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伤(1 / 1)

禁林永远都像个怪诞又奇诡的浓绿梦境,风吹过那些茂密树层的时候,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在呼吸一样。  奥罗拉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斯拉格霍恩,那时他正在试图追寻着一只蛙爪猴去采集一些所需要的新鲜珍奇魔药材料。不过蛙爪猴显然很轻易就甩掉了他,还把他弄得满身都是湿漉漉的半腐树叶和脏乱的毛发团。  它用尾巴卷着树枝倒挂在上面,做着鬼脸吱哇乱叫地朝斯拉格霍恩示威,呲牙发出一阵警告的吭哧声。  “别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恶魔一样的小东西。”

斯拉格霍恩很快把自己弄干净,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尖叫跳跳豆,“我可是对付过许多比你难缠得多的生物。”

尖叫跳跳豆一被撒出去,立刻开始不停地弹跳着追着蛙爪猴,还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刺耳叫声。蛙爪猴惊慌失措地从树上摔下来,在带刺的灌木丛里滚了一圈,惊起几只还在筑巢的蓝背珍珠雀。  它用连指的爪子捂住耳朵,尾巴蜷曲在身后,毛茸茸的身体缩成一团。跳跳豆还围在它身边叽叽喳喳地吵嚷,斯拉格霍恩满意地将跳跳豆收回口袋里,准备伸手去捉住已经不动的蛙爪猴。  然而还没等他的手靠近到合适的距离,蛙爪猴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凶狠地冲他露出了牙齿,张嘴就要撕咬过来。  斯拉格霍恩吓了一跳,连忙后退抽出魔杖对准它。小东西却又缩成一个球朝旁边骨碌碌地滚过去,抱住那个人的脚踝,灵活地爬上去,吊在她的肩膀上。  “上午好,斯拉格霍恩教授。”

奥罗拉摸了摸蛙爪猴的头,尽量克制地朝对方打了招呼,眼神在福灵剂的作用下显得非常明亮。  这种感觉很奇异,好像那些魔药都是活的,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它会在合适地时候朝奥罗拉发出最恰当的指令,督促她一步一步做下去,直到她拿到那段真实的记忆。  “噢,奥罗拉,你来得真是太巧了。”

斯拉格霍恩愉快地笑起来,用衣袖擦了下额角,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我正在试着找一些松杉猴菌的凝露,你知道的,这种魔药材料不容易搞到纯正的真品,参假的实在太多了。而且把它们放在汤或者酒里也是个很好的选择,你会爱上那种独特的味道的。尤其是酒,那会让它们的口感和品质都变得无比美妙。每次我往酒里加一点这种凝露的时候,总是会克制不住地喝过头。”

“下次我会记得尝试一下,谢谢您的建议。”

奥罗拉轻快地回答。她在福灵剂的指引下带着斯拉格霍恩来到松杉猴菇聚集生长的地方,那里也是蛙爪猴们的栖息领域。她把肩膀上的小家伙送回树上,它走之前还用尾巴蹭了蹭奥罗拉的脸,然后迅速钻进头顶的一片深青树叶里不见了。  松杉猴菇对光线的变化非常敏锐,它们会在一天之中正午的时候打开伞冠,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味。那是收集凝露的唯一时机,而且一旦凝露接触到地面就会立刻消失。  奥罗拉和斯拉格霍恩在菌菇群的旁边等待着,到处都是被新鲜活跃的翠嫩树芽覆盖着的腐木躯干和落叶层。松木的冷香味和泥土的芬芳是如此明显,森林的生命不断在自身的衰败上延续绽放,周而复始地繁衍,精确又平衡。水雾散漫在广袤幽深的森林里面,像大团的云朵从枝叶上生长起来,泛着朦胧的浅绿微光,到处都是一片凉湿。  斯拉格霍恩用魔杖当雨伞,避雨咒撑开的一片银灰光华密实地倒扣在他头顶,看起来他正在尽着最大的力气来让自己和这里的环境隔开。他不喜欢这种阴湿寂静的地方,奥罗拉却很享受。  她蹲在软湿的草甸旁边,看到那些小巧菌类的伞冠还严丝合缝地闭拢着,没有一点要打开的迹象。她抬头的时候,注意到斯拉格霍恩一直在朝周围有些困惑地打量着,于是问:“您在找其他的什么东西吗?”

“啊没有,就是觉得这一带挺陌生的。”

他回答,用一种说不上来是遗憾还是怀念的语气说到,“我当初离开霍格沃茨之前,这里完全不是这样的。看起来又有不少新的魔法生物住进这片禁林了。”

“您当初为什么要离开霍格沃茨?”

奥罗拉随意地问。这是福灵剂迫使她做出的最优反应。  斯拉格霍恩被她问了个措手不及,有些局促地咳嗽了几声,身体也不自然地绷直着说到:“人老了总会有点其他追求的,何况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奥罗拉。我基本是和阿不思一起进入霍格沃茨教书的,所以有时候我会想,也许我也该离开课堂去看看更多更有意思的东西,过更悠闲的生活了。我有跟你说过我在西班牙的经历吗?那里真的是非常漂亮。”

她点点头,别在耳后的金发散落下来蜿蜒在肩膀上,色彩明亮温柔:“那您这次为什么又肯回来了呢?”

“阿不思说他实在找不到别的可以信任的教师了,说实话,我总觉得他是在忽悠我,他不可能找不到其他人的。”

“可至少说明,他非常信任您,对吗?”

奥罗拉隔着一层稀薄的雾气直直地注视着他,斯拉格霍恩的眼神在不安地闪烁,虹膜上的浅绿色显得有些忽明忽暗。  “是啊是啊,你们之前换过多少个黑魔法防御课教授了?”

他换只手握着魔杖,还顺便整理了一下原本就非常平整的衣角,好像上面有什么看不见的褶皱似的。奥罗拉很干脆地回答:“五个,每年都不一样,不过其中有两个您都很熟悉。一个是现在的斯内普教授,还有一个是雷古勒斯·布莱克。”

“这我倒是没听说过。”

他好奇地问,“什么时候的事?雷古勒斯不是最近才出现和公布身份并且加入凤凰社的吗?”

“我三年级的时候。”

她回答,“雷古勒斯似乎是很早就转变了观念然后离开食死徒阵营的,具体细节我不太清楚,也都是听莱姆斯他们告诉我的。”

见斯拉格霍恩若有所思地没接话,奥罗拉继续在福灵剂的某种牵引下说到:“邓布利多教授很欢迎他的加入,不管他之前信念如何立场如何,只要能够站在反抗伏地魔的阵营里就足够了。”

斯拉格霍恩颤抖了一下,眼神更飘忽了,看起来像个森林里的幽灵那样脆弱:“你不该提那个人的名字!”

“原谅我有不同意见,教授。”

奥罗拉平静地说,声音里带着种坚定的韧劲,“我认为光是这样害怕他是没有用的。至少从我所了解到的信息来看,即使不直呼伏地魔的名字,他也不会因此而放过谁。由此可见,避而不谈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斯拉格霍恩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奥罗拉没有给他机会:“我觉得既然大家都明白只要有他在,整个巫师社会都会不得安宁。那么最该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地去反抗他,不是吗?”

密林里的光线在逐渐由晦暗变得明亮,雾气和阴霾被正午的秋日阳光破开,一点点转为清透。松杉猴菇被这种灿烂的微芒所影响,开始逐渐打开它的伞冠,有亮银白的凝露在迅速凝结。  英国森林里的阳光是极为难得的,所有植物都必须抓紧时间完成转变。凝露出现后,醇厚浓烈的奇异香气也随之释放出来。从更深的森林深处,一直沉睡着的各种野花都在接触到暖阳的瞬间就活跃过来,大片大片地绚烂开。  阳光消失的瞬间,它们就会再次慢慢合拢,等待下一次的光明。  所有的生命都在争分夺秒,像一支急促而整齐的舞。  奥罗拉看着斯拉格霍恩将那些凝露收集好,听到他含糊地回答了自己刚刚的话:“你的想法没有错,奥罗拉。可问题就在于,你想得太简单了,多少人为了反抗他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拥有你根本无法想象的可怕力量,那会让任何人都屈服于他。也许阿不思不会,但是……”  “但是我的父亲就没有。”

奥罗拉刻意地纠正,“还有您说过的,您最喜欢的学生之一,莉莉·波特也没有。还有很多其他曾经被他蒙骗过,但是后来又终于醒悟过来的人。他们都是高尚勇敢的,都是值得被记住的英雄。”

斯拉格霍恩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想随时终止这段对话,福灵剂在催促着奥罗拉。她的语速开始越说越快:“您刚才说有许多人都因为反抗伏地魔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想我能体会那种感觉。但是正是因为有他们,所以才有现在的短暂和平不是吗?他们都是勇于站出来的人,现在轮到我们了。”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是阿不思吗?他想让你干什么?”

斯拉格霍恩虚弱地质问到,看起来像只即将炸毛的猫。奥罗拉耸耸肩:“没有人教我,这都是我自己看到的。而我之所以跟您说这些,是希望您能帮助我。”

“帮助你?你想让我怎么帮。”

斯拉格霍恩有些气喘,惊疑地看着她,好像第一天才认识她似的。  她直截了当地回答:“我需要您的那段真实记忆,里德尔询问您关于魂器的。我相信我父亲很早之前就跟您谈过了,关于伏地魔在制作魂器的事。”

意料之中,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像听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关于这种恐怖又极端的黑魔法的,但是我认为你显然问错人了。”

“真的吗?”

“当然!”

“可我觉得,比起我明知道我已经和我父亲当初一样无限接近于真相却不能彻底了解,魂器的可怕实在不足为惧。”

奥罗拉颇为强硬地争辩到,“您刚刚说您不知道雷古勒斯为什么来霍格沃茨任教对吗?其实那是因为他那时候失去了几乎所有的记忆。”

“什么?”

他瞪大眼睛,有冷汗沿着额头的皱纹滑落,“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和我父亲一样,都意识到了伏地魔在制作魂器。”

奥罗拉没有理会对方听到这个名字的下意识颤缩,“所以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把其中一个魂器偷了出来。”

“其中一个……”斯拉格霍恩喃喃自语。奥罗拉点头,“没错,其中一个。邓布利多教授他们都认为这不会是伏地魔制作的唯一魂器,我也这么想。所以现在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不管是对于已经死去的人还是活着的人。您的帮助至关重要。”

“可是……”  “教授您还没明白吗?伏地魔在制作魂器已经不是秘密了,问题就在于他到底做了多少个。以及如果您不愿意把真相说出来,那么又有多少人会像雷古勒斯那样,因为这些魂器而付出几乎死亡的代价。”

奥罗拉走上前,盯着他的眼睛,“已经有了您所喜爱的莉莉·波特,詹姆·波特,还有雷古勒斯和我父亲还不够吗?您完全可以救救其他的人,甚至是所有的人。”

“奥罗拉,我很难……”  “这并不难,教授!我知道您比谁都清楚伏地魔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只要那些魂器还有一个被剩下来,那么那一天就不会太久的。”

“您有一种看人很准的眼光,您的学生几乎都是能让整个巫师社会记住的英雄。现在他们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即将死去,您一点都不想救救他们吗?”

斯拉格霍恩看起来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奥罗拉能感觉到自己最好不要打扰他的思考。  这时,海格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还伴随有牙牙的犬吠声:“斯拉格霍恩教授,奥罗拉,你们也来找凝露吗?”

斯拉格霍恩抬头,看起来第三人的出现让他好受了一些。奥罗拉没有回绝海格的邀请,和他们一起走出禁林来到了小木屋里。屋子里的炉子上正烧着新鲜的蜂蜜酒,整个房间都是那种烫暖的香气。  倒酒的时候,海格往里面加了一些刚收集回来的凝露,甜热的酒味里立刻漾开一股带着凉意的松针芳香,还有种说不上来的菌类鲜香。  整个过程里,奥罗拉都没有再说话,直到斯拉格霍恩和海格都已经有些迷迷糊糊地醉了,他才又在酒精的麻痹作用下,主动朝奥罗拉没头没脑地说起她和纽特的许多惊人共同点。  “也许是吧。不过我特别同意纽特的一个观念,那就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去做对的事。”

她说。  斯拉格霍恩看着她,良久后,他忽然缓慢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空玻璃试管,然后将魔杖抵在额角,轻松地挑出一缕银白的丝线装进去,递给了奥罗拉:“我一直觉得这件事让我非常不光彩,我羞于提起它,因为我曾经做过错误的选择。不过我希望我这次是对的。”

“谢谢您教授,替所有人感谢您。”

奥罗拉接过来。  临走前,海格还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非要打包一份凝露让她带走,说是这个季节的特色,不做魔药的话也建议放在水杯里泡来尝尝,对肠胃很有好处。  奥罗拉抓着那支带着真实记忆的玻璃管,一路飞快地跑到地窖办公室,想第一时间告诉斯内普这个消息。却没想到,等她到那里的时候才发现,斯内普并不在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六年级的斯莱特林级长在。  “院长还在给毕业班上课,你如果有什么事就等一下吧。”

她对于这个经常出入在这里的赫奇帕奇已经见怪不怪了,说完就直接抱起那堆论文离开了。  奥罗拉等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去找邓布利多。她把那包珍贵的凝露放在斯内普的办公桌上,留了个便签压在下面,写上“已经成功拿到关于魂器的记忆”,然后直接朝八楼的校长办公室走去。  凤凰福克斯站在石头雕像的头顶等她,嘴里衔着一张卡片,上面有正确的口令内容。奥罗拉摸摸它的羽毛,很高兴地举起手里的玻璃管:“谢谢你福克斯。看看我拿到了什么?”

它低低地叫了一声,翅膀微微动了动,跳到奥罗拉的手臂上。奥罗拉说出口令,沿着雕像背后的阶梯一路往上:“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凤凰懒洋洋地蹭着她的长发,眼睛半眯着,短促地叫了叫。奥罗拉有点愣:“吵架?邓布利多教授会和人吵架?”

这有点超越她的想象能力。她想不出来邓布利多这样一个永远看起来都那么幽默和蔼的人,和别人吵架是什么样子。一般来说,他总是能最巧妙地说服对方,根本不会发生什么冲突。  不过这种空白很快就被填满了,因为当奥罗拉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很明显能发现里面的气氛不对。  她看到那个侧对着自己的高大欣长身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西里斯?”

西里斯转过头来,深灰色的眼睛里一片阴暗尖锐的压抑,脸部线条似乎因为咬牙的关系而紧绷着,生硬地说到:“你来得正好,罗斯。”

福克斯啄吻一下奥罗拉的脸颊后轻飘飘地飞走了,落在金色的栖木上看着他们。奥罗拉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地看向邓布利多:“发生什么事了吗,教授?”

“还是先谈谈你要说的事吧。”

邓布利多表情看起来不怎么轻松,但是他仍然尽可能温和地朝奥罗拉说到。一把椅子跳着过来到奥罗拉的身后,上面有一个看起来很松软的垫子。  “这是那段有关魂器的真实记忆,先生。刚刚斯拉格霍恩教授把它给我了。”

奥罗拉说着,把手里的玻璃管递给邓布利多。他讶异了极短的一瞬间后,立刻露出了欣慰的轻松笑容:“我就知道我找到了最合适的人来做这件事,这个消息实在来得太好了。”

他拿过那支玻璃试管来到冥想盆前,略微迟疑了一下后,将它放到了装满记忆瓶的架子高处,好像不打算立刻查看里面的内容。西里斯转头瞥了一眼,脸色依旧很差:“你去找了斯拉格霍恩?”

奥罗拉点点头,几句话解释了缘由,然后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西里斯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他抓着椅子扶手的手立刻收拢,用力到骨节发白,好像如果不这样做,他就会控制不住地想去摧毁点什么来发泄胸腔里的怒火一样。  奥罗拉吓了一跳,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西里斯?你没事吧?”

“我好得很。”

他说,几乎是在撕咬着这几个音节那样,“你才是那个该被担心的人。”

“我?”

奥罗拉茫然地顺着他的话重复一遍。  “等这里结束了我就带你去圣芒戈。”

西里斯忍耐地说。她更奇怪了:“为什么?”

“你的眼睛瞎过一次,罗斯!你需要尽快治疗好它!”

他的语气里带着种莫名的愤恨。奥罗拉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是说这个事啊?你怎么知道,莱姆斯跟你说了?”

西里斯拧起眉毛,有些急促地问到:“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只是雪盲症吗?还是说,你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不过从来没打算告诉我?”

“我只是怕你担心所以……”奥罗拉说到一半,抓抓头发赔上笑脸,拉住他的衣袖晃了晃,“没关系的西里斯,我的眼睛现在已经稳定多了。”

西里斯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瞬间像是要爆发,但是他控制住了,转而用一种让人心悸的暗色眼神注视着奥罗拉,没有任何表情的精致脸孔看起来有些冷漠的吓人:“我不明白,罗斯。”

他说,“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既然你明知道你的眼睛是被谁弄成这样的,为什么会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

“我知道什么?”

奥罗拉感觉自己和西里斯好像不在一个思维频道上。  邓布利多适时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我想我们最好从头开始说这件事,孩子们。了解得全面一点没有坏处,比如从西弗勒斯的身份开始。”

西里斯咬牙嗤笑了一声,听起来非常毛骨悚然。奥罗拉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和斯内普教授有什么关系?”

“你要直观地看看吗?”

邓布利多指了指面前的冥想盆。奥罗拉和西里斯走过去,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种隐忍的厌恶感。似乎他很讨厌里面即将呈现出来的东西,但是又因为某些原因而一直克制着。  “这是谁的记忆,教授?”

“西弗勒斯的。”

邓布利多曲起手指敲了敲那支空玻璃瓶,发出一阵空灵的声音。  奥罗拉看到那个标签上除了斯内普的名字以外,还有一个词,意外。  她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弯腰埋进那段记忆里。  ……  刚打开门,斯内普就闻到了一种特殊的香味,他立刻断定那是新鲜的松杉猴菇凝露的味道。  桌上有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便签上写——  “感谢您给我的福灵剂,教授,一切已经顺利完成。这里是刚刚收集来的一些凝露,我想也许您会比我更需要它们。”

这个手迹斯内普扫一眼就知道是谁,除了奥罗拉·菲尔德不会再有别人了。  他刚拿起那包凝露,身后的壁炉里突然窜起了一团翠绿的火焰,邓布利多的头像在里面燃烧着,问:“西弗勒斯,奥罗拉在你这里吗?”

斯内普挑了挑眉毛,“并没有。”

邓布利多随意地嗯了一声,火焰逐渐开始熄灭下去。斯内普突然叫住对方:“您要找她吗?”

“西里斯已经去找过一圈了,她似乎不见了。”

邓布利多忧虑地说。  “等一下,什么叫她不见了?”

斯内普下意识地追问。邓布利多的眼睛在火焰里显得有些失真,斯内普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听到他说:“你过来一趟吧。”

说完他就消失了。  斯内普来到校长室的时候,正面对上刚从门外急匆匆走进来的西里斯,两个人的脸色都瞬间垮塌下来,空气里的火/药味十足。  “还是没找到罗斯在哪儿。”

西里斯硬邦邦地朝邓布利多说着,眼睛在急躁和怒火的作用下变得有些过分的明亮,戾气翻滚在他眼底,像火山底部沸腾的岩浆。  “所以是需要我帮忙来找吗?”

斯内普没再看他,问。  还没等邓布利多说话,西里斯就先开口了:“不需要,你只要离她远些就行了!”

“我不知道你原来还有喜欢带孩子的癖好?”

斯内普针锋相对地讽刺到,“先是那位大难不死的男孩,现在又是菲尔德。还是说你最近在找一份保姆的工作?”

“闭嘴鼻涕精!”

西里斯几乎和他同时抽出魔杖对准对方,“我只警告你这一次!你最好记住我的话,否则我会让你也试试眼睛再也看不见是什么滋味!”

斯内普错愕了半秒,表情有种难以言喻的凝固,第一次没有反驳西里斯的话。  “够了。”

邓布利多冷淡地呵斥到,“你们两个不会想当着我的面动手吧?”

斯内普率先收回了魔杖,看向邓布利多的眼神里毫无光亮。邓布利多将那支空荡荡的玻璃管放到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一种绵密的窒息感钳制住他,他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逐渐从指尖开始剥落,一点一点蔓延上咽喉。这种感觉令他憎恨,可是也非常不受控制。  “她刚刚说想去盥洗室洗个脸,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  斯内普在原地笔直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朝壁炉里走去。  “你要去哪儿,西弗勒斯?”

邓布利多问。  “既然布莱克认为我不需要来帮忙,那我想这里应该就没有我什么事了。”

斯内普漠然地回答,旋即消失在了壁炉里。  他能想象邓布利多一定花了不少力气来劝服西里斯,说不定这两个人提前就已经吵过了。毕竟以他的了解来看,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西里斯应该会直接冲到自己的课堂上来才对,而不是这么克制地和他吵架。  至于奥罗拉……  他基本能猜到她在哪儿。  禁林。  然而很快斯内普又发现自己想错了。  因为奥罗拉并不在禁林,她就在自己的办公室,刚跨出壁炉就能看到。  她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在斯内普平时座位的对面,脸色罕见的苍白着,手指紧扣在一起。  空气里的寂静似乎有了实体,不断堆积到沉甸。  奥罗拉转头看着他,半晌后说:“我看到了那段叫‘意外’的记忆,上面写的名字是您的,还看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听着,神情空洞得仿佛没有灵魂,也没有出声打断她,好像她说的话跟自己毫无关系,甚至有没有真的在听都不一定。  “当初替我治好眼睛的人也是您吧?”

奥罗拉注视着他的眼睛,感觉自己正在眺望着一片无底的深渊。他的眼神太虚无了,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色彩可以被捕获,眸色的漆黑是初生的宇宙,里面没有星辰没有光,甚至没有黑暗与时间的概念,什么都没有。  斯内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我认为你该关注的不是这个。”

“我明白您当时已经做到了该做的。”

她的声线漂浮着,像在自言自语,眼神没有什么明确的聚焦点,“那只是个意外。”

她的态度平淡到接近残忍,而斯内普在听完他的结论后也终于有了表情变化,一种深刻的怀疑和审视出现在他的脸孔上:“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的眼睛受伤是一个意外。”

奥罗拉毫无起伏地重复了一遍。斯内普感觉她的言语和眼神都化成了精巧的刀子,正在一点一点割开他的某处旧伤。  “邓布利多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斯内普略微抬起下巴,眉头皱着。似乎是这场对话正在让他承受着什么无形的压力,他一直站得很直,有种清晰的戒备感,这让他看起来更加无法接近。  “这是我自己的判断,教授。”

奥罗拉回答,“而且,我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

斯内普的思维有一瞬间是停滞的,他无法相信对方在看到了那段记忆后竟然会是这么平静的反应。她是脑子有什么地方坏掉了,还是灵魂的某个部分被斯莱特林的魂器弄碎了?  灵魂。  他忽然想起那次奥罗拉和斯拉格霍恩的对话,关于守护神的。  一种极为失控的感觉在胸腔里酝酿膨胀,斯内普警惕而不信任地看着她,耳朵里落入一声来自心底深处的,虚弱不堪的低吟。  他攥紧习惯性背在腰后的手,魔杖的尖端刺痛他的手心。  “我想知道您当初为什么突然说要帮我治疗眼睛。”

她说,“我想知道您的想法。是因为邓布利多教授拜托您这么做的,还是……还是说,因为别的什么?”

“这有什么区别吗?”

斯内普反问,神色开始逐渐不耐烦。他想结束这场荒诞不经到几乎要脱离他控制的对话,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对方赶出去。  “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的校长和那位半个监护人现在正在到处找你,你该过去而不是在这里想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壁炉。  “没有意义……”奥罗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直接刺在了她的心口上,绵长的痛楚深刻地蔓延在她的血液里,愈演愈烈。  也许是福灵剂的作用还没过去,那种热烈的冲动还残留在她的神经里;也许是一种已经压抑了太久的感情,在痛苦的催化下终于找到了一条裂缝全部迸发而出。  从她刚睁开眼来到这个世界上,记忆里仅存的那双黑色眼睛开始,一直到这一刻。她好像已经走过了无数个轮回那么漫长,前方和过去都一样的荒凉。  有一种直觉在提醒她,她如果现在不说,那么她往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因为她已经在这里错失过很多次了,不要再有这一次。  奥罗拉没有听从他的话离开,而是转身直面着他,暖棕色的眼睛里有种濒临绝望的亮光:“也许对您来说的确是毫无意义,可是这是我在乎的全部。”

斯内普阴沉地盯着她,羽毛笔在面前的学生论文上扎出一个豁口,深红的墨水晕染如血。  她举起魔杖:“呼神护卫。”

大片的银色光芒扩散开,一条巨大的黑王蛇从空气里游窜出来,修长的身躯亲昵地缠绕着奥罗拉,清亮的蛇瞳隔空对上斯内普满是震惊的眼睛。  守护神是巫师最坚固的盾牌,是他们灵魂的反应,是他们心里最深的秘密,是他们所爱之人的镜像投影。  奥罗拉的守护神是一条蛇。  这个意思不言而喻。  斯内普顿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冷透了,只剩心脏的那块地方却依旧滚烫。  “教授。”

她说话的声音都在克制不住地发抖,连带着身体也是。魔杖被她死死抓在手里,守护神的形态却依旧清晰明亮,矗立在昏暗的地窖里,像茫茫黑夜深海里的唯一灯塔。  “我想知道……您到底是因为邓布利多教授的拜托才给我治疗眼睛的。还是因为,因为一点别的什么?”

她把自己最小心最柔软的心事撕开,几乎用尽了力气,胸口空荡荡的抽痛。  斯内普的震惊没有停留太多时间,很快就收缩成一种本能的抗拒。不仅是抗拒这个守护神的意义,更是在抗拒自己心里升腾起来的那种难以忽略的可怕愉悦感。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愚蠢错误!他冷酷地扼杀那种波动不已的感情,维持起弱不禁风的镇静。她是自己的学生,自己不可能和她有除了师生之外的关系。  何况他们不管是从身份还是年龄来看都完全不相配,更不要提他还是个深陷泥潭的双面间谍。黑魔王随时都有可能回归的阴影就像一把刀一样,终日悬挂在斯内普的脖颈上。而奥罗拉不同,她是个天生驯兽师,未来的光辉灿烂触手可及。  他们站在光暗的两个极端,时间一到就该再也没有联系才是正确的。  所以她的这种荒谬感情是不应该存在的,而自己更不该让她有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这对她和对自己都是最负责的办法。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这些问题,菲尔德。”

斯内普的语气冰冷到恐怖,“立刻给我出去!”

“可我只想要您的一个回答。您可以告诉我,我的这种行为和想法只会让您觉得恶心或者厌烦。如果是这样,我可以现在就走。”

这是一个疯狂的赌,她算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斯内普快被她气到冷笑出声,第一反应就是如她所愿地说出那些话,竭尽所能的刻薄残忍,最好让她立刻消失,永远不敢再抱有这种畸形的妄想。  然而事实是,他无法开口。  奥罗拉颤抖着站在那里,像一团即将崩溃的蒲公英花朵,只要斯内普稍微一两句话就会瞬间溃散成烟尘。  这种心软的迟疑让他痛恨,同时也认识到,似乎在现在的这个局面里,他们两个都是不正常的。他没有足够坚定的立场去指责她。  “很好。”

斯内普咬牙切齿地说着,猛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抓起奥罗拉就朝外面走,动作近乎粗暴。  奥罗拉被他推搡出办公室的门外,听到他恶狠狠地朝自己警告:“让我来告诉你,菲尔德,你根本不知道你刚刚在说些什么。所以从现在开始,你最好不要让我再听到你那些发疯一样的话,否则你会后悔的。还有,我建议你去庞弗雷夫人那里检查一下,有可能你刚刚在冥想盆里的时候脑子已经进水了。”

“现在,去校长室!”

说完,他用力砸上了门,声音沉闷轰响得可怕。  奥罗拉愣愣地看着那扇门,良久后,伸手摸上去,像在起誓那样的低声说到:“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教授。我接受您的一切。”

一门之隔的背后,斯内普抓着门环听到这句话,心里有冰川轰然崩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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