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长生天朝境内,有一华光流窜。
其速无与伦比,一息前在这个大省,过不了几个呼吸,已出现在另一个大省内。
这般速度,即便修行界中被誉为“遁速第一”的大自在心光遁法,也未必能与之相比。
可就算如此,被裹卷在其中的陶潜,却也不觉得欢喜。
“这仙鱼佬是将长生天朝当做鱼塘,我陶大真人倒成了中钩之鱼,要被满世界的溜?”
“甘霖娘……这钓鱼佬,瘾真大。”
身在山河社稷图中,陶潜不客气的吐槽着。
尽管此时他也已知晓仙鱼诀的创造者,绝对是一尊大佬,但双方都是这般关系,能占点口头便宜自是不会客气。
尤其当他转头,看见自己脖颈处那爆碎肉瘤内,延伸出来的,正咬着鱼钩的一张狰狞之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报应啊,这就是当初白吃饵料的报应。”
“此番若能脱劫,绝不白吃白喝了。”
吐槽,顺便立了新旗过后,陶潜又看向身前。
原本是空空荡荡,虚无一片。
可随着他意念翻涌,面前立刻演化出真实景象来,不管是他重生时的落脚处寻仙县诚友书店,还是其后所得大基业蓬莱海登仙岛……竟都被这异宝,直接变化了出来,且真实到陶潜可以伸手触碰,也察觉不出任何破绽来。
“思山即山,思水即水……山河社稷无穷奥妙,果然不愧是祖神异宝。”
陶潜开口,刚夸赞。
面前,辉芒忽而汇聚,竟是化出一道人影来。
只瞧得这人,似是个中年男子,身量不高不矮,着一袭破旧青衫,满头短发半黑半白,钢针般竖着,一张脸很是普通,却很沧桑,皮肤更是粗糙,似是个老农,又像个忧国忧民的读书人。
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其双眼,炯炯有神,无比坚韧,这世上任何事都无法对其形成动摇。
这身影一显,陶潜瞬息知悉其身份,山河社稷图之器灵也。
看着沧桑之极,实则刚诞生不久。
【山河图社稷印两宝合一,加之人道气运催生酝酿,此宝正诞生器灵中……】
这道志述,不久前在陶潜脑海浮现。
不过陶潜倒是完全没想到,这件祖神异宝的器灵,会是这般模样?
他一现身,立刻便对陶潜躬身施礼,很是恭敬道:
“祖灵,拜见道友。”
“在此替南粤、魔都两地,数千万百姓,谢过道友的恩德。”
陶潜如今作为【山河社稷图】这一件法宝的主人,按说其器灵,也该称陶潜为主才是。
以道友相称,似是不该?
不过陶潜听过后,却没有任何反对意思。
缘由?
这器灵的名字唤作“祖灵”,意为祖神禁法之灵,是人道气运中,亿万凡俗民众的意志显化。
他喊自己为道友,陶潜丝毫不觉有甚,这里必是志同道合之友的意思,极好极好。
更重要的是,这器灵能诞生并现身出来,也意味着陶潜已成为这件稀罕强大祖神异宝之主。
陶潜心知肚明,他其实走了捷径。
既没有血祭,也没有献上真龙血肉之类。
短时间内炼化认主,全仰赖于人道气运之功。
话说回来,陶潜如今拥有【佛禽舍利】、【九蟾珠】、【圣胎袋】这三件至宝,每一件都是能孕育出器灵的好宝贝,只是火候功行不够,尤其九蟾珠还被这坑货主人给坑了一遭,距离器灵诞生尚还有些时间。
没想到初入手的山河社稷图,抢占先手。
第一位器灵,唤自己“道友”,也算是个新鲜体验。
同一时刻,陶潜脑海中,一团志述被梳理了出来,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并不是山河社稷图,而是那鱼钩鱼线。
【志名:仙鱼钩。】
【志类:法宝。】
【志述:此物为仙鱼诀主人所铸法宝,虽是制式类宝贝,一次可成数百枚,但经由“仙鱼天道之力”沾染后,此宝威能暴涨,尤其针对修炼了仙鱼诀的修士,此宝可说是无往而不利,必中鱼,且被钩住之鱼,绝无幸存之理。】八壹中文網
【注一:此宝因得道化之妙,所针对的乃是本命生魂,真灵道体,任由你腾挪变化,忽大忽小,或是旁的什么神通,皆无可能解开束缚,便是自爆成一堆烂肉,照样会被其钓走。】
【注二:欲解此宝,非道化境修士不可。】
【注三:因中毒不深,半个时辰后可彻底消弭被激发出来的《仙鱼诀》余毒,届时异化鱼嘴消失,鱼钩自行脱落,可得自由之身。】
……
志述不多,也不长。
但泄露出来的信息,让陶潜立刻露出愁苦之色来。
钻入山河社稷图,能避免被立刻钓走,这预感对了。
没想到的是,依旧不够。
“那仙鱼诀主人显然是个道化境的大佬,哪怕真身都不在这个世界,用一条鱼线,一枚鱼钩,就能将我钓了去。”
“当然,这其实还是当初修炼仙鱼诀留下的后患,碰上第三劫,对手又是方士圣子黄崇,且是那钓鱼佬的徒弟,这导致我直接应劫,中了这鱼钩。”
“问题在于,我,还有这山河社稷图能坚持半个时辰么?”
“真个是要命啊,不愧是我晋升蜕凡前的劫数,这若是让我度了过去,好处只怕是要大爆。”
“对了,这山河社稷图来头这般大,说不定能有法子?”
陶潜苦中作乐,思量半息。
随后看向面前的祖灵,指了指自己那惨不忍睹的脖颈,那凶残的鱼钩,苦笑一下,直接问道:
“道友瞧见了,我被人当成小鱼,马上要被钓走了。”
“道友带着我这般逃窜,还能坚持多久?”
“若那人用力,山河社稷图是否能抗衡一二不被拖走?”
接连的问题,马上得到答案。
“山河社稷图如今借用的乃是长生结界所遗留的‘天轨’,速度之快,这世界上无有任何遁法能相提并论,只要宝贝不停歇,那人便用不了气力,钓不走道友你。”
“只是借用天轨,需燃烧人道气运,以道友过往积累,大约还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
陶潜听到这半惊半喜的答案,眉头立刻皱起。
果然,度劫钻不了空子。
两炷香,才是半个时辰,意味着陶潜即便耗尽气运,也依旧撑不下去。
没有停顿,陶潜又问道:“你既带着我逃窜,拉扯那钓鱼佬的鱼线,可还有别的法子解了此劫?”
祖灵闻言,竟真点了点头,回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解鱼钩的法子,自也是有的。”
听得这一句,陶潜面上立刻飞扬喜色。
可谁料到?
便也是此时,一道熟悉又突兀的声音,从那鱼钩内传来:
“呵,小小器灵,倒是会说大话。”
“先前我施法,将你一分为二时,怎不见你出来逞威风?”
“你且教教这小友,如何能脱得我钩去?”
立刻的,陶潜再次颅脑轰鸣。
仙鱼诀主人!
显然,他也是完全没想到,这钓鱼佬竟能知山河社稷图内的景象对话。
道化境如此恐怖?
陶潜心底陷入震惊时,就见得面前。
老农般的祖灵,直接发出冷笑,而后指着鱼线鱼钩,一路指向那未知虚无处,随后极其不客气的,对着那仙鱼诀主人道:
“你这道人好不要脸,靠着贪婪吸血来的神通法力逞凶,真个是丢了你们【方士】的颜面。”
“不过想想却也是再正常不过,如今的方士,怕是一个良善之辈都无了,哪里还有颜面可说。”
“当日你强分我宝身又如何?最终还不是将我送到了道友手中。”
“此乃定数,你这道人精擅钓鱼,却不擅天机演算之事,自以为占了大便宜,殊不知这一遭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祖灵开口,一番阴阳怪气的喝骂,竟真的让仙鱼诀主人陷入沉默。
只是报复很快就来,那鱼钩刺入之地。
蓦地有“嘭嘭嘭”声响不断,竟又爆裂七八颗肉瘤,钻出一张张狰狞鱼嘴,而后开始啃咬陶潜的脖颈、颈部。
直吃了个汁水四溅,大快朵颐。
不过此间毕竟是山河图内,虽然去不了鱼钩,但消弭痛苦却不难。
他一挥手抹去那些鱼嘴,同时对着怔愣中的陶潜解释道:
“好叫道友知晓,包括这仙鱼道人在内,现下都是这神州大地上数得着的硕鼠囊虫之辈,趴在此国万民身上吸血多年,早已是肥不可言。”
“虽说因此得了大神通,有了大法力,但心智已腐,神魂已烂,那法体道躯也因此挪移不得,只靠着这般物事,玩弄人心。”
“要挣脱此物,法子多得很,气力大的崩断鱼线,扯了鱼钩,若再大些,将那人手中钓竿扯过来也不稀奇,气力小些的,可游去些乱石嶙峋,犄角疙瘩处,以杂物石锋,将其鱼线割断了去……”
这似老农,又似读书人的祖灵。
尽管刚诞生不久,却是敢开口喝骂仙鱼诀主人,且看起来竟好似知晓诸多秘辛一般。
陶潜几乎是立刻听出了其中关窍,也顾不得那仙鱼诀主人亦可知悉此间动静,迫不及待就再次开口,又是接连数个问题道:
“道友可知那方士,以及这鱼钩主人的底细来历?”
“以我这微弱法力要扯断鱼线,拔去鱼钩显然不可能,可还有别的法子?”
山河社稷图毕竟是无上异宝,其器灵,随着诞生时间越来越久,智慧也是愈加高。
先前还有些刻板死板,与陶潜这主人交谈数句,又大骂了仙鱼诀主人后,竟生出主动性来。
闻言没有回话,而是踏出一步,一指蓦地点在陶潜额间。
同时,恭敬又道:“根脚来历,脱劫法门,皆在其中,道友且看便是。”
话音落下时,堪称磅礴的信息洪流涌入陶潜脑海。
刹那他就知晓:尽管他陶潜已是【山河社稷图】的主人,但距离彻底炼化还差一丝,倒是也怪不得这宝贝的详细志述始终出不来。
如今的秘辛洪流,是祖灵以自身权限,强行搬运过来往陶潜脑袋中塞的。
须臾间,陶潜消化诸多秘辛。
心底存在许久的疑惑,这一刻快速散去,至少是散了大半。
“祖神禁法庇护长生天朝两千多年,岁月流转,沧海桑田,一应都被禁法结界所记录,只是崩解后,这些信息也去了大半,剩余部分被诸多碎片携带,山河社稷图,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也是残缺太过,有关‘方士’的部分,并不算多。”
“方士,与始祖皇帝有关。”
“初始似乎是个正道组织,但很快就开始腐化,内里的确存在着大量老怪物,不知用了何种手法,一个个寿元都好似无限一般,硬生生活过两千多年,不过这些老怪物似乎都不能移动真身进入长生天朝,只能趴伏在上面吸血。”
“仙鱼诀主人,便是其中一人。”
“即便如此,方士依旧对长生天朝有着极其深的掌控力。”
“其中一种手段:改朝换代。”
“每每长生天朝到了风雨飘摇之时,方士便会遣出大量圣子,择选潜龙,再开新朝。”
“只是每一次,都必沿用【长生天朝】这个国号。”
“显然这是方士组织维持自己统治的一个必要条件。”
“甚至,可能是关键。”
陶潜此时捋出来的这些,前面是方士秘辛,后面则是脱劫法门。
他入世,是因为选了极难极难的蜕凡第三法。
只是那法门虽难,怎可能不留生机。
无量度劫法运转之下,条件又成熟的话,陶潜只需一个“点拨”,便可想通破劫的法子。
就如此刻,陶潜忽而咧着嘴笑,顺着鱼钩鱼线,也看向那未知虚无处,嘲讽开口道:“今日风急浪大,您老非但注定要空军,说不得还得受点小伤。”
仙鱼诀主人虽听不懂空军这词儿,但莫名的,他对这两个字有着极其强烈的厌恶。
再度传音,这回直接揭了陶潜的底细:
“小友尽可施为,我倒要瞧瞧你这位灵宝真传如何伤我?”
“便是你将多宝请了来又如何?他那天刑剑斩得了旁人,却斩不动我。”
听到这句,陶潜却理也不理。
转头,对着祖灵开口道:
“道友,我既已是【山河社稷图】的半个主人,想来已可借用此宝威能与那残余天轨。”
“不必再乱窜,我们径直去那些气运沸腾,并且正在发生一些可改朝换代,动摇根基大事件的地界就是。”
“今日,我便过一过造反的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