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是孙睿最难熬的时间。
他现在可以用丧家之犬来形容。工作上变得一无是处,家里也闹得鸡飞狗跳,哪一边过得都不称心。
蒋年华在icu里待了五天,花了快五万。每一天自己在走廊的地砖上清醒过来,头顶上方就会放着一张欠费通知单。不光这样,任溪在产科住院,刚剖出来的孩子还放在保温箱里。
哪哪都需要用钱,短短几日,就压的孙睿喘不动气,连白头发都长了好几根。
今早他照例先去给蒋年华缴欠款,楼下窗口已经排满了人,自助机器前也是满满当当,他找了个人少的兑排着,查看手机里自己还剩多少余额。
这时,任溪打来了电话,她因为急产,剖的时候还经历了胎盘早剖引起来的出血过多,生生受了不少罪,现在身体还是虚弱得很,小脸煞白的躺在床上挂点滴。
“喂?小溪,你怎么样?有什么事啊?”
任溪喝了一口别人喂给她的鸡汤,娇声娇气的说:“孙哥,刚才护士来跟我说,我这里需要交钱了,还有孩子那里,也欠了不少,你看着给交一下吧。”
不等孙睿多问,任溪就挂断了电话。听着耳边的嘟嘟声,孙睿又一次查了自己手机里所有的额度。蒋年华的,任溪的,孩子的,都需要交钱,每一样都不能差,可他手里现在也只能拿出两万,再多的也都花没了。
队伍很快排到了他,他站在缴费科室的屏幕前不知所措,纠结犹豫让他无法决定应该先缴哪个。后面乌压压又排上来好几个人,每个人脸上都是焦急不耐烦。
孙睿咬了咬牙,在后面又一次催促以后,选择了icu和小儿监护室补交了费用。
任溪可以多忍两天就能出院了,但是孩子和他妈不行,一旦欠了钱,医院那边就会停药。而且两人在里面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今早听医生说,蒋年华暂时稳定了下来,在观察两天说不定就可以转普通病房。
而相对的,孩子那里就复杂得多一些,因为早产体重才4斤多一点,还伴随着呛了羊水引发的肺炎、低血糖,还有黄疸,也是每时每刻都能要了小命。
两边都是愁人,自己这里也开始捉襟见肘,孙睿拐到一处角落,打电话给孙卫国。
“怎么了?”
孙睿咬紧嘴巴,下了很大决心说:“爸,我妈住院,孩子也在保温箱里,我这里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你帮我拿点行吗?”
“你说什么!”那边突然提高了音量,足足把孙睿吓了一大跳,他连忙捂住手机,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孙卫国毫不客气的骂他:“你说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自己老婆孩子住院还来问我要钱?!我还没起呢,你就惦记上了,这是巴不得我快点死是不是!”
“爸,我没这个意思,那我妈呢?我妈你总该出点钱吧,她在icu里一天,就一万块钱,就算你自己不拿,那我妈手里还有点退休金也可以拿出来用用救命吧。”
碰——孙睿听见孙卫国那边传来好大一声扔东西的声音。
精致的茶碗摔成了四分五裂,就算这样孙卫国还不解气,又拿起一个扔在了地上。这套茶碗是他当年第一次参加工作表现突出领导所赠送的,正宗汝窑烧制,表面还仿了青花瓷系列,就这么一套送给了孙卫国。
他宝贝得很,这么多年一直用着,不让任何人动一下。但是现在,他听到孙睿惦记上他的钱,并且要来救那个生死不明得老婆子时,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气急之下抓起茶杯连摔了两个。
孙卫国怒不可遏的朝孙睿吆喝:“救什么救!直接跟医生说放弃治疗行了!我警告你,孙睿,只要我还在,就别打我钱的主意。你妈的钱?你妈的钱也是我的!有本事娶老婆,出了事就自己解决。你让任溪赶紧出院,生个孩子在医院里住起来没完没了了,还有孩子,不就是呛了下羊水,医院就会大题小做,赶紧抱出来我看看大孙子。”
后面的话孙睿已经不想听了,他心脏一阵刺疼,揪着胸口喘不动气。双腿瞬间没了力气,没了支撑力,他倚靠在墙上慢慢向下滑落,最后扑通一下,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连续的嘟嘟声像杂音一样在孙睿脑中嗡鸣。霎时间,他头疼欲裂,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开,他疼,疼的撕心裂肺。他顾不上让人异样的眼光,对准身后的墙,拿着血肉哐哐撞了上去。
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头顶传来的声音让孙睿恢复了些许清明,他注意到那人穿着白色的裤子和鞋子,扭头一看,胸前挂着的牌牌让人一眼就认出是个实习生。
“先生?”小实习生又问了一遍。
撞过之后,脑袋里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他朝小护士摇了摇头,张嘴想说自己没事,但嘶哑到无声的喉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末了,孙睿朝小护士摆摆手,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往住院部走了进去。
赵超拿着饭盒准备回去时,在大厅又改变了主意,虽然任溪再三叮嘱不准他去看孩子,可初为人父的喜悦让他把所有顾虑都抛之脑后,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这么想着,赵超又进了电梯。任溪在产科三楼,他打听到监护室在11楼。
叮——
电梯门在11楼打开,赵超吹着口哨摁了监护室的门铃。
很快,护士就走了过来,隔着玻璃门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找谁?”
“我来看一下任溪的孩子。”
任溪?护士脑中过了一遍,然后回绝道:“这会不是探视时间,而且孩子在保温箱里,不能随便探视,你要是想进来看,就等到了探视时间,得到医生的批准再进来吧。”
眼瞅着小护士走远,赵超气不打一处来,隔着玻璃朝里面怒骂:“老子的儿子老子还看不了了!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投诉你们!”
他骂骂咧咧转身,一不小心撞上了人,这让他心情更加不好,“眼瞎啊!闭着眼走路…”
后面的话在他看清是谁后就息了声,不为别的,这个人就是孙睿。
不过他此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监护室,也就没有注意到撞他的是谁。
孙睿摁了门铃,刚才那名护士又一次被打断了干活,没好气的过来问:“找谁?”
“我看一下任溪的孩子。”
“任溪?又是任溪,刚才也有人来问,你们不是一起的?”
孙睿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顺着回答:“就我一人,没有别人啊。”
“那我不管,反正我刚才已经说了一遍了,没到探视时间,要进来探视就去问医生吧。”
说罢,不等孙睿继续问,就扭头回了护士站继续工作。
被拒绝以后,孙睿不死心趴在玻璃门上往里面瞅,隔着护士站隐约看见一个小床,那边被挡的严实,他只看见一只小脚在那扑腾乱动,上面还挂着跟小腿差不多粗的留置针。
那是他的儿子…真好,是他的儿子…
儿子…
孙睿在此时内心得到了无比大的满足,他嘴里一直念叨着’儿子、儿子‘,仿佛这样,里面的儿子就能给他回应一样。
没一会儿,护士推着小车离开了孙睿的视线,他不死心的跟着护士脚步,看着小车推进了病房里,孩子的哭闹声还在他耳边萦绕,孙睿头一次尝到了不忍心疼的感觉。
直到再也看不到,孙睿才失望的离开了监护室。
而就在下一秒,赵超也跟着他的脚步离开了那里。
孙睿在任溪病房逗留了几分钟,就匆匆赶去了上班。他前脚刚走,后脚赵超就跟着进来了。
本打算睡觉的任溪看见他,先是一脸惊喜,后又转变成害怕,她往门口看了看,确定孙睿真的走了,才娇嗔着埋怨:“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跟你说少来嘛,要不然碰上了怎么办?”
“怕什么。”赵超无所谓的耸了下肩,“我刚才去看我儿子了。”
任溪当即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低声警告道:“你别跟我在这犯浑啊!我本来就还在担忧孩子月份不对怎么生才能不被怀疑,现在孩子被急剖出来,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摆脱了别人怀疑。你最好消停的,别在这节骨眼上给我生事,要不然被人发现了,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赵超也冷下了脸,他拍点任溪得手,往后一仰,丝毫不在意刚才任溪的威胁:“那是我儿子,我就是死也要想办法给要回来。我看了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儿子见别人吧,别忘了,这孩子姓赵,别给我整幺蛾子,怎么?对孙睿动心了?恐怕他要是知道你接近他的目的,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赵超撂下狠话警告任溪,让她别忘了一开始跟孙睿结婚的目的,同时也在告诉她,孩子、还有她早晚都是他的,逃也逃不了。
而孙睿,现在已经是烂泥扶不上墙,人人都避之不及的瘟神,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