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买多了,直接导致顾晓姿在返回路上累得气喘吁吁,她这会走得比王立民还慢,走一步歇三步,在又走了一段路后,她忍不住嘟囔:“大爷,走那么快干嘛,我都快累死了。”
“谁让你买那么多。”王立民才不管那么多,自己悠闲着走着:“又不是没去过超市,去一趟恨不得把超市都搬回家,反正我没让你买那么多,你自己要买的,总不能让我这个半瘫的人帮你拿东西吧。”
嘿,也不知道这王立民怎么转性了,以前最讨厌别人拿他身体开玩笑,这会不但不在乎了,还反过来拿这个堵她的嘴。
顾晓姿没话说了,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她就算想了再多借口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来提,倒不如安安分分拿东西呢。
走到大门,顾晓姿额头上冒了一层汗珠,手心也勒出了一道道痕,反正也到小区了,她索性坐在石阶上休息一会再走。
王立民没管他,准备进去时,正看见管从军叼着烟听曲,好不自在的样子,他看不惯眼喝了一声:“喂!干什么呢!”
管从军一个激灵,烟掉进了炉子里,他一阵心疼,抬起屁股找那个罪魁祸首,正巧,那人就在窗口处坏笑着看他,管从军心头火气,不悦道:“你干什么!我这烟大贵贵的,掉了你给我去买啊,路都走不明白,还想着跟当年在单位里一样处处压我一头啊。”
管从军说完才觉出说错了话,可也来不及了,王立民已经听到了,没办法,他熄了气焰,准备接受王立民机关枪似的骂人。
等了很久,王立民一句话没说,管从军觉得稀奇,这老家伙,难不成转性了?
没等高兴太早,王立民以一种领导者的身份开口训斥道:“上班期间不准浑水摸鱼,怎么退休了就把这些规定给忘了?别以为我看不见你每天在这里干嘛,一个你,一个青年,上班不是玩手机就是听小曲,上班就是上班,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下班再弄,省得别人背后说你们闲话。”
“嘿,你这个老头,咱俩都退休了,你还要管着我,你怕不是忘了我比你官大,用得着你来教训,你要闲得没事干就找人下棋去,别在这说三道四的,管了一辈子人了,到老了也改不了这个毛病,真烦人啊。”
一瞬间,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全是恩怨,顾晓姿看得热闹,估摸着这两人把那些年在一起斗过的所有事都要重新扒出来理论一番。
正在此时,王立民的老人机打破了这场战斗。
他看了眼,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喂...”
“爸,你去哪了!”电话那头传来的爆吼,隔着一段距离,顾晓姿都能听见:“我回来看你没在家,这天那么冷,你出去干啥,万一吹着感冒了又要上医院去住院,你老实在家呆着不行啊,出去嘚瑟干嘛,谁有那功夫给你去陪床。”
那边什么原因也不问,先劈头盖脸对着王立民一通教训,字里行话中都是王立民哪里不对,故意折腾他们玩。
管从军唏嘘一声,伸回头去继续唱小曲。王利民家三个儿子,除了已经死了的老三让他还能看上点眼,其他两个老大懦弱,遇事就退缩跑路,老二就是个斤斤计较,掉根针都要算计损失多少钱的人,用一句话来总结,没一个好玩意!也不知道王立民这么个作风正派,工作严谨,左右逢源的人怎么生出三个性格迥异的儿子来。
正是应证了那句话,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才三个,就差点要了王立民的老命,果然啊,还是生女儿好,逢年过节送东西不说,哪里有个不舒服立马就带着去瞧病,说起来,闺女好几天没回来了,打个电话问问中午回不回来吃饭。
管从军喜滋滋拿出手机给自己闺女打去了电话,听到对面的声音,脸上笑出了花,褶子都多出了好几道,开心地和那头攀谈了起来。
对比之下,王立民从接了电话开始就黑着脸,全程没说一句话,直接挂了电话往家走。
顾晓姿也不敢犹豫,拿着东西在后面撵。
一进门,顾晓姿刚想问东西放哪,就听见王立民先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来干什么?”他的儿子王世军说:“不是你又把保姆赶走了吗?我还得重新再给你找个,爸你说你也是,这都换了多少个保姆了,哪个都受不了你那脾气还有一堆事事,中介里你都出名了,没一个肯再上门给你干的了。”
“不给干正好,我也没求着你们给我找,不就是害怕我死家里没人知道,财产没法分,就你们那些小心思,别拿到我跟前显眼,我干了那么多年领导,什么样人没见过,什么脾气没受过,你们心里想什么我都能摸透,趁早还是给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爸,你说什么呢…”
王世军脸一阵青,一阵白,张着嘴哽了半天说不出来话反驳,气氛一时陷入了绝境,谁都没有打算先低头下台阶。
这时,王世军余光瞥到一直站在门口的顾晓姿,起先没怎么在意,以为是新搬来的邻居,可顾晓姿站在门口不动,这才引起了注意,他问:“你是谁?谁让你进我家来了的?”
“你、你好。”顾晓姿下意识先鞠了躬。
王立民觉得好笑,刚才在超市里,顾晓姿那般气势长虹地教训人,一点也不逊色于他年轻时的风采,别说里面的人,就连他都对顾晓姿刮目相看,怎么这会见了自己儿子,气势反倒一下削弱了呢。
难不成自己儿子真是什么洪水猛兽?谁见了也不待见?
他这么想,那边王世军又开口道:“你到底是谁?新来的保姆?”
“不是。”回过味来的顾晓姿整理好情绪,平静地回答:“我是华军鹭园养老院的工作人员,来对小区里老人做身体调查,并且也来宣传居家养老护理政策。”
听到是养老院来的,王世军更没了好脾气,直接把火撒给了顾晓姿,厉声呵斥她:“你们养老院怎么没完没了,当我们都是大闲人,天天耍着我们玩是吗?我刚跟你们院长说了这个情况,没想到你脸皮这么厚,还有脸上门来,赶紧给我走,不走就别说我不客气了,走走走!”
王世军甚至在屋里寻找什么称手的东西,准备哄撵顾晓姿滚蛋。
王立民皱着眉看不过去,怎么说今天顾晓姿还帮了自己大忙,好不容易出去溜了溜心情好点,结果全被自己这儿子败坏了,他正要教训,顾晓姿开口了。
她说:“王先生,首先代表我个人对你道歉,我个人行为和养老院没有任何关系,全是因为王大爷和我挺投缘,我才想着过来和他聊聊天,也还好我今天来了,你可知道,大爷今早上差点崩溃掉,你只看到大爷完好无损坐在那里,那你看到洗手间那一盆床单和衣服了吗?如果我没来,大爷今早就打了屎战知道嘛。你说大爷自己在家给你们找麻烦,那你怎么没问问大爷真正需求什么?他就想不要让别人拿着他特殊对待,他是一个独立的人,又不是什么机器,你想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啊。”
字字句句发自肺腑,不仅说中了王立民的心坎,还让王世军丢军卸甲,溃不成军,脸从青白转变成了羞愤。
大概谁也没料到顾晓姿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谁也没有准备来应对这番话的下茬,屋子里又陷入宁静,有的人在沉思,有的人在为自己找借口…
不管怎么地,顾晓姿反倒是放开了,她觉得自己没说错,没做错,虽然跟王立民相处期间不长,可怎么也琢磨出了点王立民的脾气还有性格。
时间接近中午,顾晓姿也没了开始的顾虑,她在注目下把买来的东西一一搬进屋,又挨个分类归置到特定位置。
在超市时说好了中午吃焖面,顾晓姿拿出豆角、肉、买来的手擀面放在案板上。
“王大爷,等会你洗洗手看会电视,我做焖面给你吃啊。”
王立民轻咳一声,放缓了脾气说:“中午吃完了饭再走吧,你也好久没来了,小顾手艺不错,你也一起来尝尝。”
互相都给了台阶下,王世军哪有不接着的道理,其实什么道理他都懂,要不然也不会每次去中介找保姆时,都说上不少好话,生怕找了个不好的,伺候王立民不用心。
别人都说三个儿子中,老大随了父母之间的缺点,老二随了王立民惯有的强势,老三随了母亲身上独有的细致。
原先王世军还嗤之以鼻,就算三个人性格不同,但都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脾气性格还能有什么不一祥的。
母亲去世时,都沉浸在悲伤也没人去想这个。从老三生病走后,这个观点才在自己心里被推翻,他也真正意识到三个兄弟之间存在的差距。
锅里冒了香气,是煸炒肉散发出来的,滋啦一声想起,扁豆扔进了锅里,倒入味极鲜后,顾晓姿熟练翻炒起来。
手擀面放进了笼屉里蒸熟,扁豆里添了水小火咕嘟着,趁着这个功夫,她快速在案板上切好了做辣椒酱的材料。
手擀面蒸到七八分熟时,她用筷子抖擞了一下,掀开了锅盖,把面条放了进去,又倒入提前盛出来的菜汤,调了火力,盖上锅盖继续闷着。
接着,她又起了一锅,油热后放入切碎的肉粒翻炒,再放入香菇粒炒干水分,她买了两种辣椒,一种用来提味,一种微辣但不刺激,把两种分别用搅碎机搅碎,在炒好那一些后,倒入锅里继续不停炒,防止糊锅。
辣味瞬间起来,她被呛得直咳嗽,眼泪不受控制往外涌,忍着眼眶带来的痛麻,她将辣椒酱倒入了准备好的罐中,才得了机会让自己嗓子鼻子喘上新鲜空气。
焖面也好了,她找了盆盛到里面,朝客厅喊:“王大爷,你洗完手了吗?我给你买的洗手液,用起来很方便,你记着用那个洗,我这边可以开饭了,你准备一下吃饭。”
她知道王世军没走,便端了两副碗筷放在餐桌上,正好王立民洗完手回来,坐好后,焖面也端了上来。
原以为焖面已经是色香味俱全,毫无挑剔了,没想到香辣诱人的辣椒酱一上场,瞬间勾起了所有人味蕾。
“好了,大爷,你们先吃着,我得回养老院了,吃完了饭放洗碗池里就行,我下午晚点来给你收拾,那我走了啊。”
顾晓姿适时的离开让王立民更高看了她一眼,本想客气客气说个话留一下,没成想顾晓姿没给他机会,拿了衣服穿好鞋就出了门。
屋子里剩下他们父子两人,没一会儿,吸溜的面条声打破了平静,辣酱带来的快感淹没了所有想说未说出口的话。
「她说:“王先生,首先代表我个人对你道歉,我个人行为和养老院没有任何关系,全是因为王大爷和我挺投缘,我才想着过来和他聊聊天,也还好我今天来了,你可知道,大爷今早上差点崩溃掉,你只看到大爷完好无损坐在那里,那你看到洗手间那一盆床单和衣服了吗?如果我没来,大爷今早就打了屎战知道嘛。你说大爷自己在家给你们找麻烦,那你怎么没问问大爷真正需求什么?他就想不要让别人拿着他特殊对待,他是一个独立的人,又不是什么机器,你想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