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个小厮走了进来,他连看都没看床上的人一眼,自顾自地甩下一句:“官府来人了,要找柳姨娘,走一趟吧。”然后转身就出去了。
高门大宅里像这样的捧高踩低、见风使舵的人不在少数,嬷嬷平日里看惯了,可真当这种事落到自家夫人头上的时候,她还是心疼得紧。
“夫人的身子还亏空着呢,能不能去求求侯爷……”
“扶我起来。”柳拂眉语气轻轻的,似乎只说这一句话就快耗尽了所有力气。
嬷嬷眼睛发酸,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
柳拂眉身形单薄,如一张纸般飘进刑部公堂上时,这里的人已经到齐了。
“柳氏?”坐在上首的主审官员看向她。
柳拂眉轻咳一声,缓缓行了一礼,点头应是,声音轻得像是随时要被风给吹走。
邵棋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情绪无波无澜,视线在她细薄的手腕上打了个转。
她的身上,弥漫着浓重的将死之气。
邵棋感觉到了。
【孟云听果然还是最爱自己。】
系统点点头:【这个时间点,男女主还没经历什么磨难,柳拂眉也还没有陪孟云听走过他之后一步一步往上爬的那个阶段,孟云听对她的感情说深厚其实也还差点火候,他骤然发现自己被带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所以就直接斩断情缘咯。】
邵棋扯了扯唇:【所以孟云听从头到尾爱的都不是柳拂眉。】
【他爱的是他臆想出来的、一个能陪他从危机四伏到高堂满座、对他不离不弃的女人,可笑。】
与此同时,公堂上,主审官员开了口。
“柳氏,把你了解到的文平侯和文平侯夫人的所有事情,一一道来。”
柳拂眉低眉敛目,脸上情绪难辨。
旁边看着的孟云听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而系统也咂摸了一下,有些怀疑:【她会说出来吗?】
【会。】
邵棋轻轻笑了下:【没有人在经历过胎死腹中这样的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对枕边人毫无芥蒂的。】
【可是……】系统有点担心,【你和孟云听,她应该更恨你吧。要是把事情都抖露出去,岂不是对你有益?】
邵棋挑了挑眉:【为什么要恨我?】
她捻了捻指尖,唇边的笑轻柔和缓:【奸夫是她自己偷的,被抓也是大夫给了孟云听灵感,她小产时,我甚至都不在场。她小产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无辜的被丈夫和小妾联手蒙蔽的女人罢了。】
系统:……
【真有你的。】
顿了顿,系统又有些犹豫:【好歹是从小到大的表兄妹,柳拂眉万一心软——】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样的话,我是不信的。】邵棋打断它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的面庞,她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的血管。
她活不久了。
【人之将死,也要拉一个人下水,这样才对。】
随着邵棋的这句话落在意识空间里,公堂上,在众人的目光中,柳拂眉缓缓启唇:“侯爷从来没有想过要和邵棋成为夫妻,那是骗她的。”
“我们早就想好了,她只是个垫脚石,缓一时之急,待我怀上孩子,侯爷会找个借口休了她。”
话落,满堂哗然。
孟云听猛地死死盯住她,一脸不可思议。
“柳氏!你胆敢在公堂上构陷本侯!”
“啪”的一声,他抡圆了巴掌,直接抽了过去。
周围的护卫阻拦不及,柳拂眉被打得倒在地上,身体虚弱到了极致,半天都直不起身来。
她身上的死气更重了。
邵棋冷眼看着这一切,不置一词。
“阿棋!”看着周围人鄙夷的目光,孟云听神色惊惶,冲到她跟前,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
“阿棋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那个贱妇在离间我们!”
邵棋想要抽出手,但对方一副拉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样子,扯得她手臂生疼。
她皱了皱眉,正准备反手把他掀翻出去,忽然,从身侧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凸显,强硬地扯住了孟云听的手臂,把他给拽了出去。
邵棋甚至听到了咔嚓一声,像是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不远处正迈步过来的邵父脚步一顿,看见这边的情形,神色愕然,连忙俯身跪拜下去。
“参见陛下。”
其他人也连连俯身。
邵棋眨了眨眼,正要象征性地糊弄一下行个礼,刚屈膝,手腕就被人托住了。
“不是说过了?夫人见我不必拜。其他人也都平身吧。”谢璟指尖一动,圈住了她的手腕,摩挲了一下,感觉她似乎圆润了些。
看来前阵子宫里的吃食很合她胃口。
谢璟唇角翘了翘。
这里是刑部不是皇宫,邵棋面不改色地抽出手,向后拉开距离:“阿……陛下怎么来了?”
听到这句话,不远处的邵父眉心微蹙,抬眼注视着他们两人,若有所思。
“处理完公务,闲来无事,想着来刑部转转,没想到还能遇上这么一桩大事。”谢璟一想到一会邵棋就要与文平侯正式和离,嘴角的笑容简直抑制不住。
这可把刑部的主审官员吓得不轻。
文平侯是惹到陛下了吗?他不举,他和离,陛下这么高兴?
而一旁的孟云听早已面色颓然,他眼里泛着血丝,盯着邵棋漠然的侧脸,看着她对谢璟看似疏离实则亲近,心里浮上一股深深的懊悔,吞没了他。
“审到哪了?都坐,不必站着。”谢璟随便找个椅子,坐了下来。小福子机灵得很,连忙将他身边的空位安排给了邵棋。
其他人哪敢坐在皇帝上首,只好纷纷往后排坐,谢璟和邵棋周围空了一圈。这样一来,倒不像是公审,更像是谢璟和邵棋来微服私访了。
而邵父看见这一幕,心底怪异感更甚。
主审官员简单给谢璟陈述了一些案情和供词,后者装模作样地又细细听了一遍自己早已滚瓜烂熟的内容——为了让邵棋顺利和离,他可是做了不少功课。
“朕记得,老文平侯是受了邵御史的恩惠,才有了这门婚事,这世上,哪有恩将仇报的道理?”
“文平侯,你怎么说?”
谢璟笑意不达眼底,将手中把玩的玉佩往桌上一磕,发出“啪嗒”一声。
堂上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