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他们找了个地方停车扎营,因为越来越靠近d区,周围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江灿灿在车上听减兰讲了个鬼故事,总觉得有阴风在脖子后面吹,怂兮兮地非要贴着江木坐。江木嫌热,往旁边挪,江灿灿脸皮巨厚地扯着弟弟的衣袖,死都不挪开,就差撒泼打滚了。
江木虽然一脸嫌弃,但还是让江灿灿贴着了。
减兰看不下去,“老子一个女的,都没有这撒娇功力,你对得起你多出来的那点东西吗!”
江灿灿瞪大眼睛,“卧槽,减兰你不要突然开黄腔!”
减兰:“……老子哪里黄了?”
两个人又开了双口相声专场,凌辰半点不受影响,在旁边仔细地教叶宵练槍。他从新买的武器堆里找了把新型手槍出来,槍型小,很适合叶宵拿着。
“……遇到需要进行远程攻击时,长刀作用有限,这种时候,就要用上槍。d区里子弹偏轨率太大,有时候开槍的瞄准度是看手感,”凌辰手把手地纠正叶宵瞄准的姿势,手贴在他的手背上,忽然停下话,皱眉,“你发烧了。”
叶宵头昏沉沉的,反应慢了几拍,“什么?”
凌辰收了槍,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小毛毛,你发烧了。”他留了一句“我带他回去”,直接打横抱着叶宵回了车上。
一边翻医疗箱,凌辰一边问,“难受吗?”
叶宵坐在椅子上,看着凌辰的背影摇头,“有一点不舒服,头有些沉。”他脑子运转迟钝,停了几秒,“以前……以前受了伤也会发烧,但不能被别人知道。”
“为什么?”
“因为会死。”
凌辰沉默片刻,“周围的所有人都是敌人,都想要你的命,所以半分弱点都不能暴露,是吗?”
叶宵点头,“嗯。”
他接过凌辰递过来的药片,就着水咽了下去,之后乖乖仰着头,让凌辰帮他测温度。随着这个动作,他的脖子完全暴露了出来。
凌辰不动声色,伸手摸了摸他的喉结,叶宵一点闪避的动作都没有。
他对他全不设防。
“三十九度,”凌辰拧眉,坐下来让叶宵靠在他身上,又拿军用水壶喂他喝了一点水,“想睡觉吗?”
“想。”叶宵点点头,手攥着凌辰的衣服,慢慢阖上了眼。等他睡沉了,凌辰从医疗箱里拿出一卷绷带,仔细地缠到他右手手腕上,最后打上一个标准的蝴蝶结。
队内频道进了消息,凌辰打开看了一眼,是江灿灿发的,“辰哥,今晚不下雨,我们在外面住帐篷,你好好照顾小朋友啊,记得,你是个人,是人!”
凌辰回了个句号,表示已阅,之后利落地关掉队内频道,又将车里的光线调暗,轻轻拍着叶宵的背,也闭上了眼睛。
高烧来得突然,休息了一个晚上,退烧也快。天刚亮,叶宵雷打不动地起来练刀,他胃口不太好,拿了一管营养剂叼嘴里,又晃了晃手上绑着的绷带和蝴蝶结,眼睛都笑弯了。
凌辰端着甜牛奶下车,“还难受吗?”
叶宵听见声音看过去,“已经好了。”
凌辰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确定没问题了,才晃晃手里端着的甜牛奶,“想喝吗?喝了腿长。”
叶宵诚实地点头,“想。”
凌辰:“拿你的营养剂来换。”
叶宵表情疑惑,“可是这一管我喝过了,车上还有很多新的。”
就是要你喝过的,凌辰挑眉,“不换?那算了。”
“要换!”叶宵迅速把剩下半管的营养剂递给凌辰,换了甜牛奶回来。不过眼看着凌辰把营养剂咬嘴里喝完了,叶宵说话有些结巴,“我……我喝过的。”
“我知道,味道很好。”凌辰神清气爽,拿过空杯子,“小毛毛继续练刀,乖了。”
因为这管营养剂,凌辰心情很好,去盯着江灿灿和减兰练槍法时,都没有发脾气。不过他没多久就注意到,叶宵有些不对劲。
可能是由于之前做的噩梦和昨晚突然发烧,叶宵的精神不太好,时不时总会盯着他发呆。凌辰知道他应该是心里不安,喜欢盯就让他盯着,但是——
“队长。”叶宵抓着长刀跑到凌辰面前,声音马上就低了,“我想去……方便,队长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对,就是缠人。
凌辰一边在心里感叹一夜之间,小缠人精的功力又增长了几层,一边放下手里的槍,扔给江灿灿,“继续训练,你和减兰比命中率,输了的洗三天碗。”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跟着叶宵往旁边的小树林里走,说话的嗓音柔和了几个度,“之前不是不让队长陪你去上厕所吗?”
叶宵抿抿唇,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发现自己这两天不太对劲,总是会恍惚看见凌辰倒在地上拉开手-雷的情景,或者满身都是血的模样。
凌辰垂眼看他,见他抓着刀鞘的手指都收紧了,轻声玩笑道,“想让队长帮你扶着?”
叶宵害臊了,“不用,我……自己扶着就好。”
凌辰看着他的侧脸,忽然问,“之前,为什么哭?”见叶宵脸色马上就变了,凌辰叹气,“乖了,不想说就——”
“没有,没有不想说。”叶宵低着头,视线没什么焦距,轻声回答,“我梦见你死了。”
连把这几个字说出来,声音都在抖。
凌辰盯着人看了一会儿,“告诉队长,为什么这么怕我会死?从你刚跟上来说要保护我开始,你就一直在害怕。”
叶宵还是不说话。
凌辰妥协般地捏了捏他的脸,“好了,我不问了。”
叶宵闷闷地点头,跨出去一步,他身形猛地滞住。凌辰停下来转身看他,“怎么了?”
叶宵轻轻做了一个深呼吸,脸色没什么变化,声音也足够镇定,“我踩到东西了,右脚。”
凌辰神色骤变,心里冒出骇人的猜测,揣在口袋里的手都攥紧了,“是什么?”
叶宵自己感觉了一下,“应该是炸-药,但我不知道具体型号,踩下去的时候发觉不太对。”他说得很轻松,就像和踩到了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
但这一瞬间,凌辰却有种窒息的感觉,他手指在几个眨眼的时间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开队内频道,告诉江灿灿他们,“可能有埋伏”。
说完之后,凌辰蹲下身,安抚叶宵,“别怕,队长在,小毛毛不要怕。”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叶宵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抹一把脸,半跪在草地上,弓着脊背,背上每一块肌肉都紧张到了极致。
因为不确定是什么型号的炸-药,能不能触碰金属,凌辰不敢拿匕首出来,干脆直接用双手去刨开附近的土壤。绕着炸-药一圈的位置都被挖开过,土质稀松,很快就露出了一点银灰色。
凌辰的双手拿槍握刀从来都很稳,他可以在千米之外,持着重狙一槍爆头,可以端着机槍,扫出一片火力网。他不惧怕死亡,从他决定担下二部总指挥这个位置开始,就没有奢想过自己会得善终,所以他毫不畏惧。
但他的手却在这一刻,颤抖得厉害。
用左手死死抓住右手的手腕,青筋凸起,隔了十几秒,确定手不再颤抖,他才小心翼翼地划开靠炸-药最近的一圈土层,哑着嗓音道,“h67型微型雷,非军用,重力型炸-药,受压后达到压力值就会爆炸。”他极力稳住声线的平稳,“乖,你不要用力。”
最后几个字,却极为温柔。
叶宵听出了凌辰声音的紧绷,“我不用力,队长别怕。”
凌辰死死咬住舌尖,刺痛让他清明。他心里清楚,他害怕,恐惧感就和卷着巨浪的狂风一样,兜头重重拍下来。
他害怕失去他,甚至不敢继续动作,他不敢赌。
这时,不远处有槍声响起,紧接着,江木的声音从联络器里传来,“有埋伏,我们先动手了。”
一瞬间,凌辰下颌线条绷得死紧,眼角眉梢全是杀意,一字一顿,“解决干净。”
猜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江木回应,“是!”
将圆形炸-药周围的土层全都刨干净,凌辰一只手虚虚地圈住叶宵的脚踝,“小毛毛,相信队长吗?”
“相信。”
“好,那就按照我说的做。”凌辰另一只手放到了炸-药的表面上,嘴里说着话,“完全放松,随着我手上的力道向上抬脚,一点多余的动作都不能有,只能配合我。”
说着,他一只手握着叶宵的脚踝向上,另一只手贴着炸-药表面,逐渐向下用力。一松一压,炸-药受到的压力不能变。
半分钟如同一个世纪那么长,当叶宵的脚完全离开炸-药时,凌辰的手掌却和炸-药紧紧贴合。他紧绷的背脊完全放松,之前煞气凛凛的眼尾带上了笑,“小毛毛到旁边等着队长,好吗?”
叶宵摇头,“不。”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凌辰是想做什么。
凌辰不敢动作,只是看着他,“乖了,相信队长。”
等叶宵站到远处之后,凌辰不再分心,他在心里快速计算着受力,随后抓起旁边刨开的土壤,减低手上力道的同时,不断将土壤撒到炸-药的表面。
直到他的手完全脱离。
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睫毛上都集满了汗珠。
站起身,谨慎地退到叶宵旁边,凌辰将手槍递给叶宵,“你来开槍。”
叶宵接下,扣下扳机,子弹极为精准地打在了炸-弹的正中央,下一秒,爆炸声轰然响起,沙石带着火星四溅,火-药的气味充斥着周围的空气,连地面都震了震。
凌辰双手严严实实地捂着叶宵的耳朵,帮他隔绝声音。等叶宵看过来,凌辰语气轻松地问,“队长厉害吗?”
这时候,叶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点头。
凌辰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叹气,还沾着泥土的手往下滑,大拇指抚过他微红的眼尾,声音很轻,“我们小毛毛刚刚害怕吗?”
叶宵摇头,又点头。
凌辰:“自己踩到炸-药的时候,不害怕。炸-药转移到我手掌下的时候,害怕,对吗?”
叶宵重重地点头,发出两个音节,“……害怕。”
“我也害怕。”凌辰笑了一下,双眼锐利的线条全然化开,他忽然问,“队长现在心里很慌,很想做一点不好的事情,可以吗?”
叶宵没懂不好的事指的是什么,但还是点了头。
凌辰眸色骤深,他宽大的手掌转而压住了叶宵的后脑勺,视线一寸一寸从叶宵的脸上扫过,眉头,眼尾,鼻翼,唇角,他的眼神很重,像是藏着十数年的风刀霜刃,又仿佛藏着说不清的极为隐蔽的欲-望。
直到他朝着叶宵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两个人的牙齿撞在一起,很痛,凌辰却半点没停下,他像是凶狠的狼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含着叶宵柔软的下唇重重吮吸,力气太大,甚至两人的口腔里都泛出了铁锈味。
辗转吸咬,呼吸交缠,直到这个吻结束,凌辰的唇舌从湿热的口腔里退出来,他贴着叶宵的嘴角亲吻,许久才真正退开。
粗砺的指腹揉弄着叶宵被亲红了的嘴唇,凌辰视线落在上面,声音沙哑,“抱歉,队长吓到你了,但队长真的忍不住了。”
忍不住想亲你,忍不住想把命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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