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生兰的表情一直很平静。
他听了张静一的质问,却只是微微一笑:“新县侯,你这一套不管用的。”
张静一却是笑着道:“刺驾是滔天大罪,而你们不但敢刺驾,而且你还亲自跑来京城,这就说明,你所投靠的人,其实已经不耐烦你们继续这样碌碌无为的待下去了,时间一久,自然不会再给你们提供庇护。”
张静一顿了顿,接着道:“关外不比关内,关内虽有流寇,可绝大多数时候,却还算是太平。可关外呢?”
张静一深深地凝视着田生兰,又道:“关外头强者为尊,一旦你们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你们这八家人举族搬迁到了那儿,时间一久,你认为,你们会是什么下场?据我所知,你们逃去的,乃是蒙古科尔沁部吧……”
田生兰倒没有太惊讶,而是道:“这个自然是瞒不住的,只要你们锦衣卫一查便知。确实是科尔沁部。”
张静一道:“现在,那科尔沁部给你们的时间,想来已经不多了。”
田生兰却叹了口气道:“总会有办法的。”
“所以你们还想来一次刺驾?”
田生兰直直地看着张静一,道:“侯爷认为呢?”
张静一摇摇头:“皇帝在外,你们尚且都对付不了,何况还在京城之中呢?不过我想告诉你一个消息。”
“还请赐教。”
张静一笑吟吟的看着田生兰道:“陛下已下密旨,令皇太极……皇太极,你应该知道是谁吧,命他前往辽东,与建奴人议和。”
田生兰听罢,脸色微微一变。
张静一道:“你想知道议和的内容是什么吗?”
田生兰缓缓闭上眼睛,不发一言。
张静一道:“互市!你认为可行吗?”
“侯爷以为呢?”
“我认为可行,现在大明尚有大量的流寇没有肃清,此时正需将精力放在关内的流寇上。而建奴新上来了一个多尔衮,这多尔衮毕竟年轻,威望不足,此时也需要重整旗鼓。因而,这一次议和,可谓是各取所需。”
田生兰面上没有什么异常,想了想道:“议和对明廷固然有好处,可是只怕议和的消息传出,势必会引发大臣们的反弹,与建奴议和……不是简单的事。”
历史上,崇祯皇帝还真有想和建奴人议和过,不过也如田生兰所说的那样,立即引发了巨大的争议,而崇祯皇帝害怕闹出事来,便矢口否认。
张静一却笑了笑道:“当今皇上,老早就被人骂作是昏君了,难道还怕百官们的议论吗?”
田生兰微微皱眉。
张静一又道:“派皇太极去,自是展现我们的诚意,此次互市,势在必得。”
张静一又道:“可是一旦如果能够议和,这就意味着,大明可以和建奴人光明正大的互市,那么……田先生,我倒是想问,这个时候……还有人需要你们这些走私的商贾吗?”
田生兰连忙道:“就算是可以互市……可是,也有人需要有两手准备。”
“这话没错。”张静一点点头:“确实是该有两手准备,可是你别忘了,你们这一只手,其实已经被斩断了,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两手准备,只要那边恰谈好,想来用不了多久,你们便无路可走了。”
田生兰深吸一口气:“呵……蒙古人还是颇讲信用的。”
他的意思是,科尔沁部此前肯定承诺过他们什么。
张静一道:“任何的人的信用,都在于对方的实力,而你们是什么呢?不过是一群废物而已,到时,自是任打任杀。你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便会有结果了。到时,你们一家人,便可以齐齐整整的在此团圆了。”
田生兰听罢,脸色开始微微有些变了,语气也不由地变得急躁了许多:“你说这些没用,我不会说。”
“我知道你不会说。”
说罢,张静一起身,打了个哈欠道:“其实我也没打算让你说,既然让人去和建奴人议和,就根本没有想过在这个时候,能从你嘴里挖出什么来。等你全家老幼统统来了这里,你不说的东西,自然会有人说,只是到了那时候……呵呵……”
一声呵呵,似是带着森然,令田生兰的脸色又难看了一些。
张静一说罢,再没有停留,转身就走。
出了审讯室,邓健在外头候着,张静一低声道:“你小心的让人看管,这几日,他一定会焦虑不安,不过我们可以先将他晾一晾。”
邓健点头:“这个好说。”
过了五六日后,邓健跑到张静一的跟前道:“那田生兰要见侯爷。”
张静一不以为然地道:“告诉他,有什么事,和你说,我不见。”
邓健却苦笑道:“他说有话只和你说。”
张静一不屑于顾的样子,只吐出了两个字:“不见。”
对付田生兰这样的人,就是要引起他的焦虑。
而贩卖焦虑,在后世简直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任何一个新媒体或者是商业营销,都将这焦虑的贩卖玩得炉火纯青。
人一旦开始焦虑,就会胡思乱想。
而在一个幽闭的环境之下,这种胡思乱想就会不断的放大。
看来那田生兰,已经有些急了。
张静一则是换了钦赐的麒麟服,前去西苑见驾。
今日天启皇帝在勤政殿中批阅奏疏。
流寇的情况,并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这流寇已经开始蔓延至汉口一带。
不过张静一对于流寇,却不甚重视,因为眼下受害最大的,恰恰是那些地方豪绅,和我张静一有什么关系!
天启皇帝看着奏疏,则是骂骂咧咧:“这群无用的东西,流寇所过,数千官兵,竟还没见流寇,便已吓得逃散。”
张静一道:“所以陛下才更应该操练新军。”
天启皇帝点点头,却是道:“可你那法子太费钱了。”
张静一道:“陛下难道忘记了……那八个商人吗?”
天启皇帝不禁精神一震:“怎么,有眉目了吗?”
张静一道:“很快就有了。臣现在怀疑,京城还有辽东等地,都有他们的同党……否则那田生兰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天启皇帝便冷冷道:“朕与他们,有杀子之仇,和他们不共戴天,抄他们的家尚在其次,朕一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至于那些与之勾结之人,朕也一个都不放过,定要抽筋扒皮不可。”
张静一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八壹中文網
“不过那人不开口,也不能继续这样僵持下去,哎……”天启皇帝不无忧虑地道:“朕所虑的,是他的那些同党狗急跳墙,最好从他口里撬出一点什么来才好。”
张静一自信满满地道:“陛下放心,三日之内,一定能问出东西来。”
天启皇帝见张静一如此有信心,倒是笑了:“是吗?很好,朕就知道你办事最得力,比田尔耕那废物要强得多了。”
张静一便干笑道:“其实田指挥使办事也很得力的,臣一看他,就是干练之人,深藏不露。”
“是吗?”天启皇帝听着,却是皱眉起来。
这话在天启皇帝的心里起了波澜。
这个人既然如此干练,为啥总是徒劳无功,要嘛就是个废物,要嘛就是这个家伙不肯办事,心思不在这上头。
想了想,天启皇帝便拉下脸,显得更为不满,忍不住道:“这几年来,锦衣卫人浮于事,越来越臃肿,而这田尔耕办事……也越不放在心上,他的心思都放在哪里呢?”
“若不是有你们新县千户所在,只怕朕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了,这锦衣卫本该是宫中最信任的亲卫,可现在这个烂摊子,朕还能信任谁?难道只一个新县千户所吗?”
“啊……”张静一听天启皇帝这般大怒,忍不住心里想,怎么,我说了田尔耕的坏话吗?怎么陛下如此勃然大怒?
此时,早有一个常侍的宦官,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没多久,这宦官低声对魏忠贤说了几句。
魏忠贤一听,大惊,忙是召了田尔耕来,怒气冲冲地大骂道:“最近可办了什么大案,田生兰的同党可有查出什么迹象吗?”
“这……”田尔耕大惊,没想到干爹发这么大的火气,立即道:“这田生兰不是新县千户所拿住了吗?”
”没用的东西!“魏忠贤骂道:“人家拿住了田生兰,那是他们的本事。可你呢,名为指挥使,查又查不出逆贼的同党,治又治不住自己下头的佥事,咱要你有什么用?赶紧给咱去查,查不出来,你到时可别怪咱提醒你,你就等着养老去吧。”
田尔耕唯唯诺诺,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寻常。
而张静一回了府,又等了两三天。
这时邓健却又来了,心急火燎地道:“那田生兰非要见你不可,说是有事和侯爷说,狱里的人不依他,他便拿脑袋撞墙。”
张静一则是施施然地伸了个懒腰,才道:“下一次,给他的囚室,蒙一层牛皮,别让他真撞死了,他既然有话说,那就去会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