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牧歌剑意为核心,反复压缩过后,化成了一个黑点,悬浮在空中飞梭晃动了一下,砸在了何太柏那人剑合一的大宝剑上。
一开始何太柏还颇感好奇,但很快的,他就发现自己的剑意受到了极大的吸引力!
不只是吸引,他觉得自己的剑意正遭到未知能量的冲击和瓦解!
这直接反映在包裹住他的刚硬大宝剑,出现了裂纹!
先是一条条,接着形成了蜘蛛网状,迅速又密集!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子?!”
何太柏惊诧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惶恐与不安。
他都把意念寄托给了天道,真正做到了无情无义无欲,凝结出的剑意本该刚硬得无懈可击的,但现在,他的刚硬大宝剑,竟然有崩毁之势!
只是一个被空间反复压缩到微小的剑意,怎么能拥有这么强大的破坏力?!
蓦然间,何太柏想起了余闲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再刚硬的事物,也抵挡不住空间黑洞的吞噬!
“这是什么道理?!”何太柏发出不甘的叫嚷。
“这是科学的道理!”
余闲再次举起射日弓,瞄准空中的大宝剑,以意念化作箭意,挽弓射击!
箭意打在大宝剑上,依旧没有击溃,却扩大了裂缝的深度和面积!
一看奏效,余闲再次挽弓,而这时,他的意念已经所剩不多了。
“你先歇着,我来!”
牧歌操控着自己已化作黑洞的剑意,继续冲击大宝剑。
咔啦!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回荡在风雪中,格外的刺耳。
何太柏吓得心惊肉跳。
他知道,再这样硬撑下去,自己的剑意终将粉碎湮灭。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他猛然一喝,大宝剑瞬间四分五裂!
大大小小,数以千计!
其中有一些剑意碎片直接被吸进了黑洞中。
剩下的那些碎片散落在空中,然后汹汹的袭向了余闲、牧歌和诡山人!
三人只能筑起结界抵御,但在刚硬无比的剑意攻击下,显然也撑不了太久。
“得在这些碎片中找出何太柏的真身!”诡山人提醒道,他尝试用阴阳眼,却根本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毕竟何太柏用的不是障眼法或者诡魅之术,他是做到了真正的人剑合一,将自身完全融入到剑意之中。
诡山人又大声问牧歌:“牧歌丫头,你能察觉到那贱人的真身吗?”
“感受不到,太混杂了。”牧歌面沉如水,只能拼命操控自己的剑意黑洞去尽可能的吞噬何太柏的剑意碎片。
即便现在有了克制何太柏剑意的办法,但面对何太柏数不胜数的剑意碎片,到处打哪一個完全跟无头苍蝇似的。
但何太柏的剑意碎片却不会给他们太多的分辨时间,如暴雨般的冲袭向三人的结界。
只要三人找不出何太柏藏匿在哪一块剑意碎片里,或者没等及时将何太柏反杀,他们仍旧凶多吉少!
这,就是无限接近圣人境的剑圣拥有的至高实力!
余闲则开启了【玄目】的道蕴技能。
在狂烈的风雪中,他的目光掠过何太柏每一块剑意的碎片,最终找到了何太柏的真身!
这贱人的真身,正隐匿在一块指头大小的剑意中,藏在其他密集的剑意中,鬼鬼祟祟。
摆明了是准备先看看他们三人当中谁的结界最先被攻破,他再趁机偷袭、直取性命!
“牧歌,那一个!”余闲指了一下何太柏的真身!
但太密集了,余闲抬手一指,只能指出一个大概的方位。
牧歌操控自己的剑意黑洞往余闲所指的方向移动,一路吞噬何太柏的刚硬剑意,却是杯水车薪!
余闲还想再指明准确的位置,但何太柏已经鸡贼的飘到了另一边!
这一次,再次陷入了之前余闲追杀厉无极的窘境。
余闲刚指了方位,青云的残念就追杀过去,但厉无极已经靠着时间差躲开了。
现在余闲刚指了一下位置,没等牧歌操控剑意黑洞去吞噬,何太柏就先开溜了,情景何其的相似。
可惜,他又不能跟牧歌合体……
说时迟那时快。
没等他们逮住何太柏的真身,余闲身前的结界最先出现了裂纹!
他的意念已经不足以支撑了。
何太柏真身藏匿的那一块剑意,立时跟进而来,蓄势待发!
余闲必须先下手为强,然而尝试凝结了几次箭意,都失败了。
刚刚梦游天渊城已经消耗了太多的意念,刚刚又先后凝结剑意、动用空间法则,此刻的脑海都已经趋近迟钝空白了。
“余闲,余闲……”
恍惚间,有缥缈悠远的声音在余闲的脑海中轻轻回荡。
不对,不是来自脑海里的!
余闲勉强定了定神,发现声音来自背后的太斗剑!
是青云留在太斗剑中的残念在呼唤自己!
下一瞬,青云再次轻吟道:“以我残念,化作箭意。”
余闲心里一动,在意念中和青云的残念沟通道:“那你怎么办?”
这是青云仅存的残念,一旦化作箭意,那这一缕残念也将烟消云散!
“我仅是一缕残念而已,无须在意。”青云的残念像是发出了轻笑声,依旧洒脱:“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引你找回了过往的真相,到此,我也算圆满的结束了。”
是啊,这一缕残念,并不是真正的青云。
它只是青云留下的残念,拥有千年前青云的情感和记忆。
天渊城覆灭后,它历经了千年的颠簸和长眠,最终找到了作为青云这一世转世的自己。
然后引领自己穿梭时空,见证千年前天渊城的风貌,也了解了藏在这背后的谜团真相。
犹如一个人工智能,被植入了创造者那时的意识,按部就班的执行使命。
而事到如今,它确实完成了使命。
但,它又好像一个鲜活的存在,随着自己这一路的历险,它渐渐有了属于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否则之前和厉无极对决,它也不会以剑灵的形态突然现身,联合自己反杀了一个二品境的大法师!
如今,它又让自己用它化作箭意,这明显不是单纯的残念能做出的决策。
“我不是青云,我只是有着青云千年前的意志和情感,但这千年的时光里,我见证了数不尽的人间百态,然后又遇到了你,陪着你这一路而来,这才渐渐有了些许的自我认知。”
太斗剑中的那一缕残念轻笑道:“说实话,最开始我挺瞧不上你的,你这种好逸恶劳、趋利避害的小子,怎么会是青云的这一世呢?但直到你为了保住威远侯府,而毅然决然的踏上救世之路,我才发现了你与青云确实是一脉相承的。”
“青云其实也没那么大的志向,他那一世的想法,就是留在天渊城里辅佐圣帝,再和紫霄结成连理。可当天渊城面临覆灭之危时,他还是站了出来,接过了圣帝传给他的重任。”
“余闲,你是青云的转世,却又不是青云。你有属于自己的道,如今你的道和天下人的道已近乎重叠,你为自己披荆斩棘,也是为天下人披荆斩棘,我愿成为你的手中刃。”
话音落下,一道光团从太斗剑中漂浮而出,飘到了射日弓中,化作了一支青色的光箭。
余闲语噎。
而彼时,他的结界已经濒临崩毁了。
诡山人也不知道余闲怎么还有余力凝结出箭意,但眼看危难降临,喝道:“傻小子!还等什么!”
余闲咬了咬牙关,对着弓弦上的光箭,也对着何太柏藏匿的那一块剑意,道:“来世再见了!”
“嘣!”
“嗖!”
当余闲的结界被何太柏的剑意碎片击穿出一个漏洞,光箭也应声而出,穿过这个漏洞,在密集汹汹的剑意碎片中逆风而飞,射中了何太柏藏匿的那个剑意碎片!
“啊!!!”
暴风雪中爆出了何太柏的剧烈惨叫。
只见那块剑意碎片被击溃之后,何太柏的真身立刻显出了原形。
而他胸口,正扎着那只青色的光箭!
与此同时,那漫天飞舞的剑意碎片也顷刻间消散而去。
“你、你……”
何太柏艰难的抬起手,试图指向余闲,结果被风一吹,像断线的木偶,直挺挺的掉落在了雪地里。
余闲长舒了一口气,诡山人和牧歌的紧绷心态也松弛了一些。
三人相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走向了何太柏。
何太柏在雪地里挣扎,想要爬起来,却以失败告终了。
“你爬不起来的,你这里已经丧失了求生的意志。”诡山人指了指脑袋,叹息道:“天道就是这么现实残酷,一旦败了,就是弃子。偏偏你的意念还托管给了天道,天道可没有绝境求生的本能,只要没了再战之力,那就得乖乖等死。”
何太柏的脸色迅速惨白,散失了仅存的血色。
“居然成了弃子……”何太柏仰望昊天,惨然一笑:“好歹扶我一下、抢救一下啊。”
牧歌默默看了片刻,忽然弯下腰,伸出手:“师叔,我扶你起来吧。”
何太柏偏头看了看她,却摇了摇头:“最后给我留点尊严吧。”
“愿给天道当狗,却不愿接受凡人的怜悯,你这剑圣,确实够犯贱的。”余闲冷笑道。
“这世道,有几个人不犯贱啊。”何太柏对这番抨击倒是泰然自若:“你是勋贵子弟,锦衣玉食长大,家族有权有势,做惯了人上人,你扪心自问,你府中的家丁婢女,为了讨一口饭吃,不也是给你们家当牛做马嘛,他们一样卑贱。”
“再往上说,威远侯府以及勋贵大臣们,为了保住性命和官威,不也是给皇帝奴颜婢膝的嘛,你敢说,你们威远侯府面临皇帝的打压时,没有展现过卑贱之态?”
“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看似和皇帝平起平坐的圣人,他们一样贱,充其量就是天道豢养的走狗,协助它管理人间,不至于让人族脱离掌控。”
这番极端偏执的歪理,不得不说,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以至于余闲三人一时间默然以对。
“你们好好睁眼看看周围,看看底层,芸芸众生,为了生存,每天都要遭受上层阶级的剥削和压迫,不得不给人当狗,即便遭受再无情的打骂羞辱,也得忍气吞声,甚至还要继续摇尾巴讨好,何其悲哉。”
何太柏放肆的笑道:“我就是因为看透了这人世间的本质,心想我与其给皇帝、圣人当狗,不如直接给天道当狗得了,起码天道给的好处更多更优质。”
“最关键的是,皇帝和圣人看你不爽了,他们可以侵害你。但天道不一样,天道对众生都是平等的,都是香火牲畜,只要你不公然忤逆天道,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余闲,你这次赢了,但你想没想过,你舍身赴死,看似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但终究也是当狗的命,不是皇帝,就是圣人,但到头来你得到了什么?”
余闲拔下太斗剑,握着扬了扬,道:“得到了成为执剑人的机会。”
何太柏一怔,随即放声大笑,“好!很好!回答得相当好!”
“不想成为他人手里的剑,就得努力成为执剑人,让剑为自己所用。”何太柏扭头看向了牧歌,莞尔道:“你找的这个小白脸不错,和你的剑道如出一辙,确实登对啊。”
牧歌的俏脸一红,嗔道:“师叔,你还是说点正经的话当作遗言吧。”
“好……”
何太柏伸手进衣襟里,从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来一块铁质的令牌。
上面镌刻着四个大字:执剑长老!
“小丫头,我这位置,交给你了。”
何太柏将令牌丢了过去,哂笑道:“当年我离开太华山时,你师父说了,执剑长老的位置永远给我留着。其实我也瞧不上太华山里的年轻一代,于是就继续持有这令牌了。但现在,我觉得你可以接过衣钵了。希望未来,你能证明你的剑道更胜于我的剑道。”
牧歌握住令牌,郑重的弯腰作揖:“断不辱没太华山执剑长老之名!”
何太柏又勾了勾手指,示意余闲靠近过来。
余闲蹲了下来,耳朵凑过去。
“其实啊,莪给天道当狗也是权宜之计,总算让我发现了天门在哪,我告诉你……”
何太柏梦呓似的呢喃道,神采渐渐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