舒仪却从他的眼里读懂了许多。她超后一挥手,舒家的侍卫齐齐向后挪动。为两人劈开一个空间。
“殿下,”舒仪悠悠开口道,“事到如今已不容你退缩了。进宫之后,我们要去的地方只有太极殿。肃清东宫乱党,保皇救驾,您要第一个出现在陛下的面前,让他看到你。才不枉费这两日的辛苦。”
郑衍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羽林军一动,太子大逆不道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储君的位置已经空出来了——可真的面对这一刻,他居然有些畏惧与胆怯。
储君与藩王要面对的,从来就不同。
在他看来,过去的那些年里,郑信一直都是合格太子,聪明仁孝,公正贤达。是兄弟里最适合继承皇位的人。可是过了今日,他将会有什么下场,流放已是郑衍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郑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舒仪看他神色莫辩,徐徐道:“今晚过后,宫中形势大变。京城中只留有两个皇子,殿下救驾功不可没,如果不往前走一步确立名分,以后必然成为众矢之的。情况只会变得更加凶险。”
郑衍身体一震。
舒仪又道:“殿下生于皇家,应该知道,争与不争,向来不由自己决定。既是如此,不如放手一搏。明王德王不在京城,远水不解近渴,这就是他们最大的短处。想来也是天意如此,要成全殿下。殿下何必要做退让。”
君权神授,皇帝是就是天子,只有顺承天意的人,才能成为人间帝王。帝王的儿子同样如是。
舒仪说完这番话,郑衍苦笑了一下,长长吐了口气,道:“舒仪。”
“嗯?”她看着他。
郑衍与她相视而笑,“我从没想过,和你相遇会变成这样。你说,这会不会也是天意?”
舒仪炸了眨眼,一双黑眸如黑夜中的宝石般。
“殿下,先把重要的天意确立了吧。”
郑衍朗声大笑,提缰行马朝宫门奔去。
身为郑氏的皇子,软弱只能一时……
这片大好江山,终还是不忍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