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显一向觉得自己有一个优点,就是每逢大事有静气,从不轻易慌乱,然而这一下还是把他弄的有点含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个死胖子,居然在茶里下了药。
他眼见几个人已经端起了茶杯,来不及想别的,先扑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阿秋!”口沫横飞之下,几只端着茶碗的手都僵住了,大家尴尬的看着他,悄悄把茶杯放下,心说驸马这回可出洋相了。
“失礼之至,”周世显揉着鼻子,抱歉的说道,“我这鼻子……”
一边说,一边自然而然的向着褚驿丞靠了过去,仿佛是想向他解释什么。
褚驿丞一脸假笑,跟周世显的眼神一对,忽然就变得凶恶起来,劈手将茶壶向周世显面上一掼,转身就跑,张口大呼:“动……”
发动技能,【冥想】
劈面飞来的茶壶,在眼前大约一尺之处停下了,奇妙的悬挂在空中,褚驿丞刚跑两步,半张着嘴,仿佛能看见“动手”两个字的口形,己方的三个人,倪元璐和王承恩都是一副惊呆了的表情,只有李邦华老爷子正在做奋身欲起的样子。
周世显的身上缓缓生出了一个白色透明的身影,左手试着去接住那把茶壶,右手从腰间连鞘摘下了绣春刀,平平拍向了褚驿丞的后脑。
起初的三次都没有成功,要不就是接住了茶壶但是刀没有拍中,要不就是刀鞘拍中了胖子的脑壳,但是茶壶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大响,直到第四次尝试,左手才轻巧的拎住了茶壶的把手,右手中坚硬的刀鞘敲在胖子的后脑之上,把他拍在地上。
待到时间的幻境解除,众人只见周世显的双手一阴一阳,左手如拈花抚叶一般轻柔的接住了茶壶,右手如大力金刚将刀鞘啪的打在褚驿丞头上,褚驿丞闷哼一声,颓然扑倒在地,刚出口的半个动字儿,也就吞回了肚里。
“好茶,好茶!”周世显口中大赞,以目示意众人,大家会意,纷纷附和。
“此茶色香味美,真乃茶中极品也。”
“入口醇厚,齿颊生香,茶意悠长绵绵不绝。”
“这茶……这茶……霸道哇!”
在一片赞美声中,周世显仿佛不经意地把谷十八唤了进来。谷十八一踏进屋子,立觉情势不对,见驸马爷手持带鞘绣春刀,脚踩胖子褚思宁,大惊之下就要拔刀。
周世显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这是个黑驿,你去知会他们几个,先在二楼加双倍人手,由庄彦超带领护好万岁,然后立刻封门抓人,西边的房舍里,四个角楼,厨房仓库,一个也别放过。要万分留神,肯定有一班驿卒是持了刀枪防身的,当心他们暴起伤人。”
谷十八领命而去,周世显侧耳听去,外面先是有些零零散散的脚步声,楼梯上也在上人,过了片刻,忽然便听到一声整齐的呐喊,然后呼喊喝骂之声不绝于耳,也有刀剑相交之声传来,最后响起了枪声。
枪声一响,在凹字型的院场之内来回回荡,变得尤为响亮震耳。仿佛是受到枪声的震撼,那些呼喝呐喊的厮杀声渐渐的没有了。
再过片刻,许勇提刀闯了进来,刀上有血,他先看看脸色发白的王承恩和倪元璐,再看看驸马,嘿嘿一笑。
“积年的鹰隼差点被雏雁啄了眼睛,竟然阴到锦衣卫头上来了。活的一共五十八个男的,七个婆娘,都拘在外面了,死的六个。”
“啧啧,厉害厉害,”周世显感叹道,“还有地上这个驿丞,是个亡命徒,把他弄醒,捆结实点,我一会儿有话要问他。”
说完,带着王承恩李邦华倪元璐这三个,噔噔噔的往楼上跑去,毕竟这时候跑得越快,越见忠心。
满走廊的锦衣卫见到驸马来了,连忙让开了一条路。
“陛下安好吗?”他隔门问道。
“朕安好。”崇祯干涩地答道,“世显,下面出了何事?”
“驿丞作乱,经已平息,请陛下安心稍作歇息,咱们再出发。”
问完了皇帝的安,再来到皇后房间的门前。
“娘娘安好吗?”
“本宫安好。”皇后的声音居然也还算镇静。
周世显放下了心,请李邦华倪元璐去陪着皇帝,自己准备下去审案了。
“驸马,他算是兵部的属官,需不需我同去?”李邦华自告奋勇道,“或有助益。”
周世显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这些龌龊腌臜之事,孟翁不看也罢,”周世显轻声道,“没的污了眼睛。”
李邦华心中一凛,知道这是要动刑了,于是一拱手,不再言语。
周世显下了楼,见院场里跪了一地的人,男女都有,有的人神色漠然,有的人垂头丧气,有的人惊恐地四处张望。
他却不管这些,回到一楼的小饭厅,见到褚驿丞果然已经醒了过来,被浇了一头一脸的水,双手捆在背后,跪在地上。
周世显拎了一张椅子,坐在褚驿丞的面前。
“褚思宁,光天化日之下,你就敢做这样的案子,那一壶蒙汗药不便宜吧?”他的语速不快不慢,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你大约知道,驿站客店坑杀驿旅,都是剐罪。”
褚驿丞的身子一颤,抬起头来,看了周世显半晌,忽然叹了口气。
“既然落在你手里,我也没指望活下来,倒是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茶里有蒙汗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照说肉桂的香味儿足以盖过了那一点点的酸味儿了。”
告诉你可以,我怕你理解不了。
“我倒是也想问你,既然有药,何必专对我们几个下手?”周世显闲闲的说,“午饭的时候加在饭菜里,把我们这两百号人一起麻翻了,岂不省事的多?”
“你大约是看话本儿看入了迷,”褚驿丞不屑地说,“就这么一点儿,也不知要制备多久才能制得出来。”
周世显点点头,心想原该如此,这胖子既然没打算活,跟他好好说话也没有用。
“褚思宁,你该知道我是南镇抚司的人,我这回带出来的人,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是善男信女,所以我下面说的这句话,你一定要相信。”
他俯身向前,看着那胖子的眼睛。
“你是想死呢,还是想受够了活罪再去死呢?”