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结束之后,学校的一切又恢复了往常的状态。回来的那天正下着雪,气温低到即使已经裹上最厚的棉服也总感觉有湿透的冰冷水汽朝骨缝里钻,连活动一下都能听见关节间被磨碎的冰渣的声音。 大雪几乎把霍格沃茨埋藏起来,冷色调的深灰色天空下,只有禁林的深绿色还依旧凝重显眼。铺天盖地的密集苍白几乎要压垮这座古老的城堡。 隆冬季节的魔法学校,素白得像个干净温柔的梦。 自从奥罗拉在圣诞节收到那本魔药学课堂笔记后,她总算是摆脱了理论和实践两极分化的悲惨命运,从踩线能手进化成了她最满意的那种状态,不好不坏无功无过。 和奥罗拉的欣慰不一样,萨拉查在知道了即使是在有了那位传说中的“最年轻的魔药大师”的学生时代笔记,奥罗拉却也只能从踩线挣扎上来一小截以后,毫不吝啬自己的刻薄之词。 还好奥罗拉的心态很好,再加上这将近半年的相处让她早就习惯了萨拉查的尖锐。不然就凭这位创始人的说话方式,能把一般小女孩的自信心碾碎成分子。 新学期新开始。奥罗拉在发现自己终于不用踩线以后,用了很大力气来学魔药学,希望等到学年期末考核的时候都能保持这种充满安全感的状态。 但是奥罗拉薄弱在魔药的熬制操作上,这让她的补习在场地上受到很大的限制。如果她在图书馆挥舞坩埚,下一秒就能被平斯夫人丢到黑湖里去喂鱼。 这个难题困扰了她好几天,直到贝芙莉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城堡二楼,桃金娘的盥洗室。 她听到这个建议的时候,顿时就对贝芙莉肃然起敬。然而比尔和沃克斯则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纷纷举手赞成。 “事实上那个地方除了魔药熬制以外,还是一个避难的绝佳地点。”
比尔顶着奥罗拉活见鬼的眼神,面不改色地说到,“如果你被追到走投无路了,那么你躲进桃金娘的盥洗室里就一定能获救。敌方战斗人员最多蹲守一会儿就放弃了。”
奥罗拉吃完手里的最后一口三明治,眼神诡异地看着对方:“……你别告诉我你进去过。桃金娘这个名字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男生。”
“事实上,进去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比尔伸手搭上一旁假装望天的沃克斯的肩膀,把他朝自己这边一搂,手指使了点劲儿掐着对方,“就在今年的万圣节,不久前的事。那天你和斯内普教授去禁林了,我得说,你真的是躲过了一劫。你完全想象不到那天晚上的战况有多么惨烈。”
“都躲进女厕所了,有多惨烈很难想象吗?”
贝芙莉轻描淡写地回答。沃克斯听完几乎吐血,“那是个意外,我就是眼睛一花没看清,所以才不小心进去了。”
“理解。求生欲上来了都这样,人类的本能。”
贝芙莉依旧面无表情,深褐色的眸子里波澜不惊。沃克斯顿时觉得自己被一把剑给从心扎到了肾。 所以分院是真的有科学道理可以考据的,同样一个学院的人,说话方式相像得就像被公式框套出来的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程度上的不同。 如果说贝芙莉还是一条刚破壳不久的小蛇,那斯内普估计就是一条刀枪不入的巨蟒了。至于萨拉查,他和人类这个界定范畴相冲突,不属于研究范围。 既然其他三个人都同意,奥罗拉也就将信将疑地决定和他们一起去那个从来没人敢去的女厕所看看。四个人的组合一路上引来了不少学生的侧目,大概是没见过相处得这么和谐的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 毕竟有了上次两个学院在魁地奇赛场那一场堪称毫无人性的厮杀,其余人很有理由对于这个组合投来异样的眼光。而赫奇帕奇就不一样了,他们不管和谁比赛都不会伤了和气,因为他们很少会是赢的那一个。 从落满大雪的花园一路走进城堡内部,奥罗拉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所以,万圣节那天你们到底在躲什么?这么凄惨。”
“噢,没什么。”
比尔轻快到有些欠揍地回答,“就是去年开始的那几个女孩子一直追着我们的小提琴王子而已,盛情难却啊,最后场面有点失控。”
沃克斯差点一个踉跄朝前栽过去,回头狠狠瞪了自己的室友一眼。 奥罗拉惊讶地问:“去年那几个?这几个小孩子还挺执着。”
这话一出口,剩下的三个伙伴同时停下来看着奥罗拉,眼神古怪,“你也是小孩子。”
“呃……那个盥洗室在哪儿?”
她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这边。”
贝芙莉伸直手臂,指着走廊的另一头。 封闭的走廊里除了墙上的烛光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光源,只有尽头的盥洗室里流淌出一地的灰蒙微光,覆盖在地上像一层薄膜似的,勉强够到第一盏烛光灯的灯影边缘。 比尔第一个走过去,谨慎地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回头看着奥罗拉:“桃金娘现在好像不在,你先进去吧。”
“那她在哪儿?”
奥罗拉一边慢慢走进去一边问。 “也许是马桶里,也许是天花板上。”
沃克斯耸耸肩,“谁知道。”
“她的样子吓人吗?”
奥罗拉又问,突然有点后悔一点准备都没有的就进来了。如果对方长得很刺激的话,她岂不是很尴尬。 “当然不,事实上你已经很难找到比皮皮鬼还要像噩梦的幽灵了。”
比尔顺手在门口布置了一个静音咒。 “她曾经也是霍格沃茨的学生。”
贝芙莉说,“后来因为意外死在了这里,成了这间盥洗室的幽灵。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来这间盥洗室。”
“为什么?餐厅里也很多幽灵啊。”
奥罗拉有点奇怪地问,她原本以为这间盥洗室被废除是因为桃金娘是个很凶恶的幽灵,现在看起来却不是。 贝芙莉抿了抿唇,样子有点无奈:“你上厕所的时候很享受有别的东西来围观你吗?”
她摸摸鼻尖:“……原来如此。”
设想一下你内急得不行的时候来到洗手间,好不容易脱下裤子却发现马桶里有张脸……嗯,估计能被吓到裤子都提不起来,马桶都不用了,直接就就地解决了。 “才不是意外!”
这时,一个仿佛是从气管里挤出来那样的用力,还带着女孩子特有的稚嫩尖细的声音从最靠近奥罗拉的一个马桶隔间里传过来。深绿色的木门呼啦一声打开,一个穿着霍格沃茨校服,带着眼镜扎着双马尾的半透明少女趴在马桶边缘盯着他们。 奥罗拉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你就是……” “爱哭……桃金娘。”
比尔很快地接下去。 桃金娘的脸色变了变,一种浓厚的忧郁阴沉没有任何征兆地,迅速爬满她没有丝毫生气的珍珠白色脸孔,原本就音调偏高的嗓子被吊得更高,说出来的话扎在耳膜上激起一阵微微的刺痛,凄厉的哭腔从喉咙里迸发出来:“我就知道你们都在背后议论我,说我是丑八怪和爱哭鬼!你们总是这样,我知道你们会这么说!”
尖叫完后,她猛地扎进马桶里,高高的水花像喷泉那样爆发出来,四下里溅了一地。 “她是真的有点神经脆弱。”
沃克斯朝自己身上使了个清洁咒和干燥咒,咕哝着说道。奥罗拉抖了抖斗篷上的水,表示同意:“青春期的女孩子都这样,长大了就好了。”
“……”其余三个人再次投来诡异的目光。 “当然对于桃金娘来说这个就很困难了。”
奥罗拉补充道。 贝芙莉将地上的水都变没后,找了个地方直接坐了下来,把魔药学的课本和其他东西一起拿了出来:“这个地方很不错,至少我这么认为。我来过这里很多次了。”
“那就这里吧。”
奥罗拉点点头,坐在贝芙莉旁边。沃克斯挠挠头发,说:“我们下午还有和拉文克劳一起的草药学,下课了再来找你们。”
“回头见。”
“回头见。”
之后,奥罗拉将熬制魔药的器具都摆放出来,开始按照贝芙莉的指导慢慢来。 一段时间后,贝芙莉看了看坩埚里的魔药成色,对奥罗拉说道:“差不多可以了,你可以把月见草根茎放进去了。”
“好的。”
奥罗拉随手将笔记本朝书包上一放,将提前准备好的材料朝里面撒进去。 “你别放这么多啊。”
贝芙莉见她相当大手笔的朝里面撒了一大把,连忙拦着她,“这种草药不好找的,珍惜一点。”
“禁林里多得是啊,再去找就好了。不过前提是不能让教授们发现。”
奥罗拉说到。 贝芙莉顿了顿,半垂着眼睑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能够这么轻易的绕开那些神奇动物的,不然为什么魔药材料的价格有高有低?”
“……这个我倒是忘了。”
“……你都记得些什么?”
奥罗拉嘿嘿一笑,继续搅拌坩埚里的魔药。贝芙莉摇摇头,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间擦过奥罗拉的笔记本,忽然愣住了:“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啊?”
奥罗拉回头看了看,“怎么了?”
“这是谁给你的?”
她指了指那本笔记本,眼神怪异,“这字迹看起来像是……像是斯内普教授的?”
“呃……”奥罗拉迟疑了一瞬间,然后考虑了一会儿,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一声尖细柔滑的哭声溜进耳朵,激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咕噜噜的水声在隔间里此起彼伏。 桃金娘从马桶里猛地冲出来,坐在窗户的边缘上抽抽搭搭地哭,听起来就像在猛拉着一把老旧小提琴的琴弦,逼迫着震动出脆弱的刺耳音符。 已经快两个小时过去了,奥罗拉的魔药都快要成型了,桃金娘的眼泪却依旧像是忘了关开关的水龙头似的,根本没用尽头。她突然有点佩服起对方的毅力来,掏了掏耳朵问道:“你不累吗?我是说,你哭了这么久。”
贝芙莉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那是因为我死的时候就在哭啊,所以我只能一直哭。”
说完,桃金娘又哭了起来,半透明的灰白眼泪一连串地掉落下来。 “啊?”
所以……桃金娘其实是哭死的?!霍格沃茨的学生果然不同凡响啊! 也许是奥罗拉的表情太戏剧性,桃金娘收了眼泪变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朝两个小女孩瞪着眼睛,声音变得沙哑而可怕:“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你一定想着像她们那样嘲笑我,欺负我,看着我哭就特别高兴!我就知道……呜呜呜——” 奥罗拉的重点永远清奇:“等会儿,她们是谁?”
“就是那些嘲笑我的人啊,她们天天欺负我,说我是丑八怪……我只能,只能躲在厕所哭。”
桃金娘说完,哭得更大声了。 “那也是她们杀了你?”
贝芙莉轻轻皱了皱眉毛,问。 “不是!”
桃金娘带着哭腔大喊,情绪激动,“我在哭!我很难过,可是有个男孩子进来说着些我听不懂的话打扰了我!我推开门想赶他走,可是推开门的一瞬间我就死了!”
“……?!”
奥罗拉扯了扯嘴角,“真抱歉……可是,你怎么会一开门就……”难道外面藏了个地雷还是怎么着? “那我怎么知道?!”
桃金娘气呼呼地冲过来,用自己的鼻尖对着奥罗拉的鼻尖,顿时一股彻骨的冰凉传遍了奥罗拉的全身。 她的语气变得格外像那些黑/暗/童/话里的老巫婆,一字一句仿佛要剜下你的肉那样锋利:“我只看到一双好大的黄眼珠,瞳孔是竖长的黑色。然后,我就死了。”
说完,她大哭着跳进其中的一个马桶里,又不见了。 “黄……黄眼珠?”
奥罗拉颤巍巍地呼出一口气,朝自己连着丢了几个温暖咒,拼命朝手心里呵气取暖。 “不知道。”
贝芙莉依旧皱着眉头摇摇头,“桃金娘的事,学校里知道的人几乎没有,你看她自己也说得颠三倒四的。”
“可是那个黄眼珠是什么?学校从来没有过调查过吗?”
这可是死了一个学生啊。 “桃金娘在好多届以前就已经在这里了,我们能知道的已经很少了。”
贝芙莉说,“也许是某种黑魔法恶咒。”
这时,已经下课的沃克斯和比尔从门口溜了进来,“嘿。怎么样,这里还行吧?”
奥罗拉点点头,腾出一块相对干净的空地给两个人:“还行,除了伴奏有点单调以外。”
比尔一副了然的样子:“桃金娘回来过了?”
“顺便还模棱两可地说了下她的死因。”
奥罗拉回答。 沃克斯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什么?她说什么了?”
奥罗拉耸耸肩,有点无奈,“很奇怪,好像是当时外面有人,然后她一开门就死了。最后记得的就是一对巨大的黄眼珠。”
“巨大的……”比尔沉吟了一会儿,“你确定有了这个形容词来修饰眼睛,对方还会是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
她摇头。 贝芙莉淡淡地说:“算了,桃金娘的事都多少年了,而且霍格沃茨的神奇生物又有多少,估计那个黄眼珠早就被弄到禁林里去了。你们难道还想当福尔摩斯还是怎么样?”
“好奇嘛。”
沃克斯摊了下手。 “天哪,我手上都是魔药原料。我去洗一下。”
说着,奥罗拉起身来到其中一个水龙头前,伸手拧开了它,可惜没有水流出来。 “这是坏的。”
桃金娘忽然从另一个马桶里钻出来,趴在边缘盯着几个小孩。那些湿漉漉的水分一点也没把她的发丝和长袍弄乱,但是她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刚从地下河捞起来的阴冷冰凉,“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接近那个洗手池。”
“为什么?”
比尔来了兴趣。 “我就是在那个洗手池里看到了一双巨大的黄眼珠。然后,我就死了。”
说完,桃金娘又从马桶里消失了。 奥罗拉目瞪口呆地看着桃金娘消失的马桶,然后又看了看自己沾满魔药粉末的双手旁边的水龙头,被上面的东西给吓了一跳:“这是蛇?”
其余几个小孩子立刻围拢过来,果然看到这个水龙头的侧面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