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德义一看后院着火,顿时心急火燎,挣扎着想爬起来,然而他的腿脚竟不听使唤了。
他垂头看去,直接就呆木若鸡!
他的右腿,没了!
那一刻,盛德义如坠冰窟!
周围的劫匪也发现了寨主在爆炸中失去了一条腿,霎时间都慌了。
就当大家无所适从的时候,刚刚护送粮车的那些官兵再度杀了回来,把劫匪们打得落花流水。
就在严峻关头,一道黑烟飞进了战场中,带着一阵阵嘶吼呼啸,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寨中兄弟都蹲下来!”
一阵威猛的大喝,但落在劫匪们的耳朵里,却犹如天籁之音。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策马杀来。
那是他们的二当家,故国十三皇子孔阳夏!
“蹲下来!”
孔阳夏再次厉声喊道,率着他的部队们赶到了不远处。
劫匪们咬着牙,扛着被官兵攻击的危险,抱头蹲下来。
那些官兵们见状,正要收割人头,却在电光石火间,那团黑烟猛然扩散,形成了一个巨人的形状轮廓!
不对,应该称之为恶灵!
这庞大的恶灵显形后,张开巨口,对着依旧站直身体的人喷出了一团黑烟气柱,以横扫之势,将一個个人给冲翻打飞!
不一会,刚刚还站着的人,大多都被恶灵给打趴下了。
反倒是那些听从了孔阳夏指示的劫匪们,黑烟气柱只是从他们的头顶上横扫过去,躲过了这一无差别的暴击!
“还是二当家的诡术厉害!”
劫匪们看到恶灵,却犹如看到了救世神灵。
“与我一起杀出一条活路!”
孔阳夏单枪匹马,杀进官兵的包围圈里,挥舞长枪,没几下就挑落击杀了一堆人。
劫匪们刚刚惶乱的情绪迅速得到了平复,有了这个主心骨,顿时士气振奋,跟着孔阳夏对官兵们发起了反击!
再有那个庞大的巨大恶灵襄助,这些官兵们迅速落入下风,由攻转守,再由守转退。
眼看官兵们退出了一条路,孔阳夏大吼一声,号召劫匪们跟自己逃出去。
兵荒马乱中,盛德义险些被一只马蹄给踩踏,咬牙翻滚躲避后,他拼着最后的劲头抓住了马尾,被拖拽着带离了战场。
被拖离战场的前一刻,盛德义仰头看着殿后的那个巨大恶灵,体内的魂魄仿佛也被这恶灵摄取走了,由外到内都空荡荡的。
他知道,今天之后,自己往后的生活大体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抑或是一具尸体……
……
孔阳夏率着劫匪们摆脱了官兵的追杀后,立即遁入山群中,沿着他们熟悉的路线,从容有序的往燕云寨返回。
然而,当他们回到山寨时,赫然发现堆放粮食的仓廪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什么都没了。”
一个个劫匪们从马上翻下来,又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刚遭到了重大的伤亡打击,又没了粮食,他们还怎么过冬?
“这里到底出什么事了?”孔阳夏揪住一个留守的劫匪质问道。
那劫匪哭丧着脸道:“二当家,我们也不晓得,莫名其妙的仓廪就走水了。”
“一群饭桶!”
孔阳夏把人踹了回去,又环顾着周围神情失落的劫匪们,道:“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作甚,天还没塌下来!只要命还在,刀还在,就死不了!”
劫匪们纷纷称是,当下只能对孔阳夏唯命是从。
很快就有人醒悟了过来,道:“对了,寨主呢?”
“寨主在这!”
一个劫匪把一个灰头土脸、遍体鳞伤的人拖到了场中。
劫匪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反复仔细观察,愣是看不出这个人和他们的寨主有哪里相似的,甚至都差点没了人样。
盛德义被一路拖拽回来,期间在后面反复大叫,结果马上的劫匪也充耳不闻,拖着他滑行贯穿了这一段逃亡之路。
到了此刻,盛德义想说话,喉咙里也被沙土给堵住了,可强烈的伤痛,以及痛心疾首下,又让他忍不住想张口。
好像被丢在地上的鱼,垂死挣扎。
孔阳夏走过去,从一个劫匪的腰间拔出水壶,浇在了这个“土人”的脸上,冲刷掉黄泥,这才露出了盛德义的脸。
“盛将军,你……”
孔阳夏蹲下来,顿时面露悲痛,抱住盛德义啜泣起来,哭得那叫一个哀伤悲恸。
周围的劫匪们除了少数伤心的,大多数人则心思急转,他们的目光从盛德义的脸上,一路滑到了盛德义的右腿上……不对,那里已经空荡荡了。
看到盛德义重伤还残废了,劫匪们已经预见到了盛德义的强盗生涯结束了。
而且,看着二当家抱着大当家痛哭,没准大当家连人生也要结束了。
一些明眼的劫匪都觉得,二当家下一次给大当家哭泣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盛德义犹如傀儡木偶一样,被孔阳夏抱在怀里,神情木讷。
突然,有那么一刻他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对着孔阳夏的耳朵,呜呜了两声。
“盛将军,你什么都别说了,我都明白!”孔阳夏大义凛然地道:“你曾是姜国的将军功勋,德高望重、威名远播,而我只是一个庶出的小皇子,国破家亡后,犹如丧家之犬,承蒙您忠义,肯收留我落脚。如今您被景国贼军害成这样,寨中又经历劫难,我孔阳夏誓死也要助大家渡过难关,共同进退!”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把不少劫匪说得热血沸腾、铭感五内。
“还是皇子殿下英明神武啊!刚刚多亏了殿下,我们才捡回一条命”
“我早说了,皇子就是皇子,这胸襟气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揣摩的。”
“说起来,咱们大多是姜国旧臣,落草为寇本就情非得已,但不能忘了初心啊。”
“说得没错,殿下就是皇子,以后不能再二当家的乱叫的,谁敢忤逆,老子砍了谁!”
“殿下,现在寨主成了这样,我们无异于群龙无首,兄弟们还得仰仗您多多费心了……”
大家各抒己见,表明立场,风向已经很明显了。
盛德义看到这些平日里对自己俯首帖耳的劫匪们,此刻争先恐后的转换立场,倒戈向孔阳夏,仅存的一丝希望也被扑灭了。
甚至,他连表达愤怒的机会和勇气都没有,又张了张嘴巴,那股憋在胸腔的气息翻涌上来,勉强把气管疏通了一些。
他目光幽幽的看了看孔阳夏,努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接下来……劳烦皇子殿下主持大局了。”
“将军何出此言?你我虽为君臣,但国已不存,你才是这里的主心骨,我一个小辈怎能越俎代庖呢?寨里的兄弟还以为我是想篡权夺位呢。”
孔阳夏义正词严,接着回头指着刚刚聒噪的那些劫匪,喊道:“还有你们,谁要是敢说出大不韪的话,我决不轻饶,你们记住了,燕云寨只有一个大当家的,那就是盛德义盛将军!”
盛德义:“……”
他很想对孔阳夏高歌一曲“听我说谢谢你”,然而他选择了沉默,也决定从此以后就当燕云寨的吉祥物了,起码这样还能活命。
至于官道底下埋藏的炸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没提,大家也没问,都默契的把原因归咎为大景人的卑鄙行径。
反正,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燕云寨要变天了。
“殿下,仓廪的粮食都烧没了,咱们可怎么过冬啊?”一个劫匪问道。
“不用担心,我会修书一封寄给右贤师,请他借一些粮食应急。”
孔阳夏淡淡道:“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靠着劫掠度日,总是不靠谱的。再说如今天灾不断,燕幽之地本就贫瘠,你们想必也清楚眼下的老百姓家已没多少余粮了。”
“但不打劫,咱们又怎么过日子,难道还自己种啊?”
“你这建议不错,为什么不自己种粮呢。”
孔阳夏颔首道,见大家吃惊,他补充道:“从前景国皇帝也曾遇到粮食紧缺的问题,于是接纳了谋士建议,行屯兵之策,大大富裕了粮仓。他们景人可以,我们姜人怎么就不行了?!”
劫匪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是匪夷所思。
强盗这么有前途的职业不干,跑去种地?
他们哪里会种地啊,也不可能种地,只会靠抢劫维持生活。
“别说你们不行,你们当中,曾经也是有不少农户出身的,从前能干,为何现在不能干了?”孔阳夏厉声道:“如果你们当中有谁不愿学着屯田,那就自便,可以继续去劫掠百姓和官府,我绝不拦着你们。”
劫匪们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接受了这项改革政策。
……
“嵘哥,你说,殿下的改革政策,会不会太急了一些?”
何惜玉站在山坡上,眺望着燕云寨的情况,也见证了孔阳夏的韬略和英武,运筹帷幄、翻手之间,就把燕云寨的大权给抢过来了。
盛德义死不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燕云寨上下,接下来只能跟着孔阳夏才有一条活路。
但何惜玉原本以为十三皇子掌握大权后,会先安抚人心、稳定山寨,没想到屁股都还没坐到寨主的宝座上,就立即颁布了改革措施。
“不着急,相反的,甚至已经很急迫了。”张嵘缓缓道:“如今大景内忧外患,景国太子的星象也极为不稳,天下又有乱世的征兆,但对于我们而言,却是一个天赐良机。”
“殿下很清楚,让这些姜国遗臣们继续跟着盛德义在燕云寨靠打劫为生,长此以往,好逸恶劳,锐志很快将消磨殆尽,到那时,大家就真成了一伙山贼强盗了。”
“这也是景国朝廷对咱们的战略,相比强行进山攻打,倒不如让我们自生自灭,迟早大家会丧失了复国之志,这样,景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我们自行瓦解。”
何惜玉听着豁然开朗,也越发惊叹起孔阳夏的手段和志向。
十三皇子果然是不甘于沉沦下去,他蛰伏许久,一方面是麻痹盛德义的戒心,另一方面也是等待合适的时机再次起事!
这个时机,就是眼前!
后面的余闲也暗暗心悸。
能登上湖心岛塔楼第五层的天命之子,果然不同凡响。
隐忍了这么久,寻觅到良机就快准狠的发动了,雷厉风行、又举重若轻。
真应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可是,把寨子里的粮草都烧了,我们剩下吃什么啊?总不可能饿着肚子去造反吧。”何惜玉困惑道。
张嵘苦笑道:“殿下刚刚不是说了嘛,他会去跟右贤师借粮食的。”
他把‘借’字咬得格外紧。
至于怎么借,见仁见智吧。
余闲心头雪亮,看样子,孔阳夏是准备先吞并周围的山寨劫匪,以期迅速壮大势力。
他之所以派张嵘他们溜回山寨烧掉仓廪,是让劫匪们有背水一战的紧迫感。
鉴于山寨的口粮所剩无几,恐怕他明天就会率领眼冒绿光的劫匪们去攻打其他山寨,比如姜国曾经的那位右贤师。
他这是连一刻都不愿意等待了!
“本宫夜观天象,预感到如今乱世将至,但乱世也是重新洗牌的机会,时不莪待,弟兄们,跟着我重现咱们姜国军人的雄风,踏马天下、重整山河!”
孔阳夏拔剑指天,振声道:“待到秋来天将夜,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圣京,满城尽带黄金甲!等到复国之日,你们一个个都将封侯拜王,荣华富贵享受不绝!”
劫匪们纷纷呼应,但明显气势不够,画大饼谁不会画啊,可是眼下连吃饱饭都困难了。
于是,孔阳夏又补了一句:“今夜将寨中的猪牛羊都宰了,大家生火起灶,好好吃好好喝,明日一早随我去找右贤师的寨子借粮食!”
这一下,那些劫匪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顿时群情激昂,目光炽热。
这才是他们喜欢又擅长的专业。
再说,眼下官府和百姓都不好再打劫了,那么如此一来,就只能去打劫同行了……不对,那不叫打劫,那叫找老乡借粮食!
说来说去,还是得靠打劫才能维持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