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种学派融合成一种道,这情况早已不新鲜了。
就拿余闲见过的举例。
前有裴琦将诡道、佛门和天地会的地术融为一体,独创出一门精妙的术法,饶是他本身只具备诡道五品和地术五品的修为,也能跟佛门三品的如海和尚打得平分秋色、互有往来。
后,则有葛晋将儒家、诡道和道教三大学派融会贯通,创造出了独一无二的意境世界,几乎以一人之力将云州搅得天翻地覆。
而且,在他的背后,长生教的高手们,也大多是同时修行几种学派,因此参研破解长生之法。
然而,余闲总觉得这些人将几种学派合为一体的方式,只是“徒有其表”的融合。
后来他也针对这点跟二叔交流过,二叔一针见血的指出这种融合只是“假融合”。
说白了,只是将几种学派的术法,组合使用。
再拿葛晋的意境举例,深入剖析就能发现,葛晋是先布设出道教的法阵锁定住余闲的意念,接着再施展诡道的梦魔,把大家的意念都拉进无极山逆徒藏秀的梦境世界里,最后再在梦境世界里以儒家的论辩术(诡辩术)攻击余闲的意念。
这么一看,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组合使用。
“学派融合,岂有那么简单,谁要是能做成了,那便是陆地神仙了……没错,这种事,连圣人都做不到,毕竟圣人也是根据某一种学派而成圣的。”
“曾经有一位儒家大儒,主张融合法家,比如将两家的知法境和仁德境融合,在修习律法的基础上钻研仁德礼仪,接着又把同是八品的明断境和明悟境融合,在明悟事理的时候,具备了明断是非的能力。”
“一开始还搞得有模有样,还引发了法家和儒家的争论和,结果那位大儒在修到第六品的时候自杀了……咳,你也知道,法家六品是威严境,儒家六品是修身,修身需要养性,让性子变得宽厚,但法家又讲究威严之相,两相矛盾,让这位大儒自我内耗,最终钻了牛角尖,走了极端。”
这件事,让法家和儒家的合并可能性彻底破产。
也让世人更明白了学派融合的艰难和凶险。
毕竟这八大学派,已经是诸子千家里的佼佼者了,在发展历程中,也吸收了诸多学派的精髓。
换言之,目前的八大学派,已经将天下诸多学问融合到了极致,再融合的可能性已经近乎为零了!
有鉴于此,余闲主修武道的同时,机缘巧合还修习了法家、诡道乃至道教,曾经受到过家里人和身边人的提醒。
毕竟同修几种学派,既消耗大量的精力时间,反而会导致主修的学派进步缓慢。而且也有概率会走火入魔。
还好,余闲从文殊菩萨那获得了命格,有了翻倍的修行效率,才能保持几门学派的同时进步。….但一心总是不好多用的。
现在,人皇黄帝赐予的新命格,似乎足以解决这个问题了。
而且,还可能给余闲带来一个奇迹……
余闲细品着这段解释,深深感悟到了一股睥睨天下的气概。
那是一种视天下诸道为虚无的气概!
意随心动,余闲用意念默思:“融为一道!”
接着,他只觉得脑海里一阵混乱,像是脑袋里的许多事物都在一瞬间飞梭盘旋起来,然后开始交汇融合。
当他的眉心处闪烁了一下时,他如醍醐灌顶,突然间感悟到了一种闻所未闻的道义!
武道、法家、诡道和道派的那些道义都消失了,只有一种焕然一新的道———吾道!
具体的,余闲难以言说,可能需要在实践中切身感受一下了……
……
云州城。
夕阳余晖如血色,落在了城池和大地之上。
大地上,早已是血流成河了,在夕照之下,更显现出触目惊心的肃杀之气。
此刻,官军和叛军的对战,正处于休战阶段。
二叔余则丰站在城头上,此刻他已经毫无半点平日的书生之气了,白皙的脸庞被烟火和血水染得红黑相间,只有两只眼球睁得老大,时刻闪烁的杀机和凶光,竟犹如杀神厉鬼一般,甚是可怖。
忽然从旁边递来了一个水壶。
余则丰看了眼来到身旁的侄女余苏苏,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径直接过来,仰头咕隆咕隆的喝了起来。
余苏苏看在眼里,有些心疼,也有些感慨。
二叔在大家的印象里,就是威远侯府一个可有可无的小透明,一直唯唯诺诺、循规蹈矩,活在父辈、兄长乃至妻子的阴影里。
没有人指望这位余家二叔能干出什么大名堂,甚至不曾给予太大的敬重。
他本人也对此甘之若饴,无欲无求的埋头钻研他的机关术。
这一次,他临危受命,被皇帝委派来云州平定乱局,从威远侯府到朝廷上下,基本都是不看好的,这个众所周知的受气包,去了云州,没被人当沙包练手就很不错了。
大家更多的是指望武夫子的爱徒,东海枪王关通能快速平叛,让战火不至于殃及云州城。
因此,当叛军只是在云州城周围的农村县域搞事情时,大家大体都抱着乐观的心态。
关通也不负众望,率军到处奔走,将星星之火一个又一个扑灭,以至于一开始捷报频传。
而云州城,在田八之乱后,也没再出过乱子。
很多人都以为是叛军只是乌合之众,不敢去进犯主城,只敢躲在外面打游击,不足为虑。
综合上述,恰恰就是前期的这些麻痹大意,导致了眼前的措手不及,直到被敌军兵临城下的危局!
其实,当初内阁首辅杨吉就观察过长生教的叛乱局势,他觉得长生教在下一盘大棋,为此他还几次给余则丰传讯,让他坚固城池防御、警惕敌军动向。….而这个提醒,余则丰早已被侄子余闲念了无数遍,余闲甚至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战略名词:农村包围城市路线!
一言以蔽之,余闲认为,当长生教掌控了云州城周围的农村和县域,下一步,必然是汇合起势,拿下云州城!
余则丰细品之后,越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小,于是也传讯给了关通那边,告知了这个分析猜测。
但是,关通只回了一段话:虽言之有理,却无可奈何。
倒不是关通刚愎自用,只是他自己也是进退两难的窘境,只能被敌军牵着鼻子走。
现在皇帝的指令和朝廷的期望,逼得他必须铆足劲去平叛杀敌,这时他要是听从了余则丰的建议,回师云州城,任由周围的农村县域沦陷敌手,那他就是畏敌逃跑,该当死罪!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在外围打野。
而外围的敌军虽然不多,但分散极广,导致卫所的官兵基本被抽调光了。
直到那时,余则丰才惊出了一身冷汗,长生教的这一招,分明是阳谋啊!
即便有人发现了他们的战略部署,但也无法拿出克制的对策。
关通如此,余闲也是如此。
当余闲和秦泽来到云州城后,只能协助二叔巩固防御。
结果才巩固了两天不到,长生教就图穷匕见了!
当第一股百人的敌军出现在云州城的视野中时,许多人仍然松懈,以为只是被关通大军击溃跑路的流寇,甚至连前方的岗哨都没当一回事。
当第二股百人的敌军出现,大家还是没当一回事,两百人去攻城?洗洗睡了吧!
当第三股、第四股敌军出现,依旧如此,大家还是更外围的平叛局势。
直到一夜之间,好几股敌军汇合成了一支千人军队时,终于有人意识到了麻烦,但还是抱着侥幸心态,认为凭借云州城的守军,足以干掉这些叛军。
然而,又一个夜晚过后,千人军队的数量又翻了一倍,再过一夜,再翻一倍,犹如病毒繁衍,长生教的敌军越聚越多,到今天是第七日了,敌军已有万人规模!
云州城的守军也有万人,但其中的正规军只有一两千,其他的全是民夫和临时抽调的新兵!
余则丰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一个醉心科研的读书人,这几天嘴里重复最多的字眼就是杀!
杀啊杀,但敌军怎么都杀不尽灭不绝,还几次出现要命的危难关头。
要不是有余闲、秦泽的协助,后来又有梵清静斋的援手,只怕云州城已经凶多吉少了!
“二叔,去歇息一下吧,这里我帮您盯着。”余苏苏劝道。
她是真的难以想象,那个唯唯诺诺的二叔,同样也是被保护关照的二叔,会有此刻的形容枯藁憔悴,若是让奶奶婶婶她们见了,不知道该有多心疼。
二叔放下水壶,摇摇头:“不行,敌军,今夜必然会大举进攻。”….这是可以预见的事实。
眼下,关通等在外围的大军,终于意识到了长生教的战略、云州城的危难,正马不停蹄的要回师支援。
不出意外,明日第一拨援军就会抵达战场了。
但这个消息,余则丰知道,长生教一样会知道,毕竟他们在郊区的眼线势力已经发展得很深了,官兵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叛军都能第一时间获悉。
所以,余则丰料定,叛军会全力以赴、孤注一掷,争取在今夜攻下云州城!
“朝廷里的庸人太多了!实乃误国罪臣!”余苏苏忿然道:“当初二叔您几次向朝廷请求,继续从圣京和其他地区抽调援军,结果那些人根本没当一回事,都觉得叛军不敢进犯云州城,结果落到了如今的境地!”
二叔惨然一笑:“毕竟,大家都习惯了看轻了我,觉得我在危言耸听……”
至今,他还记得内阁首辅钟群给他的批复:安心治理云州城,军务战略由指挥使全权定夺!
说白了,从皇帝到朝廷,对他余则丰的期待,只是希望这个洁身自好的老实人,能治理好云州城的吏治环境。
关乎军务战略,威远侯的话好使,但威远侯的弟弟,兵书看过几本啊?
余苏苏沉默片刻,道:“二叔,如果云州城实在保不住,你打算如何?”
余则丰望着天际线的苍凉血色,喃喃道:“能如何?自然是精忠报国,与云州城共存亡了。”
余苏苏握剑的手勐然发紧。
这是她意料之中的答桉。
倒是不能批判二叔太迂腐了。
谁都知道,云州城是龙兴之地,皇帝的老家。
这座“陪都”一旦被攻陷,不管什么理由,主要的负责人都得死!
不只是余则丰,关通等卫所将领也是一样。
但讽刺的是,朝廷里那些懈怠大意的官员们,则有可能被网开一面……
余苏苏没有争辩什么,只是暗暗做了打算,如果云州城真的沦陷,自己就跟舅舅秦泽护送二叔逃走!
圣京待不了,就潜逃回渝州老家,熬到当今的昏君皇帝嗝屁。
“对了,余闲有消息了吗?”二叔忽然问道。
余苏苏摇头:“之前我师父已经跟无极山的正阳真人打过招呼了,如果余闲在镇邪塔里有什么动静,就及时传讯告知。”
“这孩子,没必要为了解决眼前的危险,又跑去铤而走险的。”二叔叹息道。
他沉吟了一下,道:“苏苏,如果事不可为的话,你就跟随你师父他们离去吧,记得给家里捎话,尤其是你奶奶,就说二叔不孝,让奶奶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你婶婶,二叔亏欠她太多了,二叔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对了,还有你爹他……”
“二叔,遗言交代得还太早了。”
余苏苏目光神情一凛,凝视着左前方。
二叔顺势看去,顿时脸色僵硬住了,只有童孔急剧收缩!
在他的视线里,云州城东南方的山坳处,又出现了一支军队。
旗帜上赫然印着硕大的“长生”两字!
长生教的另一支部队出现了!
大致一望,规模浩大!
而且相比其他的“杂牌叛军”,这一支叛军的装备竟是相当精良!
尤其是骑在马上立于前阵的叛军将领们,装束各异,气质森然,显然绝非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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