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开门!”
宁云心蹙眉看向了余闲。
余闲也尝试推了推门,果然根本推不动!
宁云心挥起秀拳捶打院门,喊外面的扈从。
那些扈从倒是听见了,帮着一起推门,可外面也撞不开。
见状,余闲的心眼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同时警惕的环顾四周,将手摸进了怀里的明断尺。
非酋的体质,入宅的厄运,虽迟但到。
“有诡物?”宁云心率先这么猜测。
余闲默默在黄历空间里请了一盏除秽灯,尝试点亮。
结果除秽灯根本就没有飘起来。
这意味着自己的周围没有诡物!
那难道是其他学派的修行者在暗中作祟?!
余闲满面凝重,对着外头喊道:“立刻示警!”
然后,他给了宁云心一个眼神,两人略微蓄势,就要跃过围墙。
可他们刚跳起来,一个人影竟从那棵桂花树里冒了出来,携着一抹兵锋寒光刺向两人!
余闲眼疾手快,挥出明断尺,堪堪抵挡住了这一击!
同时明断尺嗡鸣了一下,下一秒,周围的空间诡异的扭曲变幻了一下。
两人落回到地上,再定睛一看,才发现刚刚去推的那扇院门原来是围墙!
真正的院门,在另一边!
“是障眼法!”
宁云心提醒道。
“小心!”余闲拉住宁云心的手臂,将她往怀里一带,堪堪躲过了那個神秘人的下一招攻击!
等到那人也落在了地面上,两人才发现眼前的竟然是一个小道士!
这小道士身材矮小,估摸只有一米六,眼若铜铃、鼻如悬胆、嘴似雷公,长相有点像是猴子……
但这小道士刚刚的诡异与强悍身手,却令余闲和宁云心万万不敢掉以轻心。
同时,宁云心还乜了眼那棵桂花树。
她刚刚就坐在树下,根本没看到有人躲藏,更不曾感受到丁点的气息波动,着实反常!
“道教的……障眼法和遁形术!”宁云心惊诧道:“你是道教的哪一支?天师教?上清派?还是无极山的?”
余闲心头一沉。
道教的修行者,扎手了。
由于皇帝年幼时出家的经历,大景立国后佛教昌盛,以至于另一个信仰学派道教渐渐式微。
但这不代表道教没落了,在余闲看来,道教只是一向低调惯了,除了皇家道观朝天宫,江湖上的天师教、上清派以及无极山,都是能人辈出。
尤其当世的道教至尊,书院道夫子,也就是无极山的思廉真人,更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圣人!
据说,当初裴无常谋逆时,除了杨吉、如海和杜隆等人的联手镇压,鏖战现场,天空曾降下一道九天玄雷,将裴无常一方打得丢盔弃甲!
普天之下,能施展如此无上雷法的,大约只有思廉真人!
但和法夫子一样,思廉真人也从不过问世俗之事,因此真相如何,只有思廉真人自己清楚。
而道教相比其他学派,有一个超然的优势,就是术法繁多,光书籍记载的就有七十二种之多,其中的障眼法和遁形术更是道教的代表手段。
根据资料,能施展出这两样术法,起码得有道教六品以上的修为……
那小道士虎视眈眈的两人,目光落在了余闲手里的明断尺,尖着嗓门道:“这法器什么玩意,居然能直接破解俺的障眼法。”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敢在圣京内城行凶,你觉得你还有机会逃得出去?”余闲恫吓道:“趁着巡城兵马还没来,你赶紧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看不透这小道士的修为,但想来是高于自己和宁云心的。
“俺本来没打算对付你们的,但你们刚刚说话,好像是认识皇帝的?”小道士脸色阴沉:“带俺去见皇帝,俺饶你们不死。”
“你见皇帝做什么?”余闲试图拖延时间。
“与你无关。”小道士正要上去制服两人,突然,他的肚子里传来了一阵闷雷响声。
余闲听他肚子咕噜噜在叫,笑了一下:“溜进这里想找吃的吧,可惜,这是新宅子。”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拿着这银子去买点吃的吧。”
“俺抓了你,银子一样归俺。”小道士很有骨气。
宁云心用两根指头扣住束腰长衿上的红宝石,一拉一扯,竟从腰带里抽出来一根长鞭子,红宝石原来是鞭杆上的杆头。
只见宁云心姿态潇洒的一甩长鞭,寒声道:“有明断尺破解迷惑之术,只要拖住他就行!”
话音未落,小道士就如一道霹雳袭向两人,当下三人就展开了技惊四座的搏斗!
不得不说,这小道士人虽小,但身手极为强悍,闪展腾挪间,剑影层叠,且刚柔并济!
好在有宁云心的鼎力协助,余闲勉强还能打个平分秋色。
这时,耳边传来了卫兵的吆喝,更是让余闲为之振奋。
小道士一看对方的援兵来了,来了个脚尖贴地飞掠后退,同时掏出一张符箓,在面前挥手一抖,即刻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丢向了余闲两人!
“是火符!”宁云心挥出长鞭,想提前在空中击溃火球。
但长鞭打在火球上却打了个空,转瞬就袭到了二人的面前,然后戛然停住!
“再说一次,俺不想伤你们性命,带俺去见皇帝!”小道士虎着脸说道。
余闲和宁云心本想一个纵身躲过火焰,但那火焰竟似有灵性,紧逼而来!
“是道教的三昧真火,用普通的水也难以熄灭的。”宁云心肃然道。
小道士威胁道:“我给你们三息的时间考虑,一,二……”
余闲突然道:“好,我认输了。”
宁云心错愕的瞪眼。
“果然中看不中用。”小道士不屑道:“走过来,只要带俺去见了皇帝,俺不会伤害你。”
“放了我朋友。”余闲打商量道。
“俺从不欺负女人。”小道士显得磊落。
在宁云心的紧张凝视下,余闲缓缓走向了小道士。
彼时,外面的援兵已经到了。
但他们只在疯狂的敲击墙壁,显然他们也中了障眼法,把那当成了院门。
倒是有机灵的巡京卫试图翻墙进来,结果那团火球直接扫荡过去,把人都吓得跌落回去。
小道士则专注的盯着余闲,当余闲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时,他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根绳子,对着余闲的手臂抛了过去,准备把人捆绑起来。
余闲敏捷躲开,藏在袖子里的短锥滑落在了手里,猛地刺向了小道士。
小道士又是惊怒又是冷笑,信手挥起佩剑,又对着余闲的手砍了过去。
至于逼到面前的短锥,他只是随意往后一退就躲过去了。
正当他放松警惕的时候,那把短锥陡然伸长,狠狠扎进了小道士的胸口!
一声惨叫,小道士收回剑锋,连退了好几步,怒斥道:“你卑鄙!”
余闲一刺即中后,也飞快往后退,讥笑道:“我卑鄙,总胜过你大晚上偷摸进别人家行凶。”
小道士怒极,捂住淌血的胸口,操控三昧真火再次射向了余闲。
在这之前,余闲就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盒子,里面存放着五种颜色的水晶球。
这是陈清北作为等价交换赠予余闲的宝贝,五颗水晶球,分别蕴含着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
余闲掏出那一颗蓝水晶球,面对近在咫尺的三昧真火,一把投掷了过去!
水晶球炸裂,里面的水元素狂涌而出,和三昧真火发生了激烈的反应!
一时间,充沛的水蒸气就化作浓雾,弥漫了院子。
宁云心见小道士受伤了,立刻挥舞着长鞭冲了上去,结果眼瞅着鞭子要抽到人时,小道士却突兀的消失无踪了!
宁云心看着周围浓重的水雾气,喊道:“他逃了!”
小道士无力再对抗,便利用道教的遁形术快速遁走,他刚一跃翻过了围墙,突然黑夜中飞掠来了两个人!
余闲只听到一阵拳脚和金属的撞击声响,随后又听到了小道士的惨叫,隐约看见这货从空中落下来,掉在了地上。
“敢在老娘眼皮底下动我的儿子,找死!”
接着,秦氏落了地,一脚踩在了小道士的身上,手中的烟枪顶到了小道士的鼻头!
秦泽也从水雾氤氲中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小道士的佩剑,扫视了一眼,沉吟道:“无极山的兵刃。”
余闲一皱眉头。
无极山,那不就是道夫子思廉真人的宗派!
这小道士是思廉真人的弟子?!
思廉真人也要谋逆?!
“你们两个没事吧?”秦氏询问道。
余闲松了口气:“差一点就有事了。”
接着,余闲走到小道士的面前,居高临下的道:“你来圣京刺杀圣上的?”
小道士撅着雷公嘴,怒目无语。
余闲抬起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碾了碾:“你不交代,我就跟大家说,思廉真人要谋反了。”
“你憋……别胡说八道!”小道士挪动脑袋,躲避着余闲的鞋底,气愤道:“这事与俺师傅没关系,是我要找皇帝的!”
“那你说啊,找圣上到底做什么?”余闲逼问道。
小道士迟疑了一下,咬牙道:“俺爹是皇帝的儿子,俺是皇帝的孙子,俺来找他要一个说法的!”
……
此话一出,现场几人都呆愣住了。
他们猜到小道士对皇帝有意见,可怎么都想不到小道士对皇帝的意见是这般惊世骇俗、狗血淋漓的!
“你是圣上的孙子?我呸!我还是圣上的女婿呢!”余闲直接往他脸上tui了一口唾沫。
“你敢这般欺辱俺,俺可是皇孙!”小道士悲愤欲绝。
“敢情是个傻子。”
余闲嗤笑道。
这时,障眼法失效了,外面的人终于发现了真的院门,闯进来后,一拥而上,把小道士给制服了。
正当他们要把人扭送走,又有两个黑袍人以轻功身法落在了院子里。
一看两人当中有一个道士,余闲和秦氏他们正要戒备,一个巡京卫就解释道:“自己人,这两位是北斗司的大人。”
余闲心里一动,打量起这道士以及旁边奇装异服的少女。
那巡京卫又向道士介绍了余闲母子的身份,那道士得知是诰命夫人,当即欠身抱拳行礼:“贫道朝天宫的清和,拜见夫人。”
秦氏目光一闪,顿时了然:“原来是朝天宫的清和道长,道长也是为抓捕这小道士来的?”
清和看了眼小道士,点头道:“今日傍晚时,这小道士以障眼法混进了城里,我们刚刚四处寻找,没想到藏在了此处。”
“都是道教的,认得此人吗?”秦氏问道。
清和摇摇头。
余闲道:“无极山的。”
闻言,清和的神情倏的凝重,断然道:“道夫子万不可能行此糊涂之事。”
虽然清和跟思廉真人隶属不同的道教派系,但清和也在桃花书院修行任职过,道夫子对他而言,也算半个老师。
“俺说了,俺这次来圣京找皇帝,是俺自己的事,和师公无关。”小道士倒是很有担当。
“你叫什么?来圣京到底所为何事?”清和质问道。
“问你话呢!”
巡京卫把人绑住后,就要押着他跪下来。
但小道士极是倔强,两条膝盖死死撑着,昂首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无极山孙行甲!”
“你便是孙行甲!”清和惊疑道。
“你又认识了?”秦氏追问道。
清和点头:“听闻过,无极山年轻一辈中的奇才,只不过听说性子有些古怪。”
“敢一个人跑到圣京里找圣上,确实古怪得很。”余闲冷笑道。
“说了,俺是找皇帝要一个说法的。”孙行甲义愤填膺道:“当年他欺负了俺奶奶,生下了俺爹,这笔账必须得有一个说法!”
后来的这一群人也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巡京卫连忙捂住了孙行甲的嘴巴,恶狠狠道:“你找死啊小道士!”
这个情况,扑朔迷离,又极为敏感,大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北斗司只有缉拿之责,没有审查之权,劳烦几位将此人押送去圣京府吧。”清和提议道。
看着孙行甲被押出去,余闲又补了一句:“记得别让他吃饭,再饿他几天!”
孙行甲那铜铃一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无限悲愤的瞪着余闲。
“怎么会这样……”
清和喃喃道,面色忧虑。
卦象的预示,似乎被应验了。
道士下山,风雨欲来。
不过他和余闲等人都不便就此展开讨论。
随即,清和看了眼几人,道:“孙行甲年纪轻轻,据说就已有了道教六品的修为,若是让他在城里胡闹起来,必然闯下弥天大祸,幸亏夫人及时降服了他。”
“不用急着恭维,要谢先谢我儿子吧,不是他把人拖住了,也没这么容易把人逮住。”秦氏淡淡道,她有点小情绪,要是北斗司给力些,早点把人抓获了,儿子何至于遭遇不测。
清和的眉头一挑,惊疑的打量起了余闲。
道教年轻一辈里,孙行甲的实力名列前茅,余闲一个八品的武者竟能把孙行甲逼到了绝境?!
纵然心里有再多的疑惑,他也没有当面质询,而是打了个稽首,道:“小侯爷少年英才,贫道佩服。”
余闲也在打量着这两个未来的同僚,打趣道:“道长,我还没入职,就先帮你们把人抓了,北斗司看来的确是人手紧缺啊。”
清和叹息道:“北斗司现阶段确实在百废待兴,所以更需要小侯爷这般的新鲜血液。”
北斗司几乎是裴无常一手创立的,谋逆案后,皇帝也对北斗司进行了一波清洗。
最终,只有清和等少数成员因检举揭发或平乱有功的免于一劫。
不过,即便北斗司没被罢黜,但也近乎名存实亡了。
原本北斗司的组织构架就很松散,成员都是从圣京各衙门机构或学派教门里抽调过来的,平日基本不需要过来点卯,只有出现修行者犯案了,朝廷就会根据犯案修行者的特性,从北斗司里抽调修为相同或者克制的修行者,协助官府缉拿。
说穿了,北斗司就是朝廷为了应对修行者犯罪而设的“志愿者组织”。
这次孙行甲强闯圣京,派出道教高手清和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清和身边那个异族特征的少女,却引起了余闲的注意。
“乌小蛮,来自乌衣部落。”清和主动给余闲介绍。
“原来你是巫族的,难怪我好像闻到了一股蛊虫味。”秦氏也在审视乌小蛮。
她出身的西南玄机教,严格意义上,是由武道、巫教乃至道教三大学派融合而生的新教派。
因为渝州那地方,北通中原,南衔南疆,各族百姓和文化在此交汇。
“这你都闻得到?”乌小蛮眨了眨点漆般的黑眸子。
“夫人出自玄机教,精通百草药理,你的虫子天天吃那么多的药材,药味熏人啊。”清和莞尔道。
“我这是地蛊,不是虫子!”乌小蛮重申道,要不是清和能通过朝天宫的渠道帮她采买珍稀药材,她早翻脸了。
接着,乌小蛮有些惊喜的看着秦氏:“夫人是玄机教的啊,那和我们乌衣部落离得很近啊。”
“确实很近,我年轻时还随家父拜访过乌衣部落,交流了一些药理学识。”秦氏回忆道:“当时接待我的好像是乌蒙首领。”
“那是我阿爷啊!”乌小蛮兴致盎然道。
“那真是巧了。”秦氏觉得今天的缘分有些多。
余闲见状,生怕家里再进一个人口,插嘴道:“娘,时候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秦氏点了点头,又浅谈了两句,就此分别。
至于孙行甲刚刚陈述的犯罪动机,他们都没有提及只言片语。
此案牵涉皇帝的隐私,无论真假,都不是他们该介入的。
不过他们明白,明天的圣京又该热闹了……
……
翌日一早,余闲来到了内城北部的北斗司衙门。
就是窝在巷子里的宅院,三进三出的那种。
门口连个看守都没有,简陋得很。
余闲刚迈过门槛,就看见清和和乌小蛮联袂走了出来。
看到余闲,清和当即道:“太子传召,正要找你一起过去。”
余闲心里一动,道:“怎么了?”
“关于昨夜的事情,路上再说吧。”
清和显得行色匆匆。
余闲心知兹事体大,于是弃了自己的车厢,直接骑马,和清和、乌小蛮直奔皇城。
来到东宫,通传之后,太子直接将三人召进了书房。
“昨夜那个叫孙行甲的小道士,他说来圣京的原因,你们三个都听见了?”太子开门见山。
清和作揖道:“都听见了,不过我们皆认为此人在胡说八道。”
“确实是胡说八道,但不是他在胡说八道。”
太子的神情有些诡异又有些凝重,他从桌上拿起了一张纸。
清和上前接过来,看了眼纸上的文字内容,当即眉头紧蹙。
“你们两个也看看吧。”太子颔首道,多看了眼余闲,心说这小子刚从自己这出来,没想到去新部门的第一天,就又绕回到自己这了。
但太子实在不愿意两人“重逢”是因为这纸上的原因。
余闲和乌小蛮凑上来一看,没一会也都看直了眼。
这张纸,是一张揭帖,类似报纸传单。
上面写了一篇小故事,说是五十多年前,在云州有一座寺庙因为求子很灵验而闻名,很多不孕不育的妇人去拜祭完,没多久就会怀上。
不过前几年,寺庙由于修缮,被人发现佛像之下居然还藏着一个地下密室,里面有一张床。
一开始大家还想不明白这个密室存在的缘由,但在这篇小故事里,作者用了春秋笔法,含沙射影的指出,当年那些求子的妇人之所以能怀上,其实都是被寺庙的僧人骗进密室里给玷污了!
看到这里的时候,余闲的心跳频率加速了,萌生了一个细思极恐的猜想。
随后,他又特别留意了这间寺庙的地址以及情况,心里顿时一咯噔!
这间寺庙,分明是在影射皇觉寺!
就是皇帝年少时出家的那间寺庙!
我焯!
皇帝的超级大瓜啊!
虽然这篇小作文没有指名道姓,但只要好事者稍加揣测,大多能联想到皇帝的头上。
要知道,五十几年前,皇帝正好就在那间寺庙当和尚,而当时又有许多妇人在寺庙被玷污生下孩子,这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这狗作者就差直接说皇帝当年出家时,可能参与了这件天大的丑闻,甚至可能还留了许多野种在外头!
蓦然间,余闲想起了孙行甲昨夜称自己是皇孙、来圣京找皇帝讨说法……
看这样子,大景皇家的狗血八卦剧进入第二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